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晏回租房前顺路上学校小吃街打包了些小吃,他不清楚徐唐隅吃过晚饭了没有。
租房的模样跟他离开前没有什么区别,这是当然的,如果不是徐唐隅告诉他小猫不在这里了,他一时都察觉不出哪里有变化。
徐唐隅应该是前脚刚回来,整个人喘着气,见傅晏回来,他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并未持续多久:“你回来了,是要拿东西对吧?”
“嗯,这个不急。”傅晏问他,“吃过东西了吗?我买了点吃的。”
徐唐隅习惯性拒绝,不太想麻烦别人,但拗不过傅晏,他便对傅晏说了谢谢。
“刚刚……我又去找了找,在这附近的巷子里找,找到天黑,刚好收到你的消息,所以我再找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徐唐隅坐在小板凳上,这是他的老位置,平时的他一低头就能瞧见小猫在他的脚踝边。
傅晏习惯性坐在地上,凑近了他一些,伸出手去轻拍他的肩,能感受得到他的背绷得很紧,仿佛一旦抽掉哪根支撑木,他就能直接散架了一般。
“先吃点东西。”傅晏庆幸自己记得买水,买了那种1.5升的水,拎了两瓶回来,他给了徐唐隅一瓶,“你的黑眼圈都熬出来了,今晚不如先早点睡?”
徐唐隅摇了摇头,又谢过他的水:“没找到之前我睡不着。我昨晚一夜没睡,今天一整天也是爬上爬下走来走去地找。”
“我真的怎么都想不明白,它那么小只,上楼下楼是不成问题,也不至于一眨眼就不见吧?我从一发现它不见就开始找了,为什么偏偏就……”
傅晏又问他今天有没有吃点什么。徐唐隅说他只喝了一瓶运动饮料。
“唐隅,我不急着问你来龙去脉,就是知道你肯定想到的办法都用遍了,自己一个人能扛下来的全都扛了,”傅晏说,“我也会帮忙找它,多一个人帮找不知道会怎么样,但多一个你关心一下你自己,你怎么说也能好受一点吧。”
“好。”徐唐隅拧开瓶盖一口气灌了接近半瓶水,喝过水后似乎好些了,他深深呼吸了两三遍,“傅晏,谢谢你‘看见’我。”
“嗯?”
傅晏看着他讲完这句话便有些想哭。
“我昨天今天头脑都很乱,想了很多很多,真的特别害怕,楼上楼下我全都找过,走路的时候腿都要发软。”徐唐隅没说的是他还因此摔了一跤。
“它才几个月大,这栋楼又没有电梯,往上走到八楼最高层,我才知道天台是没有锁的,我真的设想过最恐怖的结局……”
傅晏尝试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背。徐唐隅摘掉了眼镜,红着眼抽泣得厉害,他知道在这里哭没用,他被教过很多次的“哭没有用”。
他从昨晚一发现就采取行动,根本没有这个空闲去哭,他认为自己已经算冷静了。
只是因为连他本人都不愿意“看见”自己而已,所以他做到了,做到了别人要求的“不哭”和“冷静”。
可他就是很害怕,很内疚很自责很后悔。他被教导说这些“没用”的情绪应该放下,与其沉湎不如索性拿出结果。
他照做了,但事实上压抑比放下要容易学会,他先学会的是压抑,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以为他学会的是放下,直到在某一个时刻、在这一个时刻,所有积压已久的负面情绪一股脑喷涌而出。
徐唐隅才发现自己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止是眼前这件事,甚至过往一些完全不相干的事,仿佛全都能用来解释目前的他的状态:他没有办法解决,不管是实际的问题,还是情绪上的问题,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这回才意识到,从以前到现在,那些所谓的负面情绪背后,或许藏了一个巨大的怪物,他以为不看“它”就好,压抑“它”就好,直到几十分钟前他在巷子里打着手电到处转到处找的时候,他都这样以为。
徐唐隅一直都怕黑,从小到大都怕,打着手电也还是怕,他逼着自己去找,万一小猫就是刚好跑到这些复杂的小巷里,他害怕自己错过,很害怕一个不够留意就跟它擦肩而过。
可他还是没找到,反倒是找到了“他”。
那个躲在所有负面情绪背后的“怪物”,原来就是他。
是每一个觉得自己真没用的时刻的,他自己。
他哭一会儿就好,他想跟自己待这一会儿,想跟愿意看到他的人待这一会儿。
“它应该不至于……”傅晏想说的是小猫才那么点大,应该不至于从三楼跑到楼顶去,但保不齐会有居心叵测的人把它带上去……
傅晏当即改了口,说:“对了,有没有查过监控?”
“房东不让查。”徐唐隅接过傅晏递来的纸巾,哭过之后好受了一点,虽然只有一点,“我们入住前,房东都没有明令规定不能带宠物,听到我为了找猫想调监控,房东就说这里本来就是不准养宠物。”
“我说入住前都没有这条,房东就说是我们没主动问。我跟房东扯了很久,房东都是不肯让我查。”
“……”傅晏深呼吸了一口气,劝自己一句此刻骂人没用,“那这整栋楼你都找过对吧,都没有小猫的踪迹吗?”
他俩入住前觉得这里,没有电梯也不是不能接受,反正他们的租房楼层不高。那时徐唐隅觉得没有也好,他担心猫溜进电梯。
“嗯,没有,楼顶、楼道、窗子、堆了东西的那些犄角旮旯,我能留意的全都留意了,都没有。”徐唐隅说,“所以我才想着出去找,毕竟这外面就是大马路,我们这栋楼附近又很多巷子,还有很多电动车驶过,而且你也知道的,现在大环境对猫的态度……”
这真的把傅晏都说怕了,更别提从昨天晚上就开始搜寻的徐唐隅。
平时他俩都锁上窗,要开窗晾衣服就暂时把猫关航空箱里,还害怕小猫顺着窗帘往上爬,两人连窗帘都没让房东装上去。
……说再多这些也无济于事。但是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小猫是怎么跑出去的?有告诉猫主人这件事吗?
这些都是能让徐唐隅再度激起自责的问题,傅晏向来也是愿意将注意力放在解决问题而非忙着归咎。
但徐唐隅一开始对他说的那句话,的确让傅晏很是留心,他觉得……要解决的“问题”,可能出在徐唐隅身上,或许连徐唐隅本人自己也清楚。
“唐隅,”傅晏不由得换了个姿势,他先是半蹲着,然后意识到自己完全能找张凳子,“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傅晏本来想用问句的,这一处用问句也完全正常,但不知怎么的,他一开口便成了直白的陈述。
“你是指……小猫怎么跑丢的吗?”徐唐隅正欲解释,却被打断。
“这是其次了,”傅晏看着他,“那个……唐隅,你也别觉得我扯得太玄乎,你想找什么?”
“什么我想找什么?”徐唐隅听不明白他这“明知故问”似的话语。
“你现在给我的感觉,与其说是想找到猫,不如说单纯是想找个机会把自己熬成这样。”傅晏说,“我理解你找不到猫肯定难以冷静。”
“但是如果只是想找到猫的话,你完全可以冷静。你这样……可真不算冷静,充其量是逞强。”
徐唐隅戴回眼睛,但镜片上像起了雾似的,脏了一大片,模模糊糊的,他说:“这又无所谓,逞强也好不冷静也罢,我只是想找到它……”
“那你现在告诉我,我能帮你做什么,好让你找到它?你说吧。”傅晏也奇怪自己为什么要说话这么急,明明他也想先安抚徐唐隅,可他干脆从板凳上站起来看着对方。
“我也可以帮你找到天亮,你不用担心麻烦到我,你直接说就好,我做什么能够帮你找到它?”
徐唐隅一时愣了,不知是被傅晏少见的态度吓到,还是真的被问住了。
“唐隅,小猫会回来,它肯定得回来,不然你没法心安,”傅晏道,“但……你现在可以让自己更心安一些,然后等它回来吗?”
……
傅晏知道自己三两句话不可能一下子就让对方静下来,也没有自以为是到觉得自己能通过努力触动对方。
傅晏知道自己的包容底线在哪,目前他愿意接纳不安的“徐唐隅”,或者抒发了自己的不安后,心里稍微好过了一点的徐唐隅。
但如果是一味的让自己沉浸在逞强而不自知的“徐唐隅”,恕他爱莫能助。
他也是一个个体,能接纳另一个个体的负面情绪是有限的。
客观的困难傅晏反倒不害怕,他完全不介意陪徐唐隅一起熬。但他最担心的是身旁的人沉浸在负面情绪里不愿出来,说实话,这同样很影响傅晏。
傅晏愿意给对方的情绪包容范围就这么多了。拉对方一把的前提的对方肯上岸。
傅晏跟他不是一套思维模式的。徐唐隅知道。
没有哪个人会与自己的思维模式一模一样,但由于彼此阶段性的目标一致,总会让人误以为彼此的想法是一致的。
徐唐隅最后悔的就是,他认识很迟才认识到这一点。
谁让他是……“好学生”呢?
“傅晏,你坐下吧,”徐唐隅喃喃,他以为自己又想抹眼泪了,但他没有,“我想说的内容很杂,你可以听听我的话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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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八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