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下花 第38章 雨落七

梦中。

月晟站在场地的一角。他本想抬头看看四周，但力气全无，左脚一个不稳，整个人狠狠摔在地上。在他倒地的一刻，四周瞬间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喊叫声，在封闭的场所内震荡，震得他耳朵疼。至此，他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是伤。

“3——”站在高处的华丽男子一手高举，大声呼喊。月晟咬紧牙关喘着粗气，他的腰侧应该被什么划破了，有点深，疼得他得用一手捂住。左臂很麻，撑在地上都有点不稳，脑袋还是嗡嗡地响，脑袋很晕，握紧了拳才能撑住。

“2——”场所很大，周围一圈是一排一排的座位，有许多人伸着脖子往中央看。顶部最中间有一盏大灯，除此以外就没有其他称得上光源的东西了，因此月晟在这里看不太清周围的样子，只觉得自己在这没有温度的光下快被烤死了。浑身上下疼得要死，月晟却依旧挣扎着要站起来，狠狠吸了两口气，握紧了右手里带血的匕首，就在震耳欲聋的混乱叫喊声中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双眼迷离，盯着头顶的光看了一会儿，感觉脑袋更晕了，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站起来了！站起来了！重新开盘！”男子扶了扶面具激动地大叫，用灵力操纵着眼前的机器，面具下的眼睛盯着荧屏上的数字，嘴咧到了耳根。四周有人笑得乐开了花，声音绕着场馆转了好几圈还没消散，还有不少人从后排略高的位置上冲了下来，不停地捶打灵力形成的简易结界，愤怒地破口大骂，狠狠踹了一脚结界发现没有用，便转身对着盯着荧屏的男子骂了起来。男子没理他，挥了挥手叫来几个侍卫，自己咧着嘴沉浸在面前天花乱坠的数字里。

月晟觉得直立还是有点吃力，低了低上身，后背和额头渗出汗珠。他感受不到灵力的涌动，连最基本的止血都做不到。正待此时，对面那人突然冲他袭来，泛着银光的匕首胡乱朝他扎来，月晟向右闪开，地上还有未干的血，他脚下滑了一下，直接仰着重重侧摔在了地上，压着的伤口受到压迫，血液汩汩向外渗出，疼得他闷哼一声，本就浅淡的唇色因为失血显得更苍白了，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对方，没有一丝懈怠。对面的也是个半大点还没出仙纹的小孩，打了半天，他也不太好过。胸前有一道长长的划痕，从左上角一直延续到右边腋下，有衣服挡着，没有划很深，但一动便疼，牵扯到了他的行动。他打得眼睛发红，细看居然是哭的，一边哭喊着一边挥刀，眼泪带着脸上的血滚落到地上，落在更大的一滩血水里。

“你能不能快点死！快死！死啊！”男孩凄声尖叫着，眼泪和鲜血顺着面庞落下，“死啊！你！”

月晟没力气和他一样喊，他本身体力就不如别人，没有空在别的地方浪费了，一边躺在地上尽可能躲闪着，一边握着刀找准时机。就这样纠缠了一会儿，本来就伤痕累累的两人，动作又减缓了不少，喘着粗气，只有眼神是凶狠的，动作都钝得不行。台下带着面具的人越来越不满，疯狂地拍着结界，让他们用点劲。月晟没有力气站起来，在地上和对方周旋了一会儿，只能听到自己狂躁的心跳和疯狂的喘息声，血液快速流过全身，他能感受到大动脉不停地突突跳。月晟伸出双手尽力抵住对方的匕首，两人僵持不下，刀刃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他被压在下面，瞬间感受到了自己的力气不如对方，匕首不断接近，月晟咬紧牙关，在神经正面面对死亡时，疼痛就全然感受不到了，他额头和颈部的青筋暴起，用尽了全身力量但依旧抵不过对方，他看到了匕首在令人想吐的刺眼光线下反射的洁白光辉，在电光火石之间，他飞速松开了左手，双膝一顶对方借力，在上身向右侧滑去的同时痛击对方肘部，男孩尖声叫了一声，两个匕首同时脱手，飞到一边。两人愣了一下，紧接着就赤手空拳地扭打在了一起，拳头乱打，手一会儿扯人家衣服一会儿揪人家头发，月晟的头发比较长，吃了不少亏。

“够了！”男子边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个人，看起来比他年长不少，在面具露出的下巴那能看到点没刮干净的胡茬。结果两人好像没听见一样，在台上继续打着，那男孩还一直几哇乱叫，他咬了咬牙，语气愤怒了不少，“够了！我说够了！给我把他俩都拉回去！”

结界两边开了个口，分别上来了两个侍卫，别着大刀，粗鲁地拉住二人往回拽。月晟被拽起就入死尸般停下了一切动作，事实上他早就没有力气了。那男孩倒是精力充沛，被往后拖还对月晟张牙舞爪。月晟耳边尽是心脏剧烈鼓动声响，强撑着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脸，接着就醒了。醒来时仿佛侧腰还在疼，他皱了下眉，脑中又似要浮现那男孩的脸，但只捉到一片模糊。

绪月曾说他是从角斗场被买回去的，他方才的梦大抵就是那时。

入梦不知，出梦怅然。月晟望向干净的双手。他曾说这梦是花下花编织，此刻却也无法辨认。它不完全是胡编乱造，似是有着他之前所经历过的事做基底，以至于很难分清哪段是事实，哪段是虚妄。

月晟叹了口气，结果还没叹完，脑中猛然闪过南燕楼和酒馆。是了，他去酒馆被下了迷药，这会儿应该在玲珑那——但这怎么看都不像花家，也不像是向他探讨情感之事。屋子不大，此时阳光正好，透过侧窗照进来，屋内好似充斥着一股暖意。但他现在却坐在地上，背靠床边，右脚脚腕上被栓上了条黑色的链子，另一端拴在床腿上，怪不得做了浑身发疼的梦，在这硬地上躺这么久不疼才怪了。他碰了碰链子，上面布满了灵力，以他的灵力，把自己榨干也弄不开，魔力……魔力就算了，何况他现在还不会用。

房间虽小，却装得精致。有床有桌有椅，窗口还摆了几盆花，房间主人应是淡雅素静之人，找他的或许不是玲珑。窗外是一片森林，被灵力笼罩着，在冬天也是郁郁葱葱。他低头看了看链子长度，在屋里转悠是没有问题了。他不知此时身在何处，四周宁静，似在群山之中，地上有漫起烟雾，空中还莫名地闪光——

闪光？

月晟抬眸望向窗外碧空，果然，那是结界因灵力流动而闪着光。

他是羊入虎口了，就不知这“虎”来意是何。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一摸颈部，皱起了眉。

他颈上什么都没有了，不光是项环，花灯也不见了，头发散落，身上只有一层单薄的白色内衬。

本来以为是玲珑他才如此大胆，什么后路都没留豪饮两杯迷药，这下难办了，这是被绑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