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下花 第66章 电闪十三

“啊呀？”翼惊讶道，“你怎么哭了？”

月晟猛然起身：“翼姑娘可否送我回去一趟？”

“可以倒是可以。”翼缓缓起身，拖着长发朝月晟走近，递给他一封信，“这是你的信。”

“信？”月晟一愣，心中疑虑还是接了过来，“这里离边境远吗？”

“边境？”翼一笑，“这几天确实还要走边境偷偷过去。”

“这是何意？”月晟心下察觉不妙。

“你不是记起全部了吗？”翼抬手摸了摸月晟紧绷的脸，“你的魔核是鬼王的子核，子核在人间生长，能帮忙掩盖连接鬼界的传送阵气息。”

月晟呼吸骤停。

“一千多年了，堕魔潮，终是又要来了。”

鬼界今日的天空比往日都要猩红，雨水落下溅起水花，月晟无心去管，顺着边境方向跑去。传送阵半日便会成熟，千年前是鸢一个一个埋下，千年后又是谁？还是她吗？因为花晢未死？她又是如何活过来的？青霞去鬼界找鬼王做了交易？

脑中杂乱，月晟跑得呼吸急促，他要怎么办？告诉谁？绪月？花晢？半天时间能找到所有传送阵吗？如果不能，似乎只有他去死这一条路。他本对死亡毫无波澜，可若他死了，鸢会如何做？与鬼王交易把自己复活？花晢又会如何做？再耗尽灵力把灵脉给自己？绝对不可以。

等等。月晟骤然驻足。如果现在就在鬼界自曝魔核，碎掉的魔核会顷刻间被四下觊觎的魔物吞噬殆尽，完全消散于世间，再无人能找到自己一丝魂魄。如果现在……

“哦？你怎么在这，析月？”

月晟愣住回头，一只与人无二的鬼戴着熟悉的橙色镜片看着他，当时他不知道，但现在。

“……花家主。”他说。

花家主挑眉凑近，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你想起来了啊？那这些日子，发生不少事哦？”

“你不是死了吗？”月晟后撤一步拉开距离。

“嗐，这世上起死回生的戏码还少嘛？”花家主摆摆手，又是一个抬臂把月晟勾回来，“你不也又活啦？还长这么好看，你瞧瞧，和那会一样，有人凑近嫌弃都摆在脸上。哦，除了我那儿子，你瞧见他眼神拉丝——”

月晟冷脸推掉他自来熟的胳膊，一边走一边思考现在爆掉魔核的可行性。

“唉对了，你见到我夫人了吧？”花家主立刻跟上，“我给了你那枚戒指，她定能知道你在哪——”

“怪不得。”月晟给了他一记眼刀，难怪那么快就被花夫人找到了。

“她怎么样？有没有想我？”花家主红眸一眨一眨，闪烁光辉。

“她很好，我差点死了第二次。”月晟想起来就来气，恍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她似乎在研究禁术，可能是想复活你吧。”

“什么？！”花家主心都悬起来了，“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禁术可是万劫不复之术，其代价之高昂，夫人怎会不知？”

“不可以，不可以……”花家主急得咬起指甲，接着一抓月晟，“你，你先回人间，告诉她切莫着急！半日，就半日，半日后我便去寻她！”

“半日。”月晟望向他，“你知道堕魔潮的事情？”

“这又不是什么秘闻。”花家主道，“所有魔都有所感应，到时候人魔不再有界，也不必阴阳两隔。”

“荒唐……”月晟哑然失笑，“你也曾为人，曾战于堕魔潮，一旦无界，多少人会因此而亡又怎会不知？”

“一切进步都是有代价的。”花家主坦然，“就如古人与野马、野兽，在一切之始也是相互争夺，可之后不也相互利用，我们给予食物，他们给予力量吗？”

月晟拧眉：“魔物以引诱人堕魔为乐，以人血为食，如何能与野兽相比？”

“你与我儿相处甚久，他为魔时相伴最多的便是你了。”花家主眯眼，“按你所说，一介魔物，见人便戏弄、杀害，你如何能活？”

“他……”月晟心下一跳，“他不一样……”

“哦？”花家主笑起来，“可依他人所见，花家成魔最是凶险，仅因你一人觉得他不一样就该留？这世上有一人觉得该留的魔，数量庞大呐，人间可是都要放过？”

月晟抿嘴沉默起来。

“打破结界必然流血，但这期间，除了那些不幸的人，失去自我的嗜血之魔也会被抛弃，成为新世界的牺牲品。”花家主慢道，“仅凭我一人无法实现，好在有人帮我。”

“……谁？”

花家主转过头，看着月晟笑起来：“在两界有牵挂的人可不少，不如你猜猜？”

月晟沉下脸，他没时间和花家主玩游戏：“你真是疯了。”

花家主不在意地耸肩，他这辈子听到最多的字便是‘疯’：“罢了，半日后便是新世界了，我原谅你的无礼。”

“按你所言，为何不能在阵成之前就先杀掉那些嗜血的魔？”月晟继续问。

“嗜血与否，不见到灵核，谁又知晓呢？”花家主摇头，“托你的福，阵眼将成无可阻拦，这些时日你就想着如何接受吧。”

“若我在此自曝魔核呢。”

“……什么？”花家主愕然。

“以子核的波动，顷刻间传送阵将不复存在，也便不存在新世界了，不是吗。”月晟盯着他。

“原来你想牺牲自己。”花家主叹了口气，“也是，你从前就是这种人。”

从前才不是。月晟想。当时只是活与不活无所谓，顺道救一个小怪物罢了，可现在不同。堕魔潮倾出的魔物，在一瞬便会吞噬四下所见灵核，有自我意识、不以嗜血为生的魔，只占魔界的百分之一，在消灭那些魔物的同时，毫无还手之力的百姓能活几成？

“可以。”花家主半晌笑道。

月晟眼眸暗下，这不是他想要的反应和答案。

“你以为鬼王的子核，只有你一人有吗？”花家主捏起月晟的下巴细细观摩，“在析月死后，鬼王以为你完蛋了，早就在另一人身上种下魔核，前不久受了刺激，加速了魔核生长，这时候……应当已然成魔，比想象的快了一周呀。”

前不久？月晟心中一阵不详。

“说是去见了魔界南王言重孜。”花家主咧开嘴低低笑起来，“混沌的魔核凑巧碰到了极阴之人，受到影响加速生长，真是命运弄人。”

风誉笙。月晟右手一颤，仿佛那个小少爷又在缠着自己问何时能显灵纹。

“所以啊，你就安心活着吧，你死了在另一个子核的庇护下，传送阵依旧能迅速重埋。”花家主拍了拍他安慰道，“更何况我那儿子——”

“噹——！”

一声撞击传来，花家主收回剑扭头：“呵，说谁谁来。”

花晢浅灰瞳中已是片片梅红大晕，神色阴冷剑上带血：“放开。”

“放放放！真没礼貌，我怎么说也是你爹！”花家主抹掉脸上的血愠怒一指，“浑身灵气就敢踏进鬼界，你看看你周围跟了多少恶心的东西！”

月晟转眸，他们身处小巷，左侧残桓红墙，右侧尽是茂林，茂林中窸窸窣窣藏了许多被灵力吸引来的低等魔物。瞧花晢身上溅的一层又一层血渍，像是一路杀过来的。琐碎魔核也引魔物，这边的魔物越聚越多了。他看向花晢，这里绝不能多留。

“花晢——”话还没说完，花晢已经走来拉上他的手腕，从没见过他脸色如此阴沉。

“听话，把灵气收起来。”月晟一边被拉着走一边劝道。这家伙明明能收敛灵气，偏要张牙舞爪地散发，像是在示威。

“花晢！”见他不收月晟蹙起眉，“快些收起来带我去回去，我有要事要说。”

花晢依旧无动于衷，拉着他就往边境走，犹如一块执着的大冰山。

月晟叹了口气，他已想起全部，自然包含如何让花晢听话，遂叹了口气，轻声道：“殿下……”

花晢步履一僵，回眸看向月晟：“你……都想起来了？”

“是。”月晟挣脱花晢的手，又顺势牵上捏了捏，“殿下可否，收收灵气？”

花晢目光移开抿起嘴，阴沉的脸好了不少，二话不说收敛了灵气，不凑近再也感受不到了。月晟心中呼气，幸好和以前一样好哄。只是这口气还没呼完，花晢就倾身而来，抱起他直接捏了决飞向边界。

“？！”月晟本来因极为尴尬的姿势贴着花晢十分混乱，结果一瞬槐香袭来，他眼前闪过自己说的一句话。

「梨树太矮，我更喜欢槐树。」

月晟心中一跳。

远处。花家主一边骂骂咧咧地擦着被刮花的眼镜，一边指着空中飞过的银剑和剑上二人：“简直不知廉耻！哼！臭小子，等我见到夫人，我也要抱着夫人乘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