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箓 第36章 顺藤摸瓜

数千年来，朔阳派能够始终稳居玄门第一派，究其原因，除了其彪炳的历史战绩，还离不开严谨的治学传承。

与别的门派不同，朔阳派的弟子，即便拜了师、入了门，也仍面临着，随时除名的风险。每月的月末，每年的年底，朔阳派都有一次考核，来检验弟子的修行进度与资质，那些月月丙等，年年修为不见增长的弟子，就会被朔阳派劝其归家——与其这样年年月月虚度光阴，不如趁早改弦易张，到红尘里走一遭，也不枉此生。

基于上述背景，可想而知，叶观夏所参与的，以贩卖考题为业的“比邻”团伙，犯下的是何等大过。他们这样做，相当于败坏了朔阳派长久以来的立派之本，也败坏了朔阳派未来的立身之根，一旦曝光，必将不容于朔阳派。

风无碍意识到了这一点。一方面，她上一世吃过这些人的亏；另一方面，她要切断叶观夏与他们的联系。还有更重要的考量——在与面具人的生死博弈中，她形单影只，纵使让她知晓这伙人中，窝藏着面具人的内应或同党，也势单力薄，不得不借助朔阳派的力量，来为她探明真相。

如此一举三得的机会，风无碍自然不愿放过。她一回到朔阳派，便立马按叶观夏的描述，仿制了一只云纹纸人，然后附上她凭记忆写下的：考题交易地点，交易灵石，以及曾购买过的部分弟子。为了保护叶观夏，她没有透露任何贩卖者的信息，至于能不能查得出来，就要看刑都长老的本事了。

目送着纸人飞出，风无碍阴恻恻一笑，取出自藏书阁誊抄而来的，历届宗门选拔考题，埋首其中。

朔阳派的宗门弟子选拔，每十年一次，每次剑、符、丹、体四宗各选拔一人。参与选拔者，不仅需要勤务满修三十六部，还要通过功法、术法、道法的三重考验，才能进入选拔名单，呈至各宗门门主，作最终定夺。

风无碍的目标是剑宗与符宗，原本她对阵修也颇感兴趣，但考虑到朔阳派不设独立的阵宗，遂将重心放在了剑、符二宗之上。她目标比旁人多，所需花费的备考功夫，自然也比旁人多，每日除了两修两作之外，便两耳不闻窗外事，埋首于历届考题中。直至有一日，叶观夏跑来兴事问罪，才惊觉自己的一次小小举报，经幕后之人的推波助澜之下，在朔阳派掀起了怎样的风波。

且说风无碍的纸人飞出后，被刑都长老曾唐所获，其上举报的内容，恰巧与他对门派内部的某些猜疑不谋而合，遂上报至掌门李克非。李克非得知非常震怒，即令曾唐彻查，务必将泄露考题的幕后黑手揪出，还弟子一个清明的修行之地。

曾唐得了李克非的支持，自然是竭尽全力去查。

起先，根据纸人提供的购买者线索，连番顺藤摸瓜之下，确实揪出了几名考题贩卖者。但他们对于考题的来历、背后的主使，皆语焉不详，漏洞百出。

无奈之下，曾唐只得将他们提及的人，都召来刑都盘问，可这一问，便问出了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奇闻、趣闻、丑闻……

最先被查的是外门的金淼，他入门已有五十余年，修为却总在金丹停滞不前，却又逢考必甲，实在叫人不得不怀疑。且他行迹鬼祟，常在星时不知所踪，问及身边相熟之人，皆言不知其往。

锁定了目标后，曾唐便带着几名执事弟子日夜蹲守。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一个星光通明的夜里，在距离弟子舍五百里外，一座专饲灵兽的山中，将正在使用传影阵，偷窥女弟子沐浴的金淼，逮了个正着。

猝不及防被人赃并获，金淼立刻供认不讳。

“我确实购买过考题，但却绝对没有参与过泄题。众所周知，我入门年过半百，修为不曾见涨，又何来能力去窃长老们的考题呢？”

“那你购买考题作甚？”

“自然为了留在朔阳派，继续偷窥师姐、师妹们沐浴啊。”金淼浪荡一笑，“这五十年来，虽说我别的修为不见长，但传影阵一术却精益求精，我不但增加了传影的距离，还延长了传影的时长，甚至为了掩人耳目，我还独创了三影连环的阵术。”

“无耻！”堂外闻讯赶来的女弟子，恨不得冲进去剁了他，无奈被堂内的执事弟子拦下。

“剜了他的眼，逐出朔阳派！”女弟子们高声请愿，积怨之深，七窍生烟。

金淼见状，主动招认：“我只不过是好色而已，但我只是看看，又没有真正冒犯哪位师姐、师妹。不像有些人，说一套，做一套，表面看起来是正人君子，暗地里却净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番话引起了曾唐的注意：“谁？”

“此乃机密，若传出去，唯恐败坏朔阳派名誉，长老且附耳过来，我悄悄告知你便是。”

曾唐附耳过去，金淼说了个秘密的时间与地名。

八月八日，未名河，惊鸿滩。

曾唐与一干执事弟子，早早埋伏在四周，却半天不见人影，蓦然想起，此刻除了他们奉令查案，其余弟子都还在问道台修炼呢。

遂回，待下午时将将结束，原班人马又再次原封不动地埋伏起来。

日落暮色至，星起云转时。

惊鸿滩上，鬼鬼祟祟来了十数名女娇娥。她们褪去了朔阳派简朴的门服，换上五颜六色、五花八门的美衣华服。有的流云广袖，有的敞肩露背，有的齐胸襦裙，甚至还有人照着天音阁门服的样子，也做了一袭姹紫嫣红的十二幅曲裾。她们或手执羽扇，或纤指捻帕，聚作一堆，仪态万千地说说笑笑。

曾唐拧眉：不过是一群爱美的女弟子，即便她们的打扮过于妖艳，即便她们行为举止有些轻佻，但她们不偷摸躲懒，也不寻衅滋事，行为无可疑之处，定是被金淼那个老色胚摆了一道！正待收队之时，突然传来刺耳的笑声。

“嘎嘎嘎……静柔姐姐真爱说笑，人家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哪懂这些……”说完，以丝帕半遮面，作扭捏态。

曾唐噌地无名火起，正欲起身之际，一众女娇娥爆发哄堂大笑，相互间追逐打闹起来，跑动间，两臂合夹，双足交叉。

曾唐再也看不下去，霍地起身：“给我把这群，丢人现眼的异服癖抓起来！”

偏僻的惊鸿滩上，骤然出现一行刑都的人，吓得这群异服男弟子，惊忙下跪求饶。

“我们只是，有些与众不同的喜好罢了，既不影响他人，亦不耽误修行。不像有些人，假仗义之名，行欺上之实，德不配位。”

查都查了，曾唐随口一问：“谁？”于是供出了剑宗弟子廖童。

被问讯的廖童，欲哭无泪：“畏高也有错么？畏高就不能修仙了么？凭什么那些乱搞男女关系、败坏门风、真正有错的人可以，而我一不偷、二不抢的老实人，却不可以？”

曾唐大手一抹额心，有些疲惫道：“谁？”

“长老要这么问，那我可就举报丹宗朱西夜，乱搞男女关系。那小子借着丹修之便，经常给内外门好看的女弟子，送什么补气丸、补血丸、养颜丸、纤体丸，一来二去，就勾搭上手，以交往之名，行欺骗之实。”

很快，朱西夜被召来问讯，他承认自己，同时与十几名女修交往，但却拒不承认，自己“乱搞男女关系”。

“她们每个人都喜爱我，可我却只有一个人，为了不让她们中的任何一人伤心，只得勉为其难同她们来往。虽然我们关系是复杂了点，但至少两情相悦，你情我愿。不似有的人，仗着自己修为高，就对同门强取豪夺，钻门规之漏洞，发门派之横财，那种才是真正的害群之马！”

这个说法听起来，与贩卖考题有些关联，曾唐立刻来了精神：“是谁？”

“还能有谁，体宗赫竹呗——”

转瞬，赫竹被召来，瞪着一双眯缝眼，梗着脖子为自己喊冤：“俺只是见不得浪费，但凡看见哪里有吃剩的、用过的，只要还能吃能用，俺就忍不住捡回来。没想到他们却大惊小怪，自己不要，还不许别人拿！”

“可是在你的芥子空间，找出了玄门大比专用的八瓶丹药，六只灵羊腿，三床被褥，你又作何解释？”

赫竹怔愣一瞬，两眼一翻：“格老子滴，不经俺同意就擅自翻俺东西。俺刚才不是说了嘛，俺只是见不得浪费，俺看玄门大比都结束了，还剩那么多好东西，与其留在沧夷派便宜那帮孙子，不如让俺捡回来慢慢享用。”

“但勤务部说了，那些公物是要回收的。”

“俺哪知它要回收，它又没在上面贴着字，俺见着那么好的东西，搁在地上，心疼，就捡了起来。再说了，俺这样，最多就是占点门派的小便宜。不似有的人，专门把门派的情报卖出去，拿门派的机密发大财，那才真是丧心病狂，罪大恶极！”

终于查到关键了，曾唐与副手对视一眼，屏息问，“是谁？！”

赫竹两手一摊：“俺哪知道是谁，俺就是不经意地，听过那么一耳朵，要是让俺知道是谁，指定找他要封口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