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霆天是帝师,极少收徒,唯一收过的弟子,那就是暄旻的母亲婉华郡主。
帝师爱屋及乌,从小对他也极尽疼宠,如今却像个要糖的小孩子,生怕他赖账。
晅旻看着这个老头儿,冁然一笑,郑重地点了点头,“不会。”
“师公,徒孙先送您回府,可好?”
文霆天撇撇嘴,不乐意,反而将矛头转向的尹弘。
花白而稀疏的眉头挑了挑,问道:“尹大人,你这御史就是如此当的吗?”
“纵使你有监察权,即便司法案件归属你管辖,也不代表你有权囚禁朝廷命官不上报,私自越级开堂庭审!”
“有证据证明南宫大人……”尹弘正想要解释,就被文霆天打断。
“你质疑南宫胤营私枉法、贪污受贿,却压着不审不上报,这是罪一!你公报私仇,越权越职审案,这是罪二!以上两罪本帝师可以谅你丧女心痛,急于破案,可皇帝亲封的翁主,也是你可以执行处置的?!”
尹御史立刻下跪,指了指慕云玺:“帝师大人请明鉴,您看,这个模样的人,哪里像个翁主?既无身份证明,又有不良前科,下官如何相信她就是慕府大小姐,皇上亲封的云邑翁主?!”
文霆天瞅了瞅古铜色肌肤的慕云玺,回头看了晅旻一眼,“你说,她是还是不是。”
晅旻点头。
文霆天又问,“诰封诏书,何时才能拿到?”
晅旻回话,“派了轻功最强的护卫去了,来回云城郡,最快大约要四个时辰。”
他等不及这么长时间,只能先到公堂来,想办法拖延时间。
“唔,这时长,是有些长。”
文霆天自带气场的小山峰似的倒八字眉毛竖了起来。
“师公,您的心意,徒孙领了,这就送您回去,可好?” 暄旻又劝他。
“不必,老朽这把老骨头,还是能再熬一下的。”文霆天眉头动了动,摆明一副不想动的样子。
晅旻心有不忍,如此大年纪的老人了,还想再劝。
文霆天坚持要等慕云玺的诰封诏书,尹弘气得脸阴沉如墨滴,眼里布满了红丝,“帝师大人,小女尸身还放在义庄,难道就白白冤死了吗?!”
文霆天停住了动作,正色地看向了尹弘,“本帝师对于令嫒之死,深感遗憾,只是,慕云玺若真是翁主,此案按规制,只能移交大理寺审理,你尹弘,无权审理。”
“再退一万步,即便是要审讯翁主,她可不坐狱讼,是无需到公堂受审,托代理人出席即可,你又凭什么将人扣押在堂?本帝师虽已归隐多年,不插手你们朝堂之事,但本帝师也绝不允许有人逾越礼制法度之上!”
“就四个时辰内,若诰封诏书还不能送来,她,随你处置。”
言下之意就是,四个小时内若没有东西证明慕云玺的身份,云玺该怎么处置,则怎么处置!
文霆天闭上了双眼,没再吭声。
听到这里,不用别人解释,云玺都能知道帝师的身份地位超然,没人敢惹。
这老头儿长了一对钟馗同款眉毛,心肠却也与钟馗一般正气浩然、刚直不阿。
文霆天似想起什么似的,猛然睁开了眼,盯着云玺看了好一会,实在想不通,自家徒孙为了这个丑八怪,三番四次奔波。
云玺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指了指慕云玺,“她这张丑得跟鬼一样的脸,是伪装的吧?找个地儿让她赶紧洗洗,这不人不鬼的模样,本帝师看了,膈应得慌!”
慕云玺的假剑眉挑了挑,她哪里丑了?明明是富有阳刚之气的俊逸容颜!
她自认为自己化妆技术,在古代来说,还是杠杠的。
见她居然还挑眉,文霆天又瞪了她一眼,瞪了她还不解气,又回头瞪了晅旻一眼。
晅旻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弯,看了李征一眼。
李征即刻领会了晅旻的意思,招手让人将绛云带了进来。
已在外头候命多时的绛云,端着云玺的衣饰跟随李征进来,见到自家小姐,急切地望了过去,满眼担忧。
云玺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再看看她手中女装,暗自叹息了一番,这身份一旦公开,以后她不能女扮男装了!
废了一个马甲,挺遗憾的。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偷偷摸摸的了。
云玺与绛云在衙差的带领下,进了郡衙后堂的厢房,洗漱了一番。
如今已入秋,绛云恐她冻着,给她内里着丝裘棉袍,外着烟云白玉兰缎地对襟襦裙,保暖又轻盈,清秀淡雅。
绛云给云玺简单梳了个云朵髻,简单却清雅。
髻上就只缀了金丝镂空累珠烟粉月季珠花,插上羊脂玉嵌明珠芙蓉步摇,双耳戴的是月色冰彩玉髓双珠耳坠,就这样清清雅雅的,很得云玺心意。
这样的装扮,顶多算是寻常贵门女子装扮,称不上她翁主的尊贵身份的,绛云生怕她不满意。
“小姐,这装扮似乎过于淡雅了,奴婢给您换个端庄厚重一些的佩饰?”
云玺回身,伸出了手阻止了她:“就这样吧,命案未结,受害者尸骨未寒,莫要太招摇。”
她的拒绝,严正而不失礼节,让绛云有些错愕,竟有些看呆了眼。
从前的小姐不会这般的,她家小姐从小被宠惯,一向活得张扬又恣意,甚少会替旁人考虑,可这两三年的变化当真是大啊。
云玺并不知道绛云所想,她自顾自看了看镜子,深觉,还是素素净净的最好了。
等她洗漱好了出来,发现在场的人都原地休息了,想来是帝师吩咐的。
听到她的动静,众人看向了她,都有些错愕。
晅旻眸光也微微动了动,他不是第一次见她穿女装,如今见了她这般模样,暗自惊艳了一下。
她眉目清妍、略带娇媚,举手抬足间却又透着着一股书卷,清气尊贵气质隐约藏于眉宇间,如宝藏一般让人想挖掘。
这与月圆之夜见到的那个女人,完全不一样。
同样的样貌,却因心性不同,而判若两人。
她到了帝师面前,行了行礼,才走到了晅旻一旁,对他莞尔笑了笑,点头示意,紧接着,乖觉地站定,便再也不动了。
她并不知道此时的她,对晅旻已有了莫名的依赖。
偌大的公堂,她下意识就现在暄旻身旁,也没留意到自己站的距离,已经远远超过了普通朋友该有的距离。
晅旻感觉到了她的衣裙碰了他的,也不觉排斥,反而似闻到了似有若无的甜香之气,如那刚开了花骨朵的白色风信子。
他转头看向了她,她那颤颤而垂的珠翠,在她鬓边耳旁摇曳,更显她的清丽秀妍。
他长而密的睫毛动了动,许久,他才收回了目光。
四个随从给文霆天锤着骨,不一会,文霆天的呼噜声传来,晅旻与慕云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对方,继而相视而笑。
接下来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
前往云城郡送口信、要诰封诏书的暗卫已经回来,晅旻派了她的暗卫前往,就是取得慕府信任。
季嬷嬷听闻她被关押入狱,急忙将诏书拿出,暗卫们最快速度送到了洛城郡郡衙。
见到了诰封诏书,哪怕尹弘的脸已经黑如锅底,他还是不得不放人。
云玺又暂时得了自由,但依旧有命案在身。
莳香楼已被查封,她无处可住,他住在莞迎阁的后院,虽与莞迎阁相距较远,但清白人家的女子出入,终究有些不适合。
文霆天见状,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就看在慕曜那小子为国鞠躬尽瘁的份上,老朽就收留你这女娃!”
晅旻旋即给他道谢。
文霆天白了白他一眼,甚少见他为谁这般在意,虽对慕云玺各种看不顺眼,但为了晅旻,倒也没再挑慕云玺的刺,否则按他的性子,可以挑个一天一夜。
出了郡衙,慕云玺手指往后指了指,“南宫大人……”
自从知道了南宫胤是龙菀晴的心上人之后,她对南宫胤就多了几分留意,得知他也入狱,很是担心龙菀晴没人照顾。
“不必管他!”
“不必管他!”
晅旻与文霆天同时道。
慕云玺愣了。
文霆天哼了一句,“被人抓了把柄,就让他好好呆几日,反省反省。”
晅旻耸耸肩。
南宫胤是文霆天的外曾孙子,也是帝师之女、南宫老太君文袖的金叵罗,文霆天不会让南宫胤有事,但让他吃一顿教训是免不了的了。
晅旻一行人出了郡衙,天色已渐黑,秋色凉如水。
此时,天空挂着一轮皎洁玉盘,如一盏夜灯挂在天上,给如墨夜色带来了光亮与温暖,却是晅旻痛苦的开始。
他心口隐隐作痛,紧接着疼得他有些缓不过气来。
蛊毒又要发作了。
他急忙掏出了慕云玺的玉香囊嗅了嗅,才缓了缓。
文霆天知晓他的蛊毒发作了,心下沉了沉,蹙着眉头向李征挥了挥手,“赶紧带你主子走。”
几个暗卫现身,与李征一同搀着晅旻,施了施轻功,往祁云山方向飞去。
看着晅旻等人消失的身影,文霆天惋惜的摇了摇头,“哎,天道不公啊!”
明明是好心救人,却没有好报,每月遭受这样的痛苦。
而后,文霆天想起身后有一个晅旻想要托付给他的人,转头对她道,“走吧。”
慕云玺眸光微动,直勾勾看着晅旻远去的身影,舔了舔唇,似有若无地笑了笑,“不了,帝师大人,本姑娘晚些再回。”
说着,也施了轻功,往晅旻离开的反向飞去。
文霆天愣了愣,她武功这么高的吗?
晅旻:你跟过来做什么?
原主:听说你要去泡热汤泉?
云玺(一巴掌拍了原主):看美男泡热汤泉的福利是我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又见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