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果 第15章 十五

兰封是挺在意那条信息的。

但这又与他无关。不如说，他们之间还没到能说这些体己的事。

他也有不想说的事。他感受得到傅晏很懂把握这条界，不是他的界限内的事不会开口问。

尽管知道问了他也不是不能直说。或许更大的原因是，就算问了也帮不上忙。还不如等对方想说的时候当个倾听者。

任何人都会有自己的课题的，旁人不要插手。

“真没啥事。”傅晏闷下一口饭，再喝口水，“昨天我妈问我在这边做火锅店的兼职会不会累，我说我辞了火锅店的，换了家奶茶店的兼职。我爸知道了。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突然一个电话打过来，我听他语气就不对，而且一上来就质问我。懒得听，直接挂了。”

“我爸那人很忌讳别人不听他电话的，当然这个‘别人’特指我，再扩展解读就是不乐意小辈不听他的话。”傅晏说，“他的电话打了两三次我都不接，我知道迟了几次都不接肯定变本加厉了。但我不明白我为什么非得挨他的骂不可呢？骂完和挨骂后没有人会变得更好。”

“不好意思，我又对你倒苦水了。”傅晏道，“总之就是我把我爸拉黑了，不想收他的消息。”

“没事。”兰封起身，“喝可乐吗？”

“喝。”

兰封只拿了一瓶，为他打开拉环，没递到他的手上。

耳侧忽然遇冷，傅晏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傅晏抬头看向身旁人：“怎么了？”

“你听听。”兰封说。

傅晏眨眨眼，想起来对兰封做过这事。

似乎是在一个夕阳逐渐褪去的下午。跑操结束，大家都急着回去洗澡吃饭。

跑操前傅晏特意问过兰封跑完之后急不急回，兰封说不急。

傅晏便说不急的话在操场观众台阶那里等他，靠教学楼附近那里。

兰封没等多久就等到了人。他看着傅晏端着可乐罐走来。一对上视线，傅晏便加快脚步小跑过来。

“来了来了，”傅晏说，“为了告诉你这件事，我特意开了一罐我的珍藏。”

“告诉我什么。”

微风不燥。兰封看着他微扬的唇角，或许是轻风悄悄替他提起来的。

他的耳侧皮肤顿时吃了一阵凉意。

傅晏把喝剩一半的可乐罐贴在他的耳边。

“咯了嘎啦的，居然有点好听。”

兰封听见了。其实就是气泡破裂的声音。

“跟煮熟了什么东西似的，”傅晏说，“也很像下雨的声音。”

云将阳光一点一点收走，似乎真的愿意为傅晏下一场雨。

最近这天气变脸变得快。

“把我专程叫出来就为这点事？”兰封既诧异又觉得正常。傅晏的基本操作了。

“是啊。”傅晏说，“这个很好听，给你听一下。”

“我为你等待了十三分钟，再听了八分钟你讲话。”兰封给他看手表，“这十八分钟你怎么赔我。”

“这样啊，那我以身相许好了。”傅晏说，“今天晚自习两个课间加起来有三十分钟，我拿卷子到你们班。”

“课间没空。我得去搬资料。”兰封单肩背上书包往宿舍走。傅晏跟上他。

“那就周末？”傅晏问，“你回家吗？”

“不回。”

“那就老地方吧。”傅晏说，“真神奇。其实我跟我别的朋友和同学都不会聊这么无厘头的事，但不知为什么我会想把这些无厘头的念头倒给你。”

“也不问我需不需要？”

“就倒就倒。”傅晏感受着舌苔那股气泡破裂的刺激感，“可乐不给你喝一口会不会不太厚道。”

“给我我也不喝。”

“你倒是给我喝啊。”傅晏去拿。结果这家伙的手拽不开。

“我特意为你打开，”兰封低着眉眼俯视他，唇角似笑非笑，“难道我不配喝一口？”

“虽然但是，冰箱里不是还有吗？”

“我不想喝一整罐，我又想喝。”

傅晏瞪大眼：“你跟我学的吗？”

“可能吧。”

“不要好的不学净学……”傅晏一顿，“净学不那么好的。”

“说得对，让我喝。”

“我现在想喝。”

兰封道：“你喝了我就没法喝了。”

傅晏有时候觉得自己快演成表情包了。他满头问号：啊？？

“那怎么反过来就可以成立了？”傅晏记得兰封以兰封不过是想逗逗他，他才发现他不是只能被傅晏给无语到，他也能把傅晏逗到无语。

“给你了”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兰封欲言又止。

他眼里的傅晏也在注视着他。他眼里的人吻了一下他的指节，轻得像那个夏天的风。

傅晏成功解锁了一罐可乐。

但是按照剧里演的，他应该还会解锁一枚易拉罐拉环戒指。这种剧情是老套且容易被吐槽。如果是兰封给的，他愿意给这段剧情打满分。他是土狗他乐意。

他也承认自己是个浪漫过度的人，漫天幻想，但生活中若是能有人肯陪他演着玩，他很开心。

等等，那个拉环有那么好弄下来吗？

磨蹭了有一段时间的傅晏差点没上工迟到。

“你终于舍得穿短袖来了。”至姝笑笑，“前阵子那么热你都不脱外套。”

傅晏只是笑笑，开始忙活起来。

单子多的时候两人基本没有聊天的空隙，单子少的时候还能聊两句，一直到打烊收拾的时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答总算能结束了。

“最近有没有追什么剧？”她问。

傅晏说了一部电影。

“那不是很老了吗？”她说，“你不看新剧吗？”

傅晏回说他一般等热度过了才看，总得观望一段时间。

“我安利你一部。”她拿出手机，“是短剧，但是很好看很好看。”

她说的这部傅晏还真听过，他高二的暑假爆火出圈的一部短剧。篇幅很短，他正好放假就刷完了，他的评价也很高。

“是吧。”她笑笑，“最近的一部新剧就是原班人马制作，这次的服道化好了很多。目前播到第三集了，第三集已经进入主线了。你可以去看看。”

傅晏记下了她手机显示出来的剧名，应下了。

“而且，我偷偷跟你说个事哦，”她凑近了些，“我姐姐在里面演女二，她演技很好，去年就是被服道化拖后腿了，她那时还得自己化妆，有些戏服也是她自己的衣服。其实她很上镜，仪态也很好，再加上演技就是王炸。她去年演女三号，今年就升咖了。”

这么一说，傅晏还真想得起来。他去年追这部剧更多是在留意剧情，演员本人并没有怎么留意，记住的就更少了，女三号是其中一个让他印象很深的。

“不过，服道化虽然是好了不少，但也是有不足的，”她说，“感觉花钱都花在主要角色身上了。”

“这不是很好吗？”傅晏说。

“可是那些NPC们的妆，咋说呢，”她说着说着就笑了，“这部新剧是带惊悚元素的，所以你懂的，那些NPC得化特效妆，但是这些人的妆画得不够……咋说呢，本来看主角们演戏挺能代入的，NPC一出场我就出戏。”

“而且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我看弹幕挺多人吐槽这一点的，说有种缺钱的喜感。”她说，“我当然觉得我姐能分到更多资源很好啊，不过既然是这种题材，氛围还是得渲染到位吧。”

傅晏问：“你是说这些人的特效妆化得不够恐怖吗？”

“也不只是要恐怖，因为这部剧是讲主角一行人一起刷本，每个副本的主题不一样，NPC们的妆按理来说是要结合主题来画的，但是……”她一顿，“对，就是你说的那个特效妆。就是特效做得不够好。”

两人在店门口聊得忘了时间。她正准备跟傅晏就此道别，忽被叫住了。

“你不怕恐怖的元素对吧。”傅晏握着口袋里的手机。

“不怕啊，我还挺喜欢看这一类型的剧的。”她以为他还停留在剧的话题，“你也有要安利的吗？明天再说吧，我先回……”

“这是我画过的作品。”傅晏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怕一张照片留不住她的步伐，但见她挺惊讶的，猜想着会不会有戏，“是我前年趁着万圣节那股氛围画的，主题是头发底下长了个人。”

突然被递来一张乍一看乌漆嘛黑的图，她细看了才看出不对劲。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一颗扎了马尾的后脑勺，直到她与一双眼睛对上视线。

原来这是一张微侧着的脸，只不过脖子耳朵和整张脸都是头发，前额处凭空长出一根马尾来。

“这是你？”她抬眼看向他，着实没法将二者结合起来，“你画的？”

“我主要画人体彩绘，想要特效妆的话我也能画。”傅晏适时把手机后台准备好了的加好友二维码亮出来，“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看看我的更多作品。”

傅晏没忍住，一路冲回公寓。这个时间段的电梯安静无人，本来就让人容易多想，傅晏满脑子都是事，根本没空多想。

推开门，打招呼，刷牙洗脸洗澡，上楼睡觉。

“发生什么事了，心情这么好。”坐在桌前的兰封把书合上，起身顺手关台灯。

起码在吃午饭前，他都不会被人这样问。傅晏脑中又闪过他爸被他拉黑前的消息。

“生到你有什么用。”

前天他为这条消息哭过，狠狠哭了一场，心想幸好兰封不在，又想那人凭什么这样对他。

他一直在认真生活，不需要生活给任何人看。做什么工作也好，无所事事也罢，他选择如实回答，是怕家里人担心。

他不是在给家里人递把柄，尽管他的事就是在被他爱的人当把柄用，他怕家人担心，他反过来被指控。

但没关系，他本就不需要别人前不会在这种事上瞎较劲的，“记得”已经不起作用了，“你真要跟我犟？”

像在夸兰封，当然也有在夸兰封。

能有个愿意听他讲陪他演跟他玩的人，这人还恰好就在他身边，他怎么可能不感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