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小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没有长辈们所期待的温柔贤惠。相反,她热情大方,爱憎分明……
我总觉得她不会被困在这个古板的小镇,那个叫小禾的姑娘,那个笑得灿烂哭得狼狈的姑娘……”
云槐
盛花季39年
那天晚上,小禾的房间迟迟没有灭灯,少女稚嫩的信仰在飘忽的烛火中愈发模糊。
陈叔,不可能是垢民。
……
等待浸水审判的日子轻松的出乎白之的意料。
除了要求他们每天傍晚到净心湖里打水净身,并没有对他们设下任何限制。
就像笃定他们不会逃走一样。
“天天洗个澡还要费这功夫。”风谨每次去净身礼都要吐槽。
白胡子老头负责主持小镇的一切圣神活动,包括净身礼,以及浸水审判。
风谨每天都要听白胡子老头念赞美词,每次都听得昏昏欲睡,然后突然被从天而降的一瓢凉水浇得透心凉。
“白之,我们凭什么对他们言听计从?”
又一次被浇得透心凉,风谨忍无可忍,怒目瞪着白胡子老头。
老头的白胡子抖了抖,悬在空中的手顿了顿才浇下第二瓢。
白之拉住风谨的胳膊,示意他冷静。
“我还不够冷吗?”风谨抹了吧脸上的水,一脸命苦。
“还不够静。”
“你就是忍者神龟。”风谨朝白之翻了个白眼。
净身礼终于结束,风谨生无可恋的走到平时放外套的树下。
刚抬头,风谨心里就咯噔一下。
外套不见了。
粗壮的树枝上空荡荡的,就连他们用来擦干的毛巾都不翼而飞。
“白之……”
“外套被偷了,赶紧找。”白之神情严肃,迅速分派好任务。
“你去找小禾打听手脚不干净的人,我在圣树公园继续盯着。”
“事件发展的过于紧凑了吧……我刚知道外套的重要性踏马就丢了?!”
风谨一脸反常的平静,甚至有些想笑。
“明天就要浸水审判,就算留不下来,至少要活着出去吧。”白之苦笑。
当初那位自称“命织”的人只告诉他们补全《时轴辑录》就可以恢复无序的时间。
他就可以回到原本正常的时间线,上学,工作,结婚……
也没说还有生命危险啊!
看着风谨跑远,白之没时间怀疑那位“命织”是否刻意隐瞒任务的危险,在圣树公园仔细观察起来。
从他们脱下外套到净身礼结束,也不过十几分钟。
他们刚来跟小镇的人无冤无仇,排除有人针对他们。
大概率就是惯犯无差别作案。
白之走到一个被灌木遮挡的石凳边坐下,紧紧盯着正在从净心湖中打水的人们。
……
风谨一路狂奔,直到跑到小禾房间门口才扶着墙大口喘气。
听到门口有如牛喘,小禾拖沓着拖鞋把门开出条小缝查看。
“你怎么来了?”
“我有……有很重要的事……找你。”风谨喘了三口气才把一句话讲完。
“进来说。”
小禾刚说出口,下意识回头瞥了眼自己的房间,突然庆幸自己昨天睡不着就把乱糟糟的房间收拾了一通。
“在圣树广场洗澡……早早去净身礼的时候,我们外套被偷了。”
“外套?多贵的外套让你们紧张成这样。”
小禾刚想笑,就看到风谨一脸沉重,连忙拿起桌子上吃一半的桃酥堵住咧开的嘴。
“那可是通过浸水……金水叔从外国偷渡过来的!”风谨连忙改口,后面没脑子的话脱口而出。
“那确实得找到,镇子里大部分人都很老实质朴,偷外套传出去绝对门都出不了……只有混混小串喜欢干点小偷小摸的事情。”
“那带我去找他啊!”风谨作势要起,却被小禾一把拉住。
“那个混混没有家,晚上就直接睡在公园的长椅上,下雨就到静雨森林后面的孤山里搭个草棚,行踪不定的。但是现在可能还在圣树公园偷东西……”
风谨呆呆坐着,没有往日的嬉皮笑脸,只觉得嗓子又干又热,像火烧。
小禾见风谨涨红的脸迟迟没有消退,倒了杯水递过去。
风谨接过,一饮而尽。
“你这里的水怪好喝的,不像我们房间的水,老有股涩味,喝完嗓子还拔干。”
听罢,小禾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反复品鉴,着实没尝出什么特别。
“你们不也是从净心湖里打水喝吗?”
“不是啊,每天有专人供水……”说着风谨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那奇了怪了……”小禾捏着自己的脸颊沉思。
……
净心湖边打水的人逐渐稀疏,白之的心也愈发焦急。
如果是惯犯的话肯定不会只偷外套和毛巾,也肯定不会只偷一个人的。
老大爷装着馒头的竹筐已经在圣叔公园摆上了,可迟迟没有可疑人影出现。
那家伙不会也在等吧。
终于,在老大爷被另一位大爷拉着下棋的时候,一个瘦小的身影从矮巷里探出脑袋,飞快地窜到竹筐旁边,蹑手蹑脚用衣服装了一兜馒头。
用的还是白之的灰色冲锋衣。
“抓小偷!”白之大喊,朝着那个瘦小身影冲过去。
老大爷被吓得一激灵,手里的象棋甩到地上。
回头一看,原来是混混小串,便摆摆手示意他走吧。
白之怔在原地,奇怪的看着老大爷。
老大爷拍了拍白之的肩膀,长长的叹了口气:
“那孩子怪可怜的,无亲无故,没人知道他的身世,就连名字都是别人瞎叫的,少两个馒头饿不死我,不用追了。”
小串眼神躲闪,没有任何感激的话,低低的埋着头,准备逃走。
“就是他!”小禾清脆的声音突然传来。
风谨没有任何犹豫,身形如电,迅速把小串扑倒在地,右手将小串的双手紧紧反扣。
“坏东西,客人的东西都敢偷!”小禾一脚踩在小串背上,伸着胳膊骂:
“活该你没爹没妈!”
小串原本挣扎的身形忽然一滞,背部紧紧绷起,低声嘶吼,竟生生挣脱了风谨的压制。
风谨往后踉跄了几步,眼睁睁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消失在不远处的森林里。
“别傻了,快追!”
白之冲风谨大喊,紧跟其后跑进了静语森林。
依旧没有找到小串……
“没想到那家伙看着单薄,力气竟然那么大。”风谨还是忍不住回忆自己被推开的场景,
白之没有接话,紧紧抿着唇,眼神犀利的扫视着森林。
高大的树木淹没了土地,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枝叶剪碎。
“小禾说过他在森林后面的孤山上搭了棚子,我们去……”
风谨一回头,就看到白之面色惨白,身体蜷缩着倚在身后的树上。
白之紧紧咬着牙关,大颗汗珠从额头滑落,一只手撑着树干,另一只手死死按住腹部,齿缝里不时漏出痛苦的闷哼。
为什么……
腹部的灼烧感越来越难以忍受。
有人下毒吗?
“嘶——啊——”白之的气息被愈发汹涌的疼痛撕碎,内脏犹如火烧。
风谨慌张的表情越来越模糊。
“扑通!”白之跪在地上,身体蜷成一张弓,手指深深陷进地面。
疼,切深深的疼,张着嘴连声音都发不出。
脑袋被疼痛刺激得反而更清醒,清醒的感受着内脏被烧烂,搅碎。
白之逐渐褪色的视野中,一群人正朝着他们赶来。
……
太阳逐渐沉没,小镇的居民也陆续从净心湖打了最后一桶水,用来进行明天的净手礼,每天如此。
护树人森一的房门紧闭,每一个窗户都封得严实。
矮胖男人弓着肥大得腰身,半晌不敢开口。
“怎么回事,剂量不够吗?”森一声音温和,缓缓捋着胡子,眼里含着笑意。
“我……我也不知道,您知道的,我干了这么多年的药师,从来没失手过……”
矮胖男人结结巴巴的解释,森一只是静静坐着听。
烛台将他的影子投射到地上,几乎将矮胖男人吞没。
“那小子命大,或许是木兮卡的旨意,但是另一个为什么一点症状都没有?”
“我……我……我真的每天都派人给他们送调制好的水,亲眼看着他们喝下去……”
“我知道了。”
森一看着窗外那棵他们世世代代守护的巨树,手指摩梭着藤杖。
“原你能得到木兮卡的宽恕,苍伯。”
森一笑着祝福矮胖男人。
……
“白之!白之!补完《时轴辑录》我们就可以回去了,你千万不能死啊!”
白之刚醒就听到风谨哽咽的声音。
“还没死。”白之撑着床头坐起,腹部还是隐隐作痛。
风谨把头扭过去,揉了揉眼睛,又回头不轻不重的在白之肩膀上锤了一拳。
“我踏马以为你死了!”
“没那么容易死。”说完白之瞥了眼桌子上做工精致的水壶,又补充了道:
“以后还是不要喝他们送过来的水了。我们都是一起吃饭,只有喝的水是每天单独送过来,我怀疑他们下毒了。”
风谨抓住漏洞反驳道:
“我也喝了,什么事都没有啊。小白你就是疑心太重了。”
白之抓起那个做工精致的水壶,里面还剩小半壶水。
“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他们能放任我们在小镇随意行动。而且我刚跑出小镇的范围就发作了……你是不是吃什么了?”
“我可没有背着你偷吃东西!”风谨挠了挠脑袋,只觉得白之问得莫名其妙。
“对了,我们怎么回来的。”白之又想起记忆最后朝他们赶来的一群人。”
他们怎么知道自己跑进了静雨森林?
难道一直有人在暗中监视?
“他们人怪好的,帮忙把你扛回房间,还找了药师给你开药,不然你也不会醒这么快。”
帮我?
白之只觉得脑袋里一团浆糊,垂着睫毛,重新整理思路。
“咚咚咚”
“请进。”
风谨看清来人就是那个救了白之的药师,连忙热情招呼。
“劳烦您还专门来看我朋友,快坐快坐。”
风谨帮药师苍伯搬好凳子,利索的倒了杯水递过去。
苍伯接过水杯,手悬在空中一顿,又放在桌子上。眼角的皱纹一笑就堆起来。
“谢了,我刚喝过水。”
风谨看了眼白之,急切的问苍伯:
“他情况怎么样了要不要再开点药……”
“我是来看你的。”苍伯打断风谨,自顾自解释起来:
“早上给你朋友配药的时候就注意到你脸色发黑,气息紊乱……”
“我本来就黑,当时着急,呼吸也稳不起来啊!”
“……”
白之紧紧盯着苍伯,静静揣摩他脸上每一个微表情。
苍伯坚持要给风谨检查,从始至终没往白之这看一眼。
很显然,他和送水的是一伙人,风谨的安然无恙显然超出他们的预期。
“苍伯,我还没恢复好,需要休息,无事请回吧。”白之微笑着开口。
“啊这……哎,好好休息吧,明早就是浸水审判了,不要乱跑……”
说完,苍伯有些失落的离开,临走时还是忍不住瞧了眼风谨,眉眼藏着疑惑。
“他怎么老看我,老家伙不会心怀不轨吧。”
风谨看了眼一口没动的水,秉持着不浪费原则又递给了白之。
“你脑子被门夹了吗?”白之把风谨手中的水杯打翻,忍不住破口大骂。
“那家伙都不喝,你还递给我喝,嫌我没死透?”
风谨想起白之先前的话,恍然大悟,愧疚的看着白之,转身默默收拾起玻璃渣。
许久之后,风谨再次开口:
“那我们……怎么办?”
风谨刚开口,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浸水审判怎么办?
逃走吗?
白之忽然笑起来,从自己包里搜出有用的东西,塞到风谨空空如也的包里。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没事,但我是出不去了,赶紧走吧。”
风谨正准备拿玻璃渣,身体一滞,手心被划出一道血痕。
“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丢下你?”
风谨欠嗖嗖的把脸凑到白之眼前,眉头轻佻,眼神满是挑衅:
“再说了,老子凭什么听你的?”
白之气得想笑,一把抓住风谨得手腕,起身把风谨压在床上。
“好小子,我今天让你知道你凭什么听我的……”
“风谨——”
门被突然推开。
小禾站在门口,呆呆看着相拥在床上翻滚的两人……
“打扰了!”
“啪!”门又被关上。
白之和风谨大眼瞪小眼,空气一时凝固。
小禾又悄悄把门打开,探个脑袋偷感十足。
“那个……小禾快进来吧,别在外面着凉了。”
风谨率先打破尴尬,手忙脚乱的整理着衣服。
小禾赶忙收起内心的激动,深深吐出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装着淡黄色液体的玻璃瓶。
“这个,可以帮你们通过浸水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