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墨摇摇头,似乎对小妹豪放的做法习以为常,将那块玉料收好,对着沈如雁身旁的人拱手:“安小姐,久闻大名。”
安然自是回礼,心中思量:
这沈家长公子也是从塞北刀山血海里厮杀出来的,通身杀伐之气却隐得极深,反倒更像京城寻常的世家公子,温温润润知礼守礼。
单是第一眼,绝看不出来沈知墨和沈如雁有血缘上最亲近的关系。
沈如雁肖似顾夫人,那这沈家长子,或许更似沈将军。
沈如雁上前,扽了一下兄长:“得啦,文邹邹看得我牙疼。”
沈如雁对自家阿兄下手可从来不需要收着力道,沈知墨猝不及防被她推得身子一歪,身上那股斯文气便破了个口儿。
“莫闹我,娘看你们久久不来,便让我去找你们。”
安然心下有些意外,这将军府家的长公子,私下里竟是个温吞性子。
“那走吧,还等什么,”沈如雁又亲亲热热凑到安然身边:“好姐姐,这次算我得了你的福,娘亲备了一桌子天南地北的好菜,平日我可吃不上!”
安然被拢着往前走,沈知墨跟在身后,神情几乎算得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别看他小妹对自家人如何亲昵,对外人都是一概的公事公办不留情面的样子,他还从未见过沈如雁对旁人展现这副巴心巴肝的情态。
听娘亲说,安小姐与他小妹也不过见过一面,这怎么瞧着竟比小妹那几个旧友还要亲密?
沈知墨来催了一趟,几人便走得更快,还抄了花园小路,穿过几道满月状的拱门,青石板的羊肠小道接上轩阔大气的回廊,不一会儿便到了这顿午宴的地方。
安然自小就被教养着各种礼节长大,各种宴会的规格了然于心。
这顿午宴,堪比平日里安相接待来客的规格,宴间气氛却又和乐融融,仿佛一场再寻常不过的家宴。
顾夫人亲自带着云兰张罗,偶尔还停下来叹气一番:“今日只有沈戎不在,他是吃不上我亲自做的山鸡烩酥梨喽。”
安然一行人走过来,恰巧便听了一耳朵。
顾夫人平日里……对沈将军居然是直呼其名的吗?
或许是她脸上的惊讶之色没能掩藏好,沈如雁对安然解释:“娘亲并非出身世家,和我爹算是两情相悦,快到谈婚论嫁这一步了,我爹才表明身份。我娘气得近三个月没理我爹,婚嫁之事也只想作罢,说不欲与世家子这种三妻四妾的人相守一生。”
沈如雁嘴角的酒窝疑似幸灾乐祸地闪了闪:“我爹在将军府挨了打,到我娘那儿还要再挨一顿,要不是皮糙肉厚,都不一定撑得到我娘消气。”
“从她们认识起,我娘就一直称我爹的名字,我爹私下里满意得不得了,就怕哪天回京,我娘突然叫他沈大将军,那铁定是我娘生气了。”
安然出神地听着,而后浅淡地笑了笑:“你们感情很好。”
顾夫人忙碌间听到声响,转头便对着安然笑开了:“安小姐来啦,快来尝尝我做的拿手好菜,京城独一份儿,别的地方吃不到这个味道呢。”
席间顾夫人硬是拉着安然坐到她左边,右面是沈如雁,沈知墨倒被挤到对面去坐着。
安然一开始不怎么好意思地僵着身体,然后又在顾夫人热情的逗趣里软化下来,一筷一筷地吃着那道山鸡烩酥梨。
“怎么样?”顾夫人期待地问。
“入口绵软嫩滑,回味清甜,口感丰富,夫人手艺当真了得。”
安然每说几个字,顾夫人眼底就亮几分:“你多吃些。她们俩舌头尝不出好歹,给什么都吃,肯定是塞北的沙子吃多了把味觉吃坏了。”
亲娘吐槽,沈如雁扁扁嘴说不了什么,只能夹了一大块酥梨,赌气似的塞进嘴里。
“好吃!”
顾夫人和安然都笑了。安然盛了一小碗汤放在沈如雁面前:“别噎着。”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午宴过后,安然着实招架不住顾夫人的热情,收下云兰送来的回礼。
“多谢夫人好意,安然今日叨扰了。”
顾夫人点点头,转而看了一眼自家女儿,笑眯眯和沈知墨离开了。将军府门前除了看门家丁,便又只剩下安然和沈如雁两人。
沈如雁眼巴巴望着:“姐姐,这便走了吗?”
安然站在她一步之外,轻轻歪头:“不然,小将军希望我留到几时?”
沈如雁嗫嚅着唇,半晌耷拉下眉眼:“我送姐姐回去吧。”
也没有理由能让姐姐继续留在这里。
安然瞧她这副模样瞧了半晌,偏开头:“另外一只兔子灯,还作数么?”
沈如雁一时没听明白话里的意思:“当然作数,我一会儿就……”
安然竖起食指,隔着点儿距离悬在沈如雁唇边:“不必这么急,想好了下次要放什么字条了吗?”
沈如雁呆呆地眨了眨眼睛,突然神采飞扬起来:“我,我还能再找姐姐玩儿?”
安然收回手:“也不是很傻。”
“还有你那副双面绣,颜色、制式,草图什么的,总得有吧?和着兔子灯一并送来。”
沈如雁欢喜:“嗯!”
安然看着比她还高点的人:“小孩子。”
沈如雁不恼:“本就比你小的,好姐姐——”
她一连叫了几声"好姐姐",仿佛没有别的含义,就是看着安然叫"好姐姐"便能高兴。
安然没闹得无法,抬手在沈如雁脑袋上方虚空处按了按。
沈如雁:“?”
她摸了摸自己脑袋顶:“有什么吗?”
"没。"安然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原来也没有长小狗耳朵啊。
怎的比小狗还欢腾?
从将军府回来后,安然有两天没等到沈如雁半点儿动静。期间顾夫人的礼物被安然一一送到了,安相倒是有些惊讶,没成想这沈将军携子女刚回京,安然便结识了一番。
“若能交好自然是不错的。”安相收下顾夫人的礼物,略微打开看了一眼,便摆摆手让下人送到了库房里。
安然行了一礼,不置可否。
两天后,奉画提着另一盏兔子灯进了安然房里。
“小姐,沈小将军又送来一只小兔子!”
与安然放在桌上的那只几乎一样,只是一边绒白的耳朵上用红绳系了几圈,挽了酷似两只兔耳朵的结,绳尾垂在一边,俏皮地晃来晃去。
“一并送来的还有这个!”奉画又把一大卷皮纸交给安然。
这应当就是双面绣的要求了。
安然全部接过,放在桌上:“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图纸被打开,最先引得注意的是掉落出来的一根雪青色的丝带,柔软的上好的料子,一看就是从一段完整的布料上裁下来的。
和她两日前穿的裙子一种颜色。
安然眉梢动了动,拿起新的这盏兔子灯,仔细看了看系着红绳的那只耳朵,果然在耳朵上看见了一个小字——“雁”。
原来这新送来的小兔子灯,替的是她沈小将军。
那这根丝带的意图不言而喻。
安然不禁笑了,低声念了句:“哪里学来的这些小把戏。”
原有的那只小兔子灯被拿起,对称着新的这只,在右耳上系上丝带。安然随即提笔,用簪花小楷在耳朵上落下一字——“然”。
两只兔子灯并排放在一起,挨着窗户,能看上很久的日升月落。
这次的字条没系在灯上,而是明晃晃地缀在图纸的空白处——“三日后辰时来接你。”一样的铁骨银钩的字迹,后面哄人似的加了一对耳朵尖尖的图案。
瞧着还有些威风凛凛。
好么,还以为隔空拍她脑袋顶的意思小将军不知道呢,没想到这般心有灵犀?
而且,这句话没头没脑的,也不说去哪里,要她怎么做准备?
安然看着这张字条半晌,轻哼一声,笔尖在字条上点了点,抬手给那两只耳朵加了几根尖尖的耳毛。
狗塑很文明[星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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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沈小狗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