黄泉客栈 第68章 重置复刻

照片上的女孩还是带着和刚才一样的笑，暖黄色的灯被打开，可相片颜色的改变还是让整间房子的光都黯淡下来。

蛋糕被放在餐桌的一角，桌上依旧摆着红烧肉，夫妻的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的笑，乍看这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吃饭的人少了一个，他们看起来比之前也沧桑疲惫了很多。

“祝我们小昇生日快乐。”孟诚面上挂着笑，递出去一个盒子。

孟昇看起来也并没有多开心，接过盒子打开，看到里面的墨绿色手表。

他安静了很久，才抬起头轻声道：“爸，这是绿色的……”

孟诚笑得很慈祥：“对啊，你不是最喜欢绿色了吗？”

少年缓缓垂下眼睫，看着盒子里的手表，唇角几次抽动后终于扯起一个僵硬熟练的微笑。

“对，没错。”

手表盒的盖子被重新扣上，孟昇没有抬眼，将盒子放到了身后。

“这是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多吃点。”

碗里突然放了两块红烧肉进来，他捏着筷子看着那两块红烧肉，眨了两下眼睛。

孟母见他半天没有动静，再次催促：“怎么不吃啊，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孟昇低下头咬了一口，说：“谢谢妈，很好吃。”

听到这话，孟母笑了起来，又给他夹了很多东西。

柔和的灯光落在少年身上莫名有种悲凉感，热气腾腾的菜嚼到嘴里也冷得没有温度，他像个只会重复动作的机械，把碗里的东西全部吞进肚子里。

饭吃到一半，孟诚突然提起：“小昇，你们老师说马上要选科了，你怎么考虑的？”

孟昇还没开口，孟母就替他做了决定，“选文吧，适合你。”

他张了张口，想要为自己争取：“可是选文的话，大学就报不了医学……”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大学就选汉语言专业吧，我和你爸都觉得挺好的。”

在长久且死寂的对视中，孟昇率先低下头。

“好，我知道了。”

整场生日下来，孟昇笑的次数单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即便是笑也都是习惯性的假笑。

吹完蜡烛后，他像是终于走完了所有流程的机器，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房间。在回房间以后，他在屋里扫视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滑板。

孟昇在房间里站了很久，不甘心地进行最后一次尝试，走出去低声询问：“妈，我滑板呢？”

“滑板太危险，妈妈已经帮你收起来了，以后就不要再滑了好吗。”孟母摸了摸他的头发，温柔注视着他，说出的话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少年觉得这个笑容很刺眼，刺眼到他没有办法继续看下去。

他总算认清了什么，别开视线，声音艰涩：“好。”

孟昇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一步一步，缓慢且沉重。随着他的步伐，这里的灯光也在一点点暗下去。

“这不是孟笙声的幻境，而是孟昇的幻境。”宋朝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寂未。

她收回目光，低声道：“他没有见过孟笙声，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幻想出的有孟笙声的生活。”

按照时间推测来看，孟昇从一出生就被父母当成了姐姐的替代品，他从来就不是自己，被父母和姐姐绑定在一起，没有办法迈向自己想要的人生，所以才会产生这个幻境。

可看他的样子是绝对不可能愿意打破这份幸福的幻象，那这场幻境中的孟笙声又怎么会死呢？

是因为糅杂幻境才出现了差错吗？

黑暗中，墙上的日期不断跳转，最终停在他们刚进房间的那天。

所有的一切和之前都没有什么差别，唯独在孟笙声要去比赛那天，孟昇拦住她不让她去参加。

“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我现在要去比赛。”孟笙声伸出手想要把他拨到一边去，结果连着试了几次都没推动，她蹙眉瞪着孟昇，“你到底要干嘛呀？”

孟昇垂着头，手指一根根蜷缩在掌中，嗓音有些哑：“姐，今天能不能不要出门？”

听完这句话，孟笙声怀疑自己弟弟脑子坏了，“我不出门你替我去比赛啊？”对方没答话，还是低头拦在她面前，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她按下横在自己面前的胳膊，“赶紧让开，别浪费我时间。”

少年略微抬起头，张口看着孟笙声，似乎有什么想说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换成一句：“那我陪你一起。”

两个人出了门，孟笙声开车朝比赛场馆去，由于刚才在家里耽误了一些时间，路上又堵车，后面的路程她开的很快。

孟昇唇线抿得很紧，视线不断地扫视着前方，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恐惧什么东西的到来。

在他们穿过某个红绿灯路口时，对面的货车突然失控，发了疯似的朝他们的方向开。孟笙声瞳孔骤缩，拼命打方向盘想要避开，但两辆车的距离太近，根本来不及躲闪。

坐在副驾驶上的少年像是早就预料到什么，在两辆车相撞的瞬间解开安全带护在了孟笙声的面前。

刹那间，玻璃四分五裂，强大的冲击力让孟昇整个人冲破玻璃落在了引擎盖上。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让所有人始料不及。

驾驶座上的孟笙声已经晕了过去，躺在她对面的孟昇脸上满是血污，却依稀能看到他脸上的笑容，一种解脱且庆幸的笑。

周遭人声喧嚣，传到耳朵里却只有模糊的嗡嗡声。

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孟昇心里想——

他终于救下姐姐了，爸妈终于可以和姐姐好好生活了，他的存在总算失去了意义……

眼前归于黑暗，喧嚣声忽然止住，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医院病房内，浑身上下缠满纱布的人静静躺在病床上，而坐在他身边的父母正在相拥着哭泣。

寂未看着突然转换的场景，下意识看向病床上的人，还是孟昇。

“孟笙声又……”宋朝看着眼前这一幕，没再说下去。

“有人在阻止孟昇的幻境继续下去。”她话语很淡。

孟昇连续两次都想改变姐姐死亡的结果，可每次都是这样的结果。幻境只由幻境主人的意志操控，幻境中所有的一切都是其意志的体现。

他在幻境中所想要的人生全部基于孟笙声活着的基础才能实现，绝对不会希望她死去，可现在显然是和孟昇的想法背道而驰。

听到她这么说，宋朝不明白这件事的意义：“可那个人为什么要阻止他？”

孟昇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费这么大的力气阻止他的幻境能得到什么呢？

寂未的视线落在孟昇身上：“或许……是为了救他。”

他已经没有生念，所以才沉迷于这场为自己制造的幻境中。孟昇大概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逃避现实，永远把自己困在美梦里。

病床上的人醒转，睁开眼看到空白的天花板，听见身旁传来的压抑的哭声，他缓慢地转过头去看到不远处的父母。

孟昇有些恍惚，他动了动身子，很疼，证明这不是在做梦。

“姐姐呢？”

这是他的第一个问题，声音哑的不成样子，却还是迫不及待地问出这个问题。

夫妻俩这才注意到孩子已经醒过来，孟母没说话，只是不断擦掉脸上的泪，孟诚看着他，眼角有些湿润。

“你姐她……不在了。”

最后三个字回荡在这间病房里，被刻意模糊掉，根本听不清。

听到这句话的少年愣怔了很久，垂下视线去看自己身上的绷带和纱布，眼里透露出不解。

幻境中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旋转，速度愈发加快，到最后成为一片虚无的黑，连同床上的少年也不见了踪影。

孟昇的幻想再一次破碎。

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的时间没有倒转，幻境始终保持着黑暗。

寂未发现这一点后，低声道：“糟了。”

孟昇没有办法面对现实，宁愿以这样的方式困住自己都不愿意离开幻境。如果他们不尽快找到他，他就会彻底和幻境融为一体，现实生活中的他会陷入脑死亡的状态。

她面朝着某一处，告诉站在那里的人：“孟笙声，他要死了。”

宋朝还来不及问是什么情况，就看到那处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黑影。黑暗中那双眼眸乌黑透亮，直视着他们，依稀可以看到暗藏在其中的泪光。

“是你们对吗？是你们要害他！”稚嫩的脸庞带着不合年纪的成熟，她死死咬着牙，“那个人不是我杀的，他要害小昇，是他把小昇推到水里的！”

孟笙声：“他早就死了。”

寂未注视着她，没有管她后半句话，“是你。”女孩瞪着她，全然不信她的话，张口欲言却被打断，“你想让他认清现实回去，可有没有想过对他来说那里只有痛苦。”

这场幻境的根本是孟昇在现实中无法得到的幸福，所以他将自己的执念投射到幻境中想以此欺骗自己，结果就连虚假的美好也要被强行打碎。

孟笙声想要反驳，可搜肠刮肚都找不出一句话来。

“他真的那么恨爸妈吗？”她喃喃自语。

她从一开始就努力让幻境中的自己死亡，以为只要让孟昇明白这一切都是假的，只要让他发现这场幻境没有办法按照他的意愿进行下去，他就会愿意醒过来。结果到最后发现，孟昇宁愿把自己锁死在幻境中都不愿意回到现实。

“他不恨他们。”宋朝的声音很轻，“孟昇只是不想再被当成你。”

就是因为不恨才会生出执念，形成这样的幻境。

孟笙声声音颤抖着：“总有一天，爸妈会认清现实的……”

寂未觉得好笑：“你真的觉得他们没有意识到吗？”

女孩垂下头，没有说话。

“他们一直都很清楚这样不公平，对于孟昇的痛苦怎么可能毫无所觉。可他们还是选择自欺欺人，假装看不到以满足自己私心。”

孟昇，孟笙声。

连他们的名字都是如出一辙的相似，对父母来说他的出生就是代替姐姐慰藉他们的存在。这个孩子的思想，喜好根本不重要，因为在他们心里他代表的就是已经故去的女儿。

“那我该……怎么办？”孟笙声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泪水从指缝间流淌出来，“我去入梦，我去告诉他们可以吗？”

她十八年未去轮回，起先是想再陪陪父母。她以为在有了孟昇以后父母会从这份悲伤中走出来，可是没有想到他们把孟昇当做了自己的替代品，于是这一停留就是十八年。

“如果你短短的几句话就能改变他们的想法，那孟昇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宋朝看着她，为她递去纸巾，“这个世界不是童话，不是所有事都能有一个圆满的结果。”

寂未对她说：“你的父母不会改变。你能做的，只有找到孟昇让他活下去，等到长大之后离开父母独自生活。”

孟笙声的手缓缓放下，望着眼前的两个人。她很清楚他们说的是真的，也知道不会再有别的可能。

“你刚才说汪曾早就死了？”寂未掀了掀眼皮，开始追问这个问题。

女孩擦掉眼泪，“我是伤了他。是那个汪曾把小昇按在水里要杀他，我才会追过去，可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鬼了，我想让他魂飞魄散来着，结果有人救了他。”

她抬起头确定及肯定地告诉他们：“我敢保证他不是我杀的，而是早就死了。”

下一章应该就写完这个故事了，可能还会带点下个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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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重置复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