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昭宁在电话里说“还有三天就回来”的那天,江淮鱼指尖还没离开挂断键,心口就先热了起来。挂了通话没多耽搁,她转身就扎进花店角落的储物间,翻找时带起细碎的灰尘,终于从纸箱底摸出好久没动过的抹布和玻璃水——抹布洗得发白,玻璃水瓶口还沾着去年的水渍,她对着阳光看了看,又转身去水龙头下把抹布搓得干干净净。
等她搬来木凳站上去,才发现临街那面大玻璃比记忆里脏得多,边角沾着雨水冲刷的泥点,橱窗中央更是印着密密麻麻的指纹,大多是来选花的小朋友按上去的。她倒了点玻璃水在抹布上,从玻璃顶端往下擦,力道均匀得像在给画布上底色,擦完一遍又换干布蹭,直到指尖抵在玻璃上,连指腹的纹路都能清晰映出来,连一道细小的水渍都寻不见,玻璃亮得能照出她脸上藏不住的笑意。
她踩着木凳没敢太用力,脚尖轻轻踮着,胳膊举得发酸,放下揉了揉胳膊,抬头看见橱窗右上角还沾着个细小的指纹,又重新踮起脚,顺着正午的阳光反复擦了两三遍。这时的太阳刚好越过街对面的梧桐枝桠,叶子的阴影碎碎地落在玻璃上,又透过干净得像不存在的玻璃涌进来,稳稳落在柜台旁新到的向日葵花束上——花瓣舒展着,边缘还带着新鲜的水汽,裹着暖融融的光,金灿灿的模样,活像把好几片小太阳都摘下来捆在了一起,连空气里都飘着向日葵特有的清甜,混着玻璃水的淡香,格外舒服。
夏楠抱着一束浅紫色勿忘我刚推开门,风铃“叮铃”响了一声,就听见江淮鱼哼着不成调的歌,是季昭宁以前常给她唱的民谣,她记不全歌词,就反复哼着副歌,身子还跟着旋律轻轻晃,手里的抹布一下下蹭着玻璃,眼底亮得像盛了星光。夏楠故意放轻脚步走过去,指尖碰了碰玻璃,冰凉又光滑,再转头看向角落里摆得整齐的向日葵,笑着打趣:“我当是谁把花店擦得跟镜面似的,远看还以为换了新玻璃,原来是江老板啊——这哪儿是擦玻璃,分明是提前给咱们季博士准备欢迎仪式呢?”
“才不是。”江淮鱼的脸颊“唰”地红了,像被阳光晒透的苹果,赶紧从凳子上跳下来,木凳腿碰着地板发出轻微的“咚”声,她拍了拍手上沾着的细灰,眼神往旁边飘,“就是觉得玻璃脏了,客人看着不舒服,擦干净点好看。”
“是是是,好看,特别好看。”夏楠忍着笑,把勿忘我插进门口的陶瓷花瓶里,又回头瞥了眼柜台后,眼神促狭起来,“那江老板,你把向日葵摆成‘欢迎回家’的造型,也是因为‘好看’?”
江淮鱼顺着她的目光低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把向日葵凑成了歪歪扭扭的四个字,“欢”字的竖勾歪到了“迎”旁边,“家”字的宝盖头还少了个角,顿时红了脸,连耳根都热了,伸手就想去把花束打乱,却被夏楠一把按住手腕。
“别啊,多可爱,比正经摆的还讨喜。”夏楠掏出手机,对着那束向日葵“咔嚓”拍了张照,又晃了晃手机,“等季博士来了,我给你俩站在这花跟前合个影,以后说不定还能当结婚照素材呢。”
“夏楠!”江淮鱼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手却没再去碰花束,心里反倒像被撒了把桂花糖,甜丝丝的,连刚才胳膊的酸痛都忘了。
傍晚关店时,天刚擦黑,街灯亮了暖黄的光。江淮鱼锁好花店门,特意绕了条远路,去街角那家老字号甜品店,买了季昭宁最爱的抹茶大福——老板都认识她了,笑着问:“今天怎么想起买这个?往常不都是季先生来买吗?”江淮鱼笑着说:“他快回来了,给他留着。”老板了然地点点头,多送了她两个红豆味的,说让她也尝尝。
路过巷口的宠物用品店,橱窗里摆着五颜六色的逗猫棒,她忽然想起上次季昭宁视频时说,家里的猫“青柚”,把旧逗猫棒的羽毛都抓秃了,天天抱着棒杆啃。她又推门进去,挑了个带小铃铛的逗猫棒,羽毛是青柚最爱的浅灰色,摇一摇还会“叮铃”响,她想象着青柚追着逗猫棒跑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回到公寓,刚掏出钥匙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喵喵”的叫声。门一推开,青柚就从客厅的猫爬架上跳下来,踩着小碎步围着她的购物袋打转,尾巴竖得笔直,还时不时用头蹭蹭她的裤腿。江淮鱼把抹茶大福小心翼翼放进冰箱的保鲜层,又蹲下来,摸着青柚软软的头说:“小馋猫,闻见甜品香啦?等季先生回来,让他分你一口,就一口哦,多了怕你闹肚子。”
青柚像是听懂了,“喵”了一声,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她的手心,又绕着她的手腕转了两圈,像是在点头说好。
她站起身,先去阳台给那几株会发光的兰花换了新的营养液——这是季昭宁上次出差前特意买的,说能让兰花的叶片保持荧光。此刻叶片上的荧光比刚来时更亮了些,在暮色里像串流动的翡翠,轻轻晃一下,就会闪过细碎的光。江淮鱼想起季昭宁走前贴在花盆上的纸条,上面写着“兰花像小鱼儿眼睛里的星星,亮闪闪的”,她指尖轻轻碰了碰叶片,声音放得很轻:“他说你们像我眼睛里的星星,可我觉得,你们更像他研究的那些蝴蝶翅膀,藏着好多好多光,不显眼,却让人挪不开眼。”
手机在这时忽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来,是季昭宁发来的视频请求。
江淮鱼赶紧擦干手,指尖都带着点慌,点了“接听”键。屏幕里很快出现季昭宁的脸,背景是机场的候机大厅,人来人往的,还有广播的声音。他好像瘦了点,下颌线更明显了,皮肤也被晒得黝黑,比视频里看着更风尘仆仆,可眼底却带着掩不住的笑意,像个即将得到心爱糖果的孩子。
“看到你给我发的向日葵了,夏楠偷拍了发给我的。”他的声音带着点电流的杂音,却格外清晰,透过听筒传到耳朵里,暖得人心里发颤,“很漂亮,比我想象中好看多了。”
“是夏楠乱拍的,我摆得不好看。”江淮鱼的脸颊又开始发烫,赶紧把手机镜头转向窗外的兰花,“你看,它们长得很好,晚上会发光呢,今天比昨天还亮一点。”
“等我回去看,亲手摸一摸。”季昭宁的目光透过屏幕落在她脸上,温柔得能溺死人,“我今天在当地的集市买了咖啡豆,是你喜欢的浅烘,明天早上煮给你喝。还带了样特别的礼物,保证你喜欢。”
“什么礼物呀?”江淮鱼好奇地追问,眼睛亮晶晶的,像极了阳台的兰花。
“保密。”季昭宁笑了笑,眼角皱起小小的纹路,“说了就不惊喜了,等我回去亲手给你。”
两人又聊了几句,季昭宁说他带了些当地的干果,还买了个小巧的蝴蝶标本,是他在野外看到的品种,和他研究的很像;江淮鱼就跟他说青柚最近胖了点,甜品店老板多送了大福,兰花又长了片新叶。直到广播里响起提醒登机的声音,两人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江淮鱼看着暗下去的屏幕,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着他刚才出现的位置,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好慢,慢得像熬一锅永远煮不熟的粥,每一秒都过得格外煎熬。
第二天早上,江淮鱼是被窗外的鸟鸣吵醒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钻进来,落在枕头上,暖融融的。她揉了揉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想起阳台的兰花,赶紧拉开窗帘,就看见阳台上的兰花,不知何时开了朵小小的蓝花,花瓣薄得像蝶翼,边缘还带着淡淡的荧光,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像颗藏在绿叶里的蓝宝石。
“开花了!青柚,你看,兰花开花了!”江淮鱼惊喜地跑到阳台,声音都带着点颤,伸手轻轻碰了碰花瓣,软乎乎的,生怕碰坏了。她忽然觉得这朵花像是某种预兆,预示着季昭宁很快就会到。她赶紧拿出手机,对着花朵拍了张照,连带着晨光一起,发给季昭宁:【你的兰花开花了,小小的一朵,特别好看,等你回来看。】
没过多久,手机就震了一下,收到他的回复,只有短短五个字:【等我,很快就到。】
后面还跟着个小小的蝴蝶表情包,翅膀一扇一扇的,像在拼命赶路,可爱得紧。
那天下午,江淮鱼两点多就关了店,比往常早了三个小时。她回到公寓,先把里里外外又打扫了一遍,地板拖得能映出人影,沙发上的抱枕摆得整整齐齐;又把季昭宁的衬衫找出来,用熨斗熨得平平整整,连领口的褶皱都没放过,叠好放在床头,还特意把他常穿的那件浅蓝色衬衫放在最上面;接着把他常用的马克杯洗干净,放在茶几上,杯口朝着他习惯拿的方向;甚至把青柚的猫砂盆都倒了旧猫砂,换了新的,还喷了点淡淡的除臭剂——就怕哪里不合他心意,让他刚回来就觉得不舒服。
傍晚时分,夕阳开始往西边沉,橘色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江淮鱼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青柚,青柚乖乖地窝在她怀里打盹,她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耳朵竖得高高的,连楼道里传来的脚步声都要仔细听一听,看是不是季昭宁。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每一声都像在敲打着她的心跳,快得有些发慌。
忽然,门锁传来轻微的“咔哒”声,是钥匙转动的声音。
江淮鱼猛地站起来,怀里的青柚被她吓了一跳,“喵”地叫了一声,从她怀里跳下去,飞快地躲到了沙发底下,只露出个尾巴尖。门开的瞬间,她看到季昭宁背着巨大的登山包站在门口,包上还沾着点泥土和草屑,头发有些乱,风尘仆仆的,可眼神却亮得像落满了星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我回来了。”他笑着说,声音里带着点旅途的疲惫,却充满了温柔,像春风一样裹住了她。
江淮鱼再也忍不住,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快步冲过去紧紧抱住他,把脸埋在他带着阳光和泥土气息的衬衫里,那是她想念了好久的味道。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打湿了他的衬衫,她却不管,只是抱得更紧了些,声音带着哽咽,却无比清晰:“欢迎回家。”
季昭宁赶紧放下背上的登山包,包“咚”地落在地上,他伸手回抱住她,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生怕一松手她就会不见。他低头,在她发顶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吻掉了她发间的碎发,声音沙哑得厉害,却满是珍视:“我回来了,小鱼儿,让你久等了。”
夕阳裹着橘粉与金红的柔光,从临街的落地窗漫进来,在地板上铺开一层暖融融的光晕,连空气中的尘埃都看得清清楚楚。季昭宁拉着江淮鱼坐在阳台的藤椅上,他坐在后面,江淮鱼便顺势靠在他怀里,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纤长,顺着地板一路铺到墙角,肩挨着肩,腰贴着腰,连指尖相扣的弧度都清晰映在地上,紧紧依偎着,半点缝隙都没有。
阳台的纱帘被晚风掀起一角,带着傍晚的凉意轻轻晃,挂在栏杆上的几盆兰花也跟着轻轻摇曳,墨绿的叶片泛着柔和的暮色,那朵刚开的小蓝花藏在叶间,偶尔有细碎的影子落在两人肩头。风里裹着兰花淡淡的清香,混着夕阳的暖意漫进怀里,又裹着两人身上熟悉的气息,像是在为这跨越了许久的迟来重逢,悄悄献上最温柔、也最绵长的祝福。躲在沙发底下的青柚也探出头来,“喵”了一声,慢慢走过来,窝在两人脚边,尾巴绕着季昭宁的脚踝,岁月静好得让人舍不得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