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顿时场面乱作一团,贵女们尖叫着围过来,不知所措,震惊又嫉妒地看着祁钰将柳如霜抱上岸。
“殿下,救救娘娘啊——她沉底了——”
与我交好的人纷纷请求,眼里的情感到是真了几分。
我崔家为京城世家之首,百年根基,声望很高。
而我是崔家嫡女,京城第一贵女,琴棋书画,射御书数无不精通,她们是服气我的,也知这皇后之位唯有我担的。
而在柳如霜被祁钰所救的同时,沉鱼便立刻跳下水去救我,却还是慢了一步。
因为我被云长卿揽住腰,抱出了水面。
我装作昏迷,自然不能睁眼去看他的神情,却感觉的到,抱住我的手止不住地在颤。
他嘴里小声喊着什么,也许别人以为他唤的是“娘娘”。
可我却听清了——他唤的是“窈窈”。
还真是……大胆,情爱竟使如此理智的人也失了头脑。
祁钰回头,他以为将我捞出来的会是我的贴身侍女。
可他看到的却是云长卿抱住我,游向岸边的场景。
哪怕他怀中的柳如霜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的眸却没有收回,神色寒凉如水。
他下意识收紧拳头,玉扳指被捏碎,手掌被鲜血染红,浸着池中的水,滴落在地。
还没到岸边,沉鱼便把我接了过去,那一瞬,云长卿好像把我往回抱了一下,似是不愿松手。
他与祁钰对视一眼,才垂眸,把我交给沉鱼。
落雁立刻用披风把我裹起来。
虽然云长卿的出现是个插曲,但后面的戏没有受影响。
当然,这不合礼仪,可在太子妃落水昏迷、太子宠妾灭妻这件惊人的事下,谁又会分出多余的心思在意呢。
就算有,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胆子嚼舌根。
我“昏迷不醒”,寒气入体,发起“高烧”。
参宴的世家夫人、小姐纷纷替我喊冤,说是柳如霜推我下水,意图谋害。
连柳如霜的贴身婢女春桃也指认是她陷害于我。
柳如霜本想借机向祁钰卖惨,让他惩治我,却不料事情发展成这幅样子。
谋害储妃的罪名,她有十个脑袋怕是也担不起,她这才觉得自己入了圈套。
可这坟墓难道不是她自掘的么?
崔家是出了名的护短,尤其这一辈,嫡出的女儿又只有我一个,宝贝得不得了。
爹爹与兄长在朝堂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参祁钰的折子堆积成山,同时要求处决柳如霜。
祁钰“不愿”,在皇帝寝殿外跪着求情,下着瓢泼大雨也不起身,跪了一天一夜,对自己也是够狠的。
皇帝任由事情发展到世家要求废黜太子,接我回家,百姓指责太子宠妾灭妻的地步,才出面解决。
皇帝严厉呵斥太子,下令禁足,交出兵权,柳如霜三日后问斩。
我依旧“昏”着,外面的风雨与我隔绝。
数不清的良药补品、奇珍异宝源源不断送进我的宫中。
这幅场面,最高兴的恐怕唯有皇帝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12.
太子被禁足,太子妃昏迷。
皇帝将兵权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心,他每日吃着“灵丹妙药”,盼着自己的皇位坐的再久些。
而祁钰虽然稳定了边疆,可锋芒太盛,战功赫赫,在民间声望过高,又娶了我,有世家扶持。
皇帝需要有能力的儿子稳定社稷,却不想要一个他还在位时就野心勃勃、手握重权的太子。
可这一切,不过是祁钰与世家演的戏码。
被禁足的他暂时退出皇帝的中心视野,却拥有了更充分的施展空间。
兵权看似被收回,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可不是仅靠虎符就能被调动的。
更何况,这京城的羽林卫听命于谁,还不好说呢。
入夜,半梦半醒间,我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我知道是祁钰,却不想见他,假装睡觉。
“玉安,在生孤的气?”祁钰把我抱起来,揽在怀中,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我气极,一口咬在他的肩膀,用了十足的力。
祁钰痛呼出声,却把我抱得更紧。
许久,我累了,终于松了口。
隔着夜色,我看向祁钰,声音沙哑,开口道:“祁钰,我想做皇后。”
他垂眸看我,片刻,答应道:“好。”
而狱中,柳如霜惊恐地看着出现的黑衣人,她往后缩至墙角,狼狈万分。
“我要见殿下,我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东宫良娣,你敢对我不敬,他饶不了你。”
柳如霜的嗓子哭哑了,可仍盼着祁钰来救她。
“殿下说了,能为他死,是你的荣幸,可你千不该万不该起了害娘娘的心思——”
一枚药丸被塞到柳如霜嘴里,她趴在地上猛咳,想吐出来,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失了声。
三日后,柳如霜被问斩的时候,百姓纷纷向她丢菜叶、鸡蛋,骂她是祸水。
那一刻,她是真的后悔,冒了双胞胎妹妹的名,假装太子的救命恩人,来了这京城。
边疆虽是苦寒,可京城繁华背后的算计更让人惊心。
而祁钰其实一早就知道,柳如霜不是救他的人,给柳家的赏赐早已还了恩情。
既然有人愿意成为棋子,那就给她上棋局的资格,但代价要自负。
实际上,柳如霜也不过是皇权斗争的牺牲品罢了。
13.
皇帝的灵丹妙药吃的越多,身体越亏空,越亏空,他就越担心,越是求医问药。
可他不知道,他身边炼药的人都是祁钰的暗桩。
而最近的闹剧使他放松了警惕,祁钰和我的布局推进的更为隐蔽和顺利。
三个月后,皇帝“病逝”,传位太子祁钰,朝堂之上,军营之中,无人不服,与几个月前的局面截然不同。
太后随允王去了边远的封地,靠近西宁的地方。
登基与封后同时进行。
祁钰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走向高处。他为帝,我为后。
祁钰比我大三岁,从我有记忆起,我人生中重要的事便总有他的身影。
我们互相陪伴,走过“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也走过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才行至今日。
头上的凤冠是重万分的,却也是我作为崔氏女想要的荣华。
今早,祁钰亲手给我戴上及笄时他送我的簪子,那是他亲手做的。
簪子精致、华贵却也锋利。
帝后举案齐眉,琴瑟和鸣,无人不称赞。
而几个月前,柳如霜的事,众人却仿佛都忘记了一般。
祁钰,当共同的敌人消失,我们又是否会站在彼此的对立面?
高处风猎猎,回首,朝臣参拜,尊荣无尽,牵住我的手传来温度。
14.
祁钰即位后,勤勉于政事,轻徭薄赋,奖励农耕。
选秀之事被朝臣连连提起,希望祁钰扩充后宫。
但祁钰一直没答应,找借口堵了回去。
以云长卿为首的御史没人参我善妒,都是赞美帝后琴瑟和鸣的声音。
坤宁宫里,我坐在花园的凉亭中,落雁为我扇着风。
春和景明,百花齐放。
祁钰来了,我却没有起身行礼。从我认识他起,便是如此,人前是君臣,人后,我从不必行礼,也从不称“臣妾”。
“这陈家小姐下得一手好棋,这王家小姐最善琴瑟,这慕容家的嫡次女容貌倾城……”
我仰头看祁钰,“陛下,中意谁?”
祁钰把我抱进怀里,宫人自觉退下。
“玉安为妻,此生足矣。”
我弯唇笑,“陛下,承诺听起来总是动听的。”
毕竟,为了布局,他不也纳了柳如霜为良娣么,虽然有名无实罢了。日后,这宫中又会有多少美人,多少宠妃呢?
可皇后只有一个。
15.
据密探来报,允王勾结西宁,意图谋反。
祁钰并不避讳告诉我这些朝堂上都还不知道的消息。
当然,即使他不说,我也有法子知道,但到底要慢一些。
“你打算怎么做?”
把心怀不甘的允王的封地安排在靠近西宁的地方,绝不会是巧合。
祁钰很喜欢抱着我,大多时候,我也乐意窝在他怀里,因为温暖又舒服。
“将计就计,瓮中捉鳖。朕会亲自出征,为大启绝边患。”
他把下巴放在我柔软的乌发上,大手裹着我的手。
“玉安会舍不得朕吗?”他柔声问。
“我当然是舍不得陛下的。”我反握住他的手,“要平安归来,我等你。”
哪怕我与祁钰之间不可避免会有冲突,但面对外敌,我与他站在一起。
“有玉安等朕,朕一定会平安归来。”
他从衣领里掏出我为他求的平安符,这是我送他的生辰礼,他一直戴在脖子上。
那三千台阶,我是每一步都亲自走过,才为他求来了平安符,那时我也是有过真心的。
16.
半月后的早朝,传来祁钰要御驾亲征的消息。
第二天黎明时分,我站在城楼送他。
年轻的帝王回眸看他的皇后,他的铠甲闪着光。
我看见他的口型,他说的是“玉安”。
祁钰,我的小字里有你的名字,那便借此祝你平安吧。
大启军队假装措不及防,作出连连败退的假象。
西宁军队士气高涨,不免大喜过望,乘胜追击,进入大启境内。
那一带多山,易于埋伏。
和祁钰情同手足的江小将军便在此处等待。
西宁大军进入狭窄的通道,前方逃命的大启军队突然转变方向,截断前路,上方箭矢如雨,密集地射来。
西宁军队与允王的叛军想逃,却发现后路被巨石堵死,巨大的慌乱击垮了他们的士气,甚至发生不少踩踏事故,不攻自破。
这一仗,大启完胜。
但西宁倒底是有实力的,吃了败仗,便快速调整了战术。
祁钰去了前线已两月有余,虽是捷报频传,但我仍是担忧。
正绣着牡丹花样,突然手指被针扎破,一滴鲜红的血染在针线上,牡丹好似活了起来。
可我的心却砰砰跳个不停。
一向稳重的沉鱼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我转头,看着她跑进来,几乎预料到她要说什么。
“娘娘,前线来报,说是陛下……陛下他……”沉鱼含泪看我,不忍地跪地扣头。
“陛下被允王射中有剧毒的暗箭,崩了——”
手里的刺绣落地,一种窒息感铺天盖地地向我袭来。
我想开口反驳,嗓子里却被堵了棉絮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
急火攻心,竟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沉鱼和落雁担心而惊慌地扶住我,“太医!快去找太医!”
祁钰,你的结局要么寿终正寝,要么倒在我怀里,但是不能丧命于大漠边关,败在外敌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