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之后,时间仿佛陷入停滞。
冯迎光吐出不少情报,却只坦白埋伏孙信是为因兄长治水官之位,想安插一朋友谋个官职,除此之外,关于赵权受贿之事只字未提。
这倒不是他忠诚,只是这些事他都难逃干系,自然死也不说。
相对应的,赵权也沉寂下去,许久不见动作,城里也再没失踪的人。
但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许熙木站在密室里,第无数次拿起那尊金像。他们不是没想过直接将其砸碎,但那位来自西域的工匠否决了这一猜想。
在西域,纸张并不普及,所以大部分机密都是直接刻在载体上。
“女儿。”
赵之盛接过金像,将其放回。
“你们同那监察御史谈的如何?”
“尚可,如您所说,御史大人让我们去调查城东谷梁被盗一案。”
许熙木沉默一瞬,再次抬起头时,目光里只有坚定。
“那处存放的,正是朝廷的救助粮...由太子负责对底层百姓发放。我们会查出真相,让齐霄看见太子的真面目。”
赵之盛乐呵呵地接着说:“没错,等他改变了心意,就会说出更多信息,甚至,还能向太子打探消息。”
“女儿明白。”
许熙木咽了口口水,这不是愧疚的时候。
战争才刚刚开始。
又是一天清晨,五人齐聚一堂。
不,这次是六人。
扮鬼的赵石站在角落,一脸局促。
许子怡难得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位鬼,为什么在这?”
齐霄轻笑两声:
“他背叛了赵权,家人原本在赵权手里,我把人救出来后,他现在是我们的鬼了。”
赵石一抱拳:“在下为各位效忠,请尽管吩咐在下。”
钱盛欣然接受:“好啊,既然是两位看过的人,那我放心。不如就跟我行动,正好我没有武功,独自一人有点危险。”
苏黎安扫了他一眼:“为何说是一人?你跟我们俩,或者赵姑娘他们不就行了?”
“不要。我这段时间,已经牙快酸掉了。”
最后,六人分为三个小分队,许熙木自然还是和齐霄一起,负责调查现场。
毕竟就数他俩脑子好,所以其他人没有任何异议。
城北的粮仓很大,分为三间仓库,储存这粟米、豆子、其他作物。
许熙木两人一去就受到了热烈欢迎。
这里的看守是个干瘦的小老头,被称为胡叔。不是因为他姓胡,而是他留着两撇有趣的小胡子,半白半黑,向上翘着。
“两位就是万民会的人?”
他呱唧呱唧鼓着掌,连带着后面跟着的部下也一脸茫然地跟着鼓掌。
啪啪啪——
齐霄微微一笑:“没错,我们来调查盗窃案。”
“诶。”
胡叔一听盗窃案,时间也对得上,心里确认了大半,领着他们往里走。
“被盗的是储存粟米的那一间。”
他掏出巨大的钥匙打开锁。
“你们看。”
巨大的场地本应被一袋袋粮食堆满。煜国如今国富民强,此处更是最为繁华的京城,可现在,至少缺失了一半以上。
齐霄皱起眉:“怎会少了这么多?有团伙作案?”
胡叔摆摆手:“怎么可能,我们日夜巡逻,钥匙只有这一把,一直在我身上,我睡觉都抱着钥匙睡。就算太子殿下连日开仓给百姓布粥,每次开门也都有我们看着。”
“太子殿下布粥?”
齐霄立刻一挺胸膛,一直被迫怀疑太子让他心力交瘁,现在大昭庙和白虎帮还没调查清楚,如今听到太子的善举竟有了几分扬眉吐气之感。
他扫了眼许熙木,声音微微提高:“您和我们说说,太子殿下是怎么布粥的?流程如何?每次取多少、人员分布、谁来护送?”
许熙木有些无奈地看回去,仿佛又看见那条挥的欢快的尾巴。
胡叔的胡子抖了抖:
“每日清晨卯时,殿下就会带着人来取走三石大米,去城北熬好粥给贫民发下去。你们也知道,城北这一片最为贫穷,许多孩子都吃不上饭。”
许熙木眯起眼睛,城北贫民区,那不就是那孙晃一家人居住的地方吗?
有意思,早上发完“善心”,晚上就夺人性命。
她压下火气,继续听胡叔说着:
“殿下善心令我等佩服,不仅是早上这三石,傍晚时,也会再来取上三石,自掏腰包,特意向陛下求了个合适的价格,免费让百姓吃。”
胡叔钦佩地朝天一拱手,许熙木的余光能看见齐霄的后背挺的越来越直,仿佛也共同感受到这份荣誉。
她却觉得不对。
废话,太子自掏腰包给百姓,怎么想也不可能。那此举有何好处呢?
齐霄听完胡叔的夸赞,侧头看过来,许熙木没错过他眼底那丝隐藏地很好的雀跃。
“我们调查吧,看看是谁偷的。”
“恩。”
许熙木报以假笑。
谷仓的袋子层层叠叠,她顺着中间流出的小路一路看过去。
左侧的袋子们十分厚实,一个挨一个,而右侧的些许稀疏。
“殿下取米就从这边拿吗?”
“对,搬就要搬上一段时间。”
她挤过米袋,扒开往后瞧,没有破损,也没什么洞。出入口只有大门,那这米是怎么丢的?
等等...
“殿下取米应该会从最外侧拿走吧?为什么反而是这中间的米袋子稀疏了呢?”
齐霄一愣,走上前来:“没错,从中间取,离门那么远,完全没必要。”
胡叔的手缓缓停住,随后惊叫道:
“是这个理!两位好眼光,我这天天来,竟是完全没发现。”
“不,您和守卫日夜看这些米袋子,本就很难察觉出不对。再者殿下从右侧取米,任谁也会第一时间得出是因此变化的结论。问题是,为何这里会如此怪异?是贼,想用障眼法?可为何不将左面袋子拿来填补一二,不是更稳妥吗?”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陷入了沉默。
再继续看下去,也没什么其他线索,两人干脆离开谷仓,去外面想办法。
许熙木抱起胳膊:“去北区看看吧,那些人受殿下恩惠,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她颇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借口有点牵强,不过她相信齐霄能帮她圆过去。
齐霄沉吟一秒:“没错,北区人口众多,也代表着消息灵通。偷米这事虽无人知晓,但如此大的数量,小偷肯定不止寥寥数人,城里巡防军日夜巡逻,从距离、储存条件来看,也就北区合适了。婉晴聪慧,我完全没想到这点。”
“恩,走吧。”
许熙木笑笑,和他一起上了马车。
她就知道,只要把想做的事告诉这人,理由自己就出来了。
北区。
马车停在一条有些破碎的小路前,车夫放好小梯子,许熙木率先走下去。
为了防止里面的人对他们产生警惕,所以离那一大片房屋还有些许距离。
“这里...”
许熙木假装感慨一句:“没想到京城里竟有如此地方。”
齐霄跟着点头:“是啊,多是其他地方来的流民,京城财富聚集,各种房屋、建筑华美复杂,时常需要修缮,需要人力。尤其是十几年前那次皇宫的重建,更是提前半年就广征人力,很多人就是那时来的,最后在京城扎下了根。”
“一定很辛苦。”
许熙木和他一边聊着,一边往里走。
等接近了些,就能看到孩子玩耍的身影。各个大院都是大门敞开,椅子上坐着老人,正在看着孩子们。
仅仅是往里随意一看,就能窥见这里的破败。砖石乱飞,四处生长着杂草,几根木棍简陋地搭成晾衣架,上面的衣服浆洗地发白,左一块右一块补丁糊在上面。
许熙木隐晦地看向一个方向,正是孙晃家的方向,不知鲜血是否已经彻底凝固,成为那处大院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们继续走着,两侧的院子都差不多,没什么新意。
齐霄左挑右选,看中一位面目慈祥的老奶奶。
“奶奶。”
他笑成了一朵花,拉着许熙木走过去。
老奶奶看着似乎比其他几家强上一些,摇着蒲扇,听见声音,慢慢转过来。
“诶,找我什么事啊?”
“最近这,来没来外人、或者新的住户?”
“什么?”
老奶奶乐呵呵一笑,露出仅剩的一颗牙。
“你大点声。”
“有没有新的人住进来?!”
齐霄喊了一嗓子,平日矜贵的公子风范是半点不剩。
但老奶奶依旧笑的灿烂:
“我听不清。”
“新的...算了,谢谢您。”
齐霄揉揉脖子,感觉快冒烟了。他站起身,往里看了一眼,里面的女人正端着一小碗粥,喂着坐在小板凳上的女孩子。
他走回许熙木身边:“我们换一家,看,那位妈妈估计是把施的粥带回来,正给孩子吃呢。”
许熙木原本正憋着笑看齐霄吃瘪,但一听这话皱起眉:
“怎么可能,那不都变成凉粥了吗?”
齐霄笑道:“婉晴,人家拿回来,热一热不就是了。”
他们继续向前。
许熙木哦了一声,也跟着笑:“是我没反应过来。”
“是婉晴以前日日在府里,不知道这些罢了。”
倒还嘲笑我不知民间疾苦了。
她暗自摇头,想当年在尼姑庵,她们凑在一起艰苦度日,也是一样没吃的。
可当时没什么好心人布粥,只能买些米,熬一大锅和孩子们一起吃。还要精打细算,哪些柴火来取暖,哪些柴火来做饭...
恩?
许熙木停下脚步,看向望过来的齐霄。
“他们用柴火,来热粥?”
早上刚领的、新鲜的、热乎的粥不去给孩子吃,再用柴火热?
齐霄显然也明白过来:
“不是热粥,是做粥。那些大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