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收回手腕,林郎中执笔写了一个方子,递与奉琴:“没什么大问题,小姐近日太过操劳,晚睡早起,会头疼晕眩也是正常,按照我开的方子,煎药喝上半个月,会好许多。”
奉琴接过方子,作为丫鬟,她不能置喙主子的行为。可那是她从小侍奉的小姐,奉琴还是忍不住说:“小姐,您应当好生歇一歇了。”
安然无奈:“绮绣楼创建之初,要我做的事还多得很。秋棠和许掌柜在培养姑娘们,我不得亲自去看看?况且琼花宴在即,各家夫人小姐的喜好,我不得打听打听?”
奉琴欲言又止,求助一般看向林郎中。
林郎中自己是劝不过小姐,只好搬出夫人:“夫人近日还在问呢,说小姐怎么许久不曾去陪她说说话,一个人寂寞得紧。”
安然这才思索片刻:“倒是我疏忽了,母亲怀有身孕,我却只顾着绮绣楼。今日午时我去陪母亲用膳,顺便陪母亲歇息。”
林郎中和奉琴对视一眼,摇摇头。
其实夫人哪有怪安然没去陪她?夫人知道女儿忙于自己的事,忙得没空好好吃饭睡觉,心疼都来不及。她们搬出夫人的名头,只是希望小姐自己能顾惜身体,借着陪夫人好生休息几天。
谁知道,小姐不但不打算歇下来,还要挤出午睡的时间去陪夫人。
唉,小姐这为一件事拼命的性子,与年轻时候的安相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日上午,安然去看了绣娘们的进展,又去连晴那里研究新的技法和纹样,忙到午时,匆匆陪母亲用完膳,便被母亲亲自赶回房间,三令五申下午不准再去忙,好生睡上一觉。
“可是……”安然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安母难得强硬一回,点点女儿的额头:“你若还不好生歇息,我劝不动你,便只有你父亲出马了。”
安然一噎。
行吧,不去便不去。
可算能劝住小姐休息,奉琴奉画一人迅速地伺候小姐洗漱,一人关窗拉帘子,生怕慢了一点小姐又"阳奉阴违",跑去看那些绣娘们。
“小姐,夫人可说了,没睡够一个时辰不许出来!”奉画探头说完,"唰——"地垂下里间的帘子,房间里顿时昏暗下来。
安然哭笑不得。
四下寂静,锦被里温暖,可安然忙碌许久,早已习惯,骤然闲适下来,却怎么也睡不着。
人在睡不着又努力想睡时,感觉是最磨人的。眼睛合上,其他感官却无限放大,一丁点儿动静都能听得见。
外间奉琴好像出去了片刻,似乎拿了什么东西进来。两个小丫头在小声讨论究竟要不要进来给她。
什么东西?
和绮绣楼有关?
安然坐起来,提高声音:“拿进来吧。”
外室安静片刻,奉琴小声埋怨自己和奉画不该这么大声。半晌,帘子还是被掀开,奉琴拿了薄薄一叠信封进来。
信封上,很显眼地用红印加盖了。
安然心中一跳:“谁的?”
奉琴递给安然:“沈小将军送来的。”
那红印是沈如雁的私印,篆体刻了"沈如雁印"四个字,生怕不够明显地戳在信封正中间,引着心心念念的人一定要快些打开信封。
安然抚过红印,轻笑一声。
和这个人一样,总是极尽可能地在她面前彰显存在感。
不过连日来,她一直用马不停蹄的忙碌掩盖的担忧终于如大石落地。
还能给她写信,说明战事还在可控之中,她担心牵挂的人安全无虞。
安然不是没想过先给沈小将军写信,可又总觉战事繁忙,不应为了点儿私情便去干扰她,于是便克制到现在,没成想先是收到了塞北的来信。
看着这封信,担心的情绪落地,压抑许久的思念却又被勾起,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逐字逐句阅读信件。
安然半靠在床头,示意奉琴奉画先把窗户打开,让和暖的天光透了进来。
她在一片暖金色的光影中开始阅读。
“好姐姐,你不给我写信,日日盼不到你的消息,我便先写给你了。”
“我们这里战况焦灼,和突厥贼子僵持不下。具体军情我不能透露,不过你放心,我们已经有了新战术,想必不日就能大败敌军。”
“姐姐,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呀?怎么都不联系我,跟把我忘了似的。我在塞北日日想你,每次多杀一个敌军,我就想,我又积累了一点儿军功,等论功行赏之后,我就可以给你买好多新奇玩意儿……”
又是许多絮絮叨叨的闲话家常。
“我又在塞北寻到不少原石和玉料,你等我再练练手,回来就能刻得更好了。”
“好姐姐,你能不能多给我写写信?我有些,好吧,我很想你。”
“沈如雁。”
信的最后,沈小将军还不忘画上一对威风凛凛支棱起来的大狗耳朵。
安然看到最后,先是笑了起来,亲昵地摸了摸那对耳朵,眼眶却有些酸。
我也有些想你。
好吧,是很想。
这封信也不过两张纸,安然反反复复看了三四遍,终于才从床头拿来一个匣子,打开来,将信纸又叠好放进去。匣子中还有一块水色的玉佩,正是沈如雁那一日送的。
安然总担心系在衣裳上被不小心磕碰到,干脆拿匣子装好,放在床头。
她掀开锦被下了床,奉画眨眼:“小姐,您不睡了吗?”
安然弯弯眼:“等我先给某个等不及了的人写封信去,写完就睡。”
她从抽屉中拿出信封、信纸与自己的私印。
提笔蘸墨,雪白的纸上落下秀致的字迹:
沈小将军亲启:
没能早些给你写信,是我不好,其实一直念着你呢,莫怪。
这一个多月以来,我在京城创建了"绮绣楼",忙着调|教绣娘,寻一些特殊的人才为我所用。你知道的,万事开头难,所以最近忙了些。
不过等你再回京城的时候,我的绮绣楼应当风生水起了。到时我办庆功宴,小将军可要赏脸前来?
你说要再练刻石,那我便等着你能刻出更好的石头来,不过记得,注意些,别再弄得满手伤了,你还要握枪握弓箭。
战事紧张,一定一定要小心,别大意。
京城新开了几家有趣的铺子,等你凯旋,陪我去看看吧。
写到这里,我好像写不出什么别的了。
我的荷包,你有没有收好了?一直带在身边,希望能为你带来好运。
前面都是克制之语,到了最后,安然还是斟酌着加了一句。
她不知道沈如雁有没有发现荷包内侧的鸳鸯。但不管小将军是否已然知道她的心意,安然都希望这个荷包能被妥帖保管。
信写好了,装进信封,安然拿出自己的私印。
想了想,模仿沈小将军,把红印戳在最显眼的正中间。
“拿去,快些送过去,别再让人等急了。”安然笑道。
奉画便接了信出去。
安然再抬头看一眼窗外流淌在花枝上的阳光,半眯着眼,突然生出一股安宁的睡意。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远方传来所念之人讯息,就好像这人短暂地回来陪过自己,让人心中慵懒起来。
趁着这股睡意,安然甚至没有关窗,就和着一室暖阳,做了一个好梦。
今日似乎真的好事成双。
安然收到沈如雁一切平安的信,又在晚上得知,用于琼花宴上自己穿的新衣裙、送给各世家夫人小姐的绣品已经正式完工。
奉画高兴:“绮绣楼那边不少绣娘催您赶紧过去试试新衣裳呢!”
这身衣裳,用了江南送来的最好的锦缎,连晴的新纹样,以及绣娘们争论半天才商定好的配色。
不少人都盼着这件成果能尽快穿在安然身上。
自己绣出的衣服被穿得好看,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姑娘们满足的了。
“您要还不过去,绣娘们恐怕会成群结队地来请您了!”奉画笑嘻嘻地故意夸张。
安然便赶往绮绣楼。
这个时辰,本应下工的绣娘们一个都没走。
“小姐终于来啦!”眼尖的姑娘喊了一声,于是其他人鸟雀一般围了过来,叽叽喳喳:
“可算绣好了,我能睡个好觉。”
“是啊,这几日我做梦都是怎么绣出那'五光十色'的云彩!亏连晴想的出来!”一个姑娘半是玩笑,半是咬牙切齿。
连晴就在旁边,挑眉叉腰:“你就说,难道不好看?”
另一个姑娘揉着手腕回嘴:“你倒是只顾设计!我且问你,倘若小姐穿了这身衣服去琼花宴,那些夫人全都看上咱们的衣裳,一人要一件,我看要绣到什么时候去!”
安然听了半天,笑问:“就这么自信所有人都会喜欢?”
这姑娘毫不犹豫:“那是自然!我们绣得这样好,没有谁会不喜欢的。”
这便是她培养出来的姑娘们。
安然欣慰地叹气,接过这件珍贵的衣裳,在所有人期待地目光中进了试衣间。
等在外间的姑娘们你挤我,我挤你,踮着脚,甚至扫开针线跪坐在桌子上,目光都紧紧盯着试衣间的帘子。
安然掀开帘。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眼睛里满是惊艳。
连晴的设计没有白费。
那些萦绕在衣裙下摆的五光十色的流云,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出温润又矜贵的光与色。
云青色衬出安然养尊处优之下养出的玉色肌骨,往上一段颀长秀美的脖颈,然后是一张淡极生艳的脸。
她只是站在那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为之停留。
大狗狗来信问猫猫?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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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沈小将军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