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下花 第24章 风起二十四

花晢恍然愣在原地，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你……”

话还未说完，月晟身子一软，又睡过去了。

屋里的窗户没关，风吹进来很冷。花晢敛了口，静静地看着他。

当时四人走散后，花晢没有立刻行动，而是拿出了另一个扁平的荧花灯。

荧花确实有祈福作用，但他给月晟的不是普通的荧花，而是加上了“传音螺”的荧花灯。顾名思义，这东西可以传递声音。只要向子花灯注入灵力，母花灯就能听到。他将子花交给月晟之前就往里打入了灵力，花灯灯体能够隔绝内外，除非打碎，否则很难察觉灯内的那一点灵力，虽说月晟本身就对灵力不敏感无法察觉。

他先通过母灯向玲珑和琼确认了安全，随后让琼寻找隐秘的位置制作能够传出的一次性阵眼，玲珑则为琼打掩护，用她的能力将阵眼气息尽力掩盖。

这是不得已的下策，在这里制造通向人间的阵眼太过危险，但他们别无他法，月晟已经被盯上了，他们必须用最快速度把月晟带离鬼界，再迅速毁灭阵眼。

花晢思及此，眯了眯眼。

这个时间点，所有人的注意力应该都在自己身上，能对他没兴趣大张旗鼓只为月晟的，他想不到第二个人。

这里不是落云镇，正值末冬，冷得不行。花晢从灵库里抓了件厚实的外衣挡风，结果披到身上才发现这个是月晟之前塞进来的那件，沉默起来。

从鬼界回来，花晢就神色阴郁。

不算那种小划痕，月晟身上一共有十几处大的伤口，有的直接贯穿到了另一边。花晢为了保住他的性命，在鬼界使用了灵力，这算犯了大忌。他的灵力十分特殊，再鬼界几乎是人人知晓，使用灵力无异于昭告群鬼花家少主已然苏醒，许多对花家虎视眈眈的大鬼定会蠢蠢欲动。不得已还让琼在鬼界打了个传送阵，虽说在传送后立刻销毁了，但无法保证没有精通传送阵的鬼，一旦将传送阵恢复，对人间将是不小的隐患。花晢将一枚子花灯隐藏在了被捣毁的阵眼附近，如果有任何动静，他至少能够第一时间知道。

当时为了缩短传送阵的时间，琼将目的地设在了离结界最近的小镇上。这个小镇客栈的老板看到月晟的瞬间吓得跳了起来，以为是有人来惹事的，但看神色阴冷的花晢不像好惹的样子，僵持着大气不敢出。直到玲珑哭着跑过来问客房，老板才缓和过来，一边警惕花晢一边分房。虽然受伤的旅客常有，但是这样看着都像挂了的，还是头一个。

“这……”老板看着面色惨败浑身是血的客人，还是有点手足无措，“这要不去看大夫吧，我们这客栈……”

老板的后半句被花晢渐渐黑下去的脸色噎了回去，闭着嘴把钥匙丢给他们。

后续所有的伤口处理都是玲珑做的，她对医术有着不浅的研究，即使如此，她也弄得满头大汗。琼不停给玲珑递热水，又将染红了的血水端下去倒掉换新的，连续十几次，月晟的脸色才从惨白缓过来。期间花晢一直在为他输灵力，但他天生灵力单薄，灵核根本吸收不了，进入的一瞬间就散了，花晢只能不停地输入，结束之时只感觉眼前一黑，好在睡过一觉后好多了。

第一天将他带回这里时，雪白的床铺立刻殷上了血。月晟原先的白色上衣被染得血红，干了后变成了一片深红，还有很多刀刃划过的破洞，被玲珑拿去修补了。因为伤口的原因，他上身没穿衣服，只缠了绷带，还好有注入灵力的被子能给他取取暖。

玲珑不太喜欢月晟和花晢待在一起，总是阴着阳着刺儿他。但这次月晟受伤，玲珑将全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一边掉眼泪一边忙前忙后，照顾了他不少。

花晢关上窗户走回床边，准备将没用的绷带解下来，给伤口上药后换个新的，结果因为拖得有点久，有的伤口和布料粘在一起了，尤其是手臂和腰那块，伤口连着破了的布料一块长，像是饥不择食，要把布料当营养吸收了。他对着绷带比划了一下，最终还是作罢，准备等他醒后再换，接着就有了刚刚那一幕。

月晟搂完花晢再次失去意识的瞬间，梦镜一如往常地裹了上来。

但这次的梦断断续续，像碎片似的强行拼在一起。一会儿天上飘雪一会儿地上开花，时间和动作全都是碎的，一点都记不清楚。就在他疑惑不解之时，突然感觉脚下一空，像是从万丈深渊坠落——

月晟猛地睁开眼。

屋内灵力环绕，不冷不热，有烛火摇曳，照亮了这间不大的卧间。

“醒了？”花晢看着他。

“……这是哪？”月晟头痛欲裂，本想坐起身来，但实在是使不上力，只得作罢。

“离鬼界最近的小镇，”花晢道。

“我们出来了？”月晟费力转头看向窗外。

“嗯，”花晢说，“琼开了传送阵。”

月晟和他对视了两秒。花晢知道阵眼不能轻易开，但为了带着自己走还是开了。他承认自己之前有一点过于乐观了，想着有花晢就死不了，带着拖油瓶别说是一个花晢了，就算是十个花晢也未必能平安。自己这个特级拖油瓶只是磕了下，就流了一地油，之后要是真因为这个阵眼带来了问题，他就等着被挂在皇城头受万众唾骂吧。

花晢知道他在想什么：“阵边放了花灯，有动静我能知晓。”

“花灯？”月晟不解。放这东西干什么，祈祷诸邪避退？

“也叫传音花。”花晢将自己的那枚母花拿了出来，那是一枚立体的花灯，就像他之前的那两个花灯一样，“母花能听到子花四周的声音。”

月晟一愣，突然之间好像想通了什么。

花晢在棺中这么多年，为何很多事情比他知道的都多？五年一小变，十年一大变，一个被封住手脚的人，在出来的半天内，要如接受这一千多年的变化？答案就在那里。那些绿光，就是花灯的光。月晟当时看到的时候一阵眩晕，正是花灯内巨大的灵力对他本就微弱的灵核的冲击。如果这样的话，就必须假设一个前提——花晢在棺中虽然无法行动，但是有意识的。这样他就通过一屋子的传音器与外界联系，知晓天下动态。

月晟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快速看了一眼花晢。倘若如此，那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比他所想象的还要厉害得多。

就在震惊之时，他咬着花灯的画面忽然就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月晟愣了一下，随后开始眼神飘忽。

坏了，要是这个东西能传音，那岂不是坏大事了。当时只是怕体内的灵力引来更多魔物，随手拿了花灯咬着迫使自己闭嘴，谁知道这东西能传音……

月晟兀自尴尬，花晢见他在思考，便随手拿了个橘子剥。之前的槐花味瞬间被这种霸道的味道冲散了不少。

“吃不吃？”花晢掰了一瓣放到他嘴前。

月晟浑身僵硬了一下，抿了抿嘴，静静看着他。

“嗯？”花晢不明所以。

“感觉你话变多了。”月晟眨眼。

“不好吗？”花晢反问，手依旧放在他嘴边。

“挺好的。”月晟侧仰起头，用嘴叼了过来吃了下去。这橘子看起来小小的，像是没长开，但吃起来挺甜，月晟心情好了一些，“许是最近和你待多了，总是会梦到你。”

花晢听到这句话后，空了的手顿在空中。

“最近总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梦。”月晟一边嚼一边自顾自说，“我是不是在中了什么蛊，听说有一种蛊毒能够让人夜短梦长，开始只是频繁地做梦，后来睡眠的时间会越来越长，最终长梦不醒。”

“那种蛊做的是美梦，”花晢收回手，“你是惊醒的，显然不是美梦。”

月晟脖子上也缠了绷带，不好上下动脑袋，只好用眨眼代替点头。

“我知道。”月晟闭上眼回想了一会儿，“但这梦对我有影响。”

“什么影响？”花晢今日有问必有答，静静盯着他的脸。月晟不愧是常年位居各大仙家联姻榜首的少主，翩翩公子，温儒尔雅，闭上眼像个睡美人。但花晢知道，位居榜首的最主要原因是各家觉得他灵力单薄，性格糯软，极易被掌控。这几天看下来，月晟的灵力是真的微弱，但性格……似乎并没有外面所说的那么软。

“嗯……”这个问题似乎把月晟难住了，颇为困扰得皱起了眉。

醒来之后月晟脑子里全都是哇哇哭的悲痛，散都散不干净。虽然不至于让自己现在就哭出来，但那种憋屈就一直在脑中叨扰他，让他对花晢任何动作和话语都格外关注。这种关注是莫名其妙的，诡异到他自己都想打个寒战。那梦太真实了，花晢的一袭红衣到现在都在他眼前转悠，满腔都是痛苦。

月晟又回味了一下那种酸楚，品着品着好像从里面尝出了点意味，猛地愣住了。

“我不会喜欢你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