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霄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
一方面是生气这些人的贪婪,明明殿下已经在布粥,为何还要偷米?
另一方面则是控制不住的怀疑。
偷米被发现可是重罪,要砍头的。为何之前没布粥时能相安无事的活下去,这时候选择铤而走险?
难道是太子...
不,不能怀疑太子殿下。
“我们再往前看看。”
他和许熙木继续前行,果然发现几家的院子里传出阵阵米香味。清香醇厚,一闻就知道绝不是京城里卖的便宜米。
里面的人看见他们后,立刻抱着自家小孩回去,把大门狠狠关上。
砰!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家了。
齐霄面色冷凝,低声道:“我们去告诉胡叔,让他带人来搜,把人一抓,这案子就算结了。”
许熙木闻言,柔柔一笑:“齐兄这是在气什么?此事疑点重重,先不说此举无法将贼子抓个干净,还容易伤及无辜。他们为何而偷?是有人作乱、意图险恶?将一切查清楚,才不负了御史大人对我们的信任。”
“你说的对。”
齐霄烦躁地抓抓头发,等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后,又赶紧将其拍的规整些。
许熙木走上前,微微踮起脚,伸手将杂乱的发丝理顺。
白皙的手指穿梭在发丝间,齐霄甚至能闻到眼前少女身上的淡淡香气传来,盖过了此处破旧、腐朽的味道。
她温柔的嗓音如涓涓细流般,直接从耳朵灌进了心底。
“齐兄,若有心事可以同我说说,我们是同伴,不是吗?”
“恩。”
齐霄那点情绪不知何时已经消散个干净,他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震声道:
“我只是气愤于这些人的贪婪。明明已经受了恩惠,为何还要...就是每日去城里做些差事,拿些月钱去堂堂正正地买,不好吗?”
许熙木的眼睛睁大一瞬,又赶快恢复平静。
“不说这些,继续调查吧。我想等傍晚时去看看殿下的布粥,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她跟着齐霄再次迈开步伐,心里不知是好笑还是无奈。
找差事、拿赏钱、去买米...这宛如话本里简单的逻辑,竟是齐霄的真实所想。这位小相爷,聪慧超群,却总是透露一些天真。
“贪婪。”
许熙木咀嚼着这个词汇,若是一两个人是有可能的。如此大规模的偷盗,往往都是因实在活不下去了,不然怎会在天子脚下...
“走吧。”
她看向角落里,抱着孩子,警惕地望着他们的妇女。
两家凹陷、身形枯瘦,孩子看起来都小的可怜。
走了一圈,两人便回到粮仓。
胡叔现在搬个板凳,直接坐在大门口,双眼一刻不停歇地扫寻着小偷的痕迹。
看他们来了,他的肩膀夸张地塌了下来。
“两位可有何线索?”
齐霄面不改色:“并无,晚上我们决定在此看守,势必抓到那小贼。还请您放心,交给我们。”
“好。我和你们一起。”
胡叔一甩胳膊:“我这把老骨头也拼一把,不能辱了我身上的担子!”
小老头咋咋呼呼地跑了,把那些守卫又训了一顿。
看来今晚的防备会前所未有的森严。
许熙木倒没有阻止小偷被抓的想法,若是能让他们知难而退自然好,可若是执迷不悟,也没办法。这可是万民会的第一个案子,必须办的漂亮。
进入粮仓,齐霄蹲在那片稀疏地米袋子前。
“就算是他们偷的,该怎么进来?这后面也没有地道。”
“可只有一个门、一把锁、一个钥匙,我看胡叔都要揣在怀里带着,怎么也不可能从大门来。这里必定有我们不知道的通路。”
许熙木抬头看看,上面空空如也,连窗户也没有。
齐霄站起来,眼睛一转。
“门,不可能。”
他伸手一指,然后缓缓移动胳膊向上:“不可能。”
右侧,不可能。后面,是一片空地,没任何不对,不可能。
“左侧。”
齐霄抱起胳膊:“只剩下这里。”
许熙木疑惑道:“这堆得层层叠叠,怎么可能?”
“那要么是他们会穿墙术。”
齐霄看着她因自己的话而变得空白的表情,笑了一声。
“不可能吧。”
他走到外面,叫守卫把左侧所有的袋子都搬开。
胡叔手里的钥匙差点掉在地上。
“所有?”
他砸吧一下嘴:“两位最好能发现些什么。你们!动起来!没听见命令吗?!”
守卫立刻分成两队散开,开始一袋袋的往外搬。
胡叔一捻胡子:“二位不如去别处看看,这里恐怕要忙活一阵了。”
许熙木点点头:“好。”
她一把拉过齐霄:“一会殿下会来取米,我们悄悄跟上。”
齐霄脑子还停留在粮仓里,就被一股不容怀疑地力度拽到仓库墙体的后面,把外面的一切都挡住,只剩下他们两人凑得极近的身体。
“...你对付殿下还真是不遗余力。”
他有些无奈,不过也了解。六六那般可爱,许熙木和太子又无甚交情,自然对这位疑似“凶手”感到不满。
“大昭庙我还在查,你不要急。”
许熙木心里冷笑一声,嘴上却轻柔的很:“恩,我相信你。”
她看见齐霄心虚移开的视线,毫不意外。
什么叫不砍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
就算六六和他关系很好,也架不住太子和他关系更好。都不用思考,大昭庙烧成这个样子,太子的人做的够狠,能调查出个什么?
唯一的途径就是直接去质问太子,这对现在的齐霄来说是不可能的。
不过,她再说也没用,等他自己有了怀疑,绝对比谁都积极。
许熙木笑了,而齐霄也因此放松了身体。
“看,他们来了。”
外面传来一阵规整的脚步声,远比此处的守卫更冷肃。
大门处原本细微的交谈声立刻寂静,只剩下那一声声踏步声,和米袋被搬起的布料摩擦声。
当然,太子殿下不会亲自来,但齐霄的瞳孔还是一缩,紧紧盯着为首的那位老人。
“陈公...”
“什么?”
齐霄回头,低声解释道:
“你还记得许姑娘说过的,委托白虎帮那人?”
“恩,说是一位老者...就是他?”
“陈知乐,我们一般叫他陈公,是殿下从小的老师。不是宫里的太傅,是陛下特意寻找的能人异士,一直陪伴在殿下身边为他出谋划策,城府极深。”
许熙木点点头:“那你为何惊讶?他出现在这里不是很正常嘛?”
“当然不是,不过是做些慈善之举,哪用得着他来?”
齐霄悄咪咪探出头:“定有蹊跷。”
有蹊跷好啊。
许熙木挑眉,跟着他一起等。
过了很久,直到两人的肚子都咕咕叫,他们才将足够的米搬到推车上,一路推着走。
陈知乐上了轿子,果然如许子怡所说,说话一字一顿:
“看好米,不然那你们是问。”
“是!”
几十个健壮的男人动作出奇地一致,连抱拳声都几乎一同响起,训练有素。
他们四散开,一人推着一车,另一人守在旁边,开始快速向着北区前进。
咕噜噜——
许熙木二人的脚步声被淹没在轮子下,他们远远地坠在后面,幸好这一行人声势浩大,并不怕跟丢了。
阴影一闪而过,这群人依旧走在前方。
“走过去要好远。”
许熙木估算着距离:“能坚持大半年,真是不容易。”
“那是自然,每次有灾情或是有人吃不饱饭,殿下都会主动提出施以援手。”
齐霄的语气依旧骄傲,许熙木看着那些人的背影,也柔和下眉眼。
“恩。”
目前看下来没什么疑点,难道那位殿下还真有些爱民之心?此等善举,倒不能视而不见。
怪不得齐霄如此推崇赵冷钰。
正当她在心里感慨时,又一个拐角。那些人的身影消失了几秒钟,但他们不着急。
循着声音继续走,视线尽头再次出现队伍。
许熙木随意看了一眼,继续和齐霄走着。
“能再多和我说说殿下吗?”
顺着话题聊,是个打探消息的好机会。
齐霄立刻支棱起来:
“当然,我和殿下自幼相识,少年时,殿下就喜欢帮助人,年纪轻轻就被封了仁王,你听说过吗?”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语速极快,叮叮咚咚的,有些好听。
许熙木也就暂时抛下其他,安静地听着。
“哦,殿下这么厉害啊?真是翩翩君子。”
齐霄一连串的话语断了一下。
虽说很高兴眼前这人终于夸了一嘴殿下...
但是怎么这么别扭呢?
“我,我也做了善事。”
他把嘴巴一闭,反倒不说了。
“好了,我们快继续跟着吧。”
许熙木疑惑地一眨眼,转过头继续观察车队。
正巧又一个转弯。
“恩?”
她眯起眼睛,仔细地看。
怎么上一段路光顾着聊天,这队伍...“瘦”了一些呢?
“齐霄,他们是不是?”
“再观察。”
齐霄也一脸茫然。
又是一个拐角。
虽然不敢靠近,但这次他们紧盯着队伍的阵型。
真的“瘦了”一些。
原本是三列的人手,中间突然变成两列。再看过去,还有好几排皆是如此。原本整齐的方队,变得像沙漏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里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