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封洗过碗,在冰箱拿了杯酸奶,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
难怪傅晏总是有沙发不坐,非得坐地板不可。
很惬意。
他突然收到一个视频电话,是明苏打来的。
有一段时间没见了,两人刚接通,彼此缓了缓,没怎么说话。
“感觉你是不是笑容变多了。”明苏问。
“我没有在笑吧。我没意识到。”兰封单手捧着酸奶杯,倒着喝一口。
“不是,我是说你的面容像是因为笑得多了,气质上有些变化。”
“这样吗。”兰封一想,他早已把与她聊过的那些话活成了平常,以至于但凡和之前对比一下都能发现变化有多大,“确实是。”
明苏轻轻笑了。
“最近写得顺畅吗?”兰封见她坐在窗边,“你在读书?”
“嗯,写得还不错。我跟你说,我翻出来我学生时代发表过的一篇诗歌手稿,当时还登上了校刊呢,不过那本校刊在我老家。”明苏说,“幸好我把我一直以来的手稿都放在一个铁盒子里,这铁盒都被我藏好多年了。”
她故作狡黠地笑一笑:“没被发现哦。以前只有你和我分享这个秘密。”
兰封也笑。
在他的记忆铁盒里,也藏了一隅印象,他在书桌前写数学题,而明苏坐在一旁陪着他。她在看书,有时也会跟他临时借支铅笔和草稿纸写下她的灵感。
她的诗句就如她本人一样优美……这种事是兰封自以为该是如此的想象。
兰封偶然瞥见她的诗句,意象用得很精确,整体基调带了沉重而苦涩的情感,是怨怼、谩骂以及带了几分清醒的分析。
诗名是《清醒的恨与淬了毒的爱》。他当时被吓了一跳。
现在回想起来,这个诗名的确容易让人以为与爱情有关,但兰封那时没有太多关于诗歌主题的概念,自然也没有太多限制,反而利于他读懂了她的诗。
明苏写的是,她为自己原生家庭以爱为名向她灌输有毒概念而感到激愤,更激愤的是她看清得太迟。
“说来也是有些脸红,你小时候,我给你看见的诗稿基本都是我的黑历史。”明苏笑笑,“不要说出去哦,不过说不说都没关系。”
兰封看着明苏,只是笑笑。
“小晏呢?”
“他今天凌晨就出门了,说是估计晚上才回。”兰封说,“听他说是去面试,他没跟我细讲。我问他确定对方不是骗子吗,他说如果是的话他就立刻给我打电话。”
傅晏想告诉兰封,他经历的比想象中要顺利太多。
昨晚多亏了至姝牵桥搭线,他加到了去年就很欣赏的演员。
-我姐姐叫至妍。我问过她,她说能帮你问问,你直接加一下我姐好了
-感谢感谢!真的太谢谢你了
-你挺神奇的,这都能找到商机
-没关系,我可以不要钱
-你才准大一,先别上赶着当牛马好吗?要真成了必须提工资
-好的好的,借你吉言
傅晏放下手机,舒了一口气,但又思及另一件事,他不自觉抿了抿唇。
“我得先回去拿录取通知书了。”傅晏一回来先跟兰封说的反而不是面试结果,“我面上了,但先跟那边请了一天假。理由就是这个。”
兰封几乎没有犹豫便做出了决定,他问傅晏:“买票了吗?”
“还没,准备买。我买明天的票。”
“我跟你一块回去。”兰封拿出手机,“我的通知书按理来说也是明天能到,但不知道是上午还是下午,如果明天都还没到的话,我自己找酒店住一晚。你干脆把回程票也一并买了吧,明晚早点回来睡个好觉。”
傅晏本来是挺急的,一听兰封接连输出,他倒是不急了:“那……我回程票尽量买傍晚的吧。最好我俩也一块回。”
买票时傅晏发现自己急也没太大作用,他只能买到中午到晚上回的票。兰封也索性一并将回程票买了,大不了到时候再改签或退了。
从决定到坐上高铁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傅晏尝试眨眨眼,看看能不能将几小时的车程一下子压缩成一眨便到。
“咋了,困?”兰封看他一副企图用眼睫毛给自己扇风的模样,“困就睡会儿。”
“倒不是困。”傅晏说,“不知该干什么。”
“你没带你的颜料出来?趁机画一画。”
傅晏被他提醒了:“哦对。”
然后兰封看着他拿出手机,点开不知哪部剧,开始架着看。
兰封:“……你对了个什么?”
“我没带颜料啊,我就带了个人出来而已。”
兰封:“那你刚刚在‘对’什么。”
“我明天就要上工了,虽然还没给我下任务。”傅晏说,“我得提前了解一下。”
傅晏没接着多说。兰封能猜个八成,一时也没去细问傅晏,主要是这部剧……
还挺吸引人的。
兰封陪傅晏看到了最新更新,他准备阖目歇息一会儿。傅晏打算再刷一遍,这次特别留意NPC们身上的彩绘的细节和剧情的呼应。
兰封本就没睡沉,还留了只耳朵来听高铁播报,让他提早睁开眼的不是播报声,也不是傅晏喊他。
是傅晏莫名其妙用指尖轻轻划他的手掌心。略痒的感觉很微妙。他趁机握拳,抓住了那捣乱的手指。
“做什么呢。”兰封缓缓睁眼,没去看手,盯傅晏看。
“没啥。告诉你快到站了。”傅晏见他还不肯放,“松爪。”臭狐狸。
“我不。”兰封两眼一闭准备假寐到最后。
“这手指是我明天要拿画笔赚钱用的。”
高铁播报了前方到站。兰封拳头打开,起身拿上包,对傅晏说:“走吧。”
让傅晏一下子有了恍惚感的是这个大中午的天气。
这里的夏天给他印象似乎一直都是这样,阳光刺眼,空气很闷,蝉鸣像在与他的脑子共振。
“怎么不在候车厅里等我?”兰封拿着两杯奶茶出来,“刚刚出来找不到你人。”
他问傅晏喝哪杯,给了他一杯换回自己的包:“谢谢。”
“现在去哪?找地方吃饭吗?”傅晏喝了一口冰沙,莫名觉得是兰封帮他赶跑了闷热感,“好喝。谢谢你的馈赠。”
“你饿了?”兰封说,“我困了。”
傅晏咬着吸管看着他:?
“你不是闭眼闭了快半程。”
“没睡熟的。这会儿真有点困,”兰封说,“想找个地方睡会儿。”
傅晏转身就要回候车厅:“那我们回去好了。”
他被兰封笑着挽了一下手臂,他也就说着玩。他问兰封:“你订酒店了吗?现在订来得及吗?”
“来得及啊。”兰封拿出手机,“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想好。不过为啥问回我了?”
兰封其实自己也有些反应迟钝了,可能是困的,也有可能是晒的,他也懒得去在乎傅晏比他更迟钝:“我找一个离吃饭地方近些的订酒店。你快点想想你要吃什么。”
最终两人定在了一个商业广场附近,那儿离他俩的高中也近,坐公交就能去。兰封在手机上订酒店时随口问了句:“你想睡一会儿吗?我订双人床。”
他答:“我没关系,你订你自己的就好。”
傅晏坐完整个车程,隐隐有些后悔了。
兰封留意到他的状况,但傅晏一直说没什么,并且决定先出去吃点东西缓缓就好了。他办完入住开了房门,便把房卡交给傅晏。他快困得没边了,平时那么挑睡眠条件,这下黏床就睡。
结果一醒来就看见某个也困得没边的人,就躺在他的床的边缘处睡。大概又过去一小时,他才见傅晏醒。
“你给我盖的被子吗?”傅晏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个,“谢谢。”
“要吃点东西吗?”兰封拿外卖回来。
“好。”傅晏爬起来,“你真好。”
兰封说:“早知订双人的,才知道你这么困。”
“我以为我不睡也没关系的。”傅晏挠挠头。
打车来酒店的时候,傅晏不喜欢那辆车的空气。司机担心车内冷气跑掉,不允许他开窗,他那时戴上耳机都救不了自己,一下车以为出去吃点东西应该就能缓过来,结果商场里出乎意料的人多,他实在撑不住了。
一回酒店,耳膜总算能休息,体感又凉快。傅晏暗暗对兰封说了句谢谢,然后占了这张床的边沿处躺下,一合眼直接到现在。
“我录取通知书到了。”兰封坐下来,接过傅晏递来的筷子。
反倒换傅晏一下子掉了筷子。幸好包装没拆成。
“收到消息时手机亮了下屏,我还以为外卖到了呢。”兰封就是收消息那一瞬间,都没有现在的傅晏震惊,他看着傅晏的反应倒是觉得有些好笑,“一看发现是物流消息。”
“我靠,”傅晏一时间站了又坐坐了又站,“那我们……”
“我们吃过就回学校吧。”兰封看着傅晏,没忍住笑出了声,“至于吗?回去不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是谁刚领完通知书明天要上班?”
傅晏坐了回去,冷静了:“对哦。”
他起筷开吃。
公交的速度比傅晏意料中的快,签收通知书也一样。
傅晏最后看了眼旁边的操场,硬说胸腔里没有一些难以平复的心绪,当然是假的。
但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一时浮现出的,并不是过去那些值得拾起的片段。
反倒是之后坐上高铁时应该会有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