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箓 第19章 就将就计

“灵灵灵灵灵灵……灵植跑了！”

有人指着排山倒海袭来的灵树、灵花、灵草叫嚷，但脚下却有如生根，哆哆嗦嗦寸步难移。

“快跑，别被它们追上！”

风无碍重活一世，当然知道这些灵植的厉害，她大喊一声，迅速拉着叶观夏，向灵田东边的寒室跑去。那里专为喜寒灵植而建，为了防止寒气外泄，用了三尺厚的火烧岩围住，应该能抵挡得住灵植的冲撞。

霎时，灵田上兵荒马乱，众人慌不择路四下逃窜。

若是此时有人从上空经过，定会被眼前的乱象惊住，疑心发生了什么祸事。

海啸般的灵树、灵花、灵草，抽出它们泥下的根须，像人，像兽一般，顾不得枝头簌簌掉落的灵果和灵花，在山谷里横冲直撞，撞倒了新围的篱笆，撞坏了工房的墙壁，撞伤了来不及躲避的弟子，践踏了刚播种的地畦……灵草踩踏着幼苗，灵木碾压着灵花，急先恐后向四面八方蔓延。

只因它们跑慢一点，就会被后方狂追不止的，十几头灵牛吞吃入腹。

这些灵牛也不知偷吃了什么，牛眼赤红，四蹄狂奔，将饲养部弟子远远甩在身后，只一心盯着眼前可口的灵植。它们跑得很快，所到之处寸草不留；它们什么都吃，凡是追上的灵植，无论花草树木，一口一个。

于是整个山头就形成了这样的局面——种植部的弟子躲避灵植，灵植逃避灵牛，灵牛则被饲养部的弟子在后头追拦。

前方的拼命逃……

中间的使劲追……

最后的奋力拦……

在这混乱的环境中，岐荼瑶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迎着潮水般的灵植，在植群的缝隙间逆行。

“快回来，危险！”风无碍见状，忙运气追了上去。

岐荼瑶姝跑得不快，但身手很灵活，在植群间左突右冲，竟毫发无伤地穿过了植群，与灵牛正面撞上。

“吓死人了，吓死人了，吓死人了。”她一边念叨着，一边转向西边的山涧跑去。

幸好灵牛只对灵植感兴趣，岐荼瑶姝轻而易举脱身。

远离了牛群，风无碍刚想住叫她“此处已安全，无须再跑。”却见她突然猫下身来，蹑手蹑脚地靠近山涧的石阵。

风无碍心思急转，当眼睛触及她青衫下，一闪而过的宝蓝云锦，刹那心思洞明，遂也慢下脚步，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岐荼瑶姝进了石阵后，三两下将身上青苍色门服脱下，放入芥子空间。然后像变了个人似的，穿着一袭宝蓝男装圆领袍，挺着胸，摇着扇子，大摇大摆地向山涧里的水车走去。走了几步，想起头上还有青苍色的绦带，抬手抽下，换了一只八宝葫芦骨簪将秀发束起，这下，俨然是一位与朔阳派毫无关系的，富贵人家小少爷了。

原本林木扶苏的山涧，灵植跑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光秃秃的岩石和二十辆水车。水车停在山涧的深坑中，每辆由一只儒艮看守，但因山中动乱，二十只儒艮吓得蜷在一起，一动不动。水车的车辕上刻有卢亭氏专有的圆弧标记，那是卢亭氏用来运载五色灵藻的专车，朔阳派一下子进了这么多新门徒，丹修人数暴涨，对基础材料的需求暴增，才有了今日卢亭氏送货上门的特例。

岐荼瑶姝走到水车近前，取出一颗避水珠吞服后，又掐出一道传音符，喜不自禁地向雷恤传音：“小雷子，灵牛的事多谢啦，往后修炼就靠你了，本王姬去游乐人间了！”说完，打开水车的顶盖，跳了进去。

看到这里，风无碍想起刚不久，岐荼瑶姝说过的话：“我瞧见卢亭氏的水车了，执事师兄定是去点收货物了……”当下便将前因后果联系了起来，原来这岐荼瑶姝早就暗中谋划下山了！她不但精准地利用了卢亭氏送货的时机，从她刚才传音的话语中不难猜出，她还利用灵牛引起了这场骚乱，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成功藏身水车内，只待执事师兄点收完毕，卢亭氏驱车回灞海，那她就溜之大吉了。

此计甚妙，只是……忙活了一天才播下去的灵犀草籽，被那些灵植和灵牛踩踏过，恐怕都不能成活了。

今日的庶务白干了！

阴翳的眼睛沉下来，风无碍刚想上去揪出岐荼瑶姝，却被一阵人语惊扰，忙不迭藏回石阵之内。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自山涧对面的石径下行，高的是仙草谷的执事师兄，矮的是茶发紫瞳的渊人卢亭氏，两人一路行来，言笑晏晏。

“珏公子小小年纪便亲力亲为，真是后生可畏啊。”执事师兄恭维道。

“仙君过奖了，珏常听族人提及朔阳派，早就想来观摩一二，今日不过是借押车之名，行观光之实。”卢亭珏小小年纪，说起话来文质彬彬的。

很快两人行至水车处，风无碍心知此刻，是揭发岐荼瑶姝的大好时机。但她起身的那一瞬却忽然犹豫了，上一世，她只是落在魏二小姐手里都保不住金丹，而岐荼瑶姝是堂堂矢疆的大王姬，那样显赫的身份，那样庞大的背景，又岂是自己能招惹得起的？！

风无碍迟疑几息，心思百转，猛地抬起阴翳的双眼：“岐荼瑶姝，那我就多谢你的日行一善了！”

主意既起，风无碍当即原路返回，一边走一边吹起御兽笛，那是她的阿姆教给她的本事，现下终于派上用场了。

笛音唦唦，像风吹树叶，在常人耳朵里，那是再正常不过的声音，但是在灵牛耳里，却是一道神秘的指令——指令它们自寻死路！

奈何灵牛比艽疆的野牛多了几分灵智，它们没有完全被控制，只有其中牛蹄有伤者被笛音操弄，东奔西突，一头撞在寒室的外墙上，暴毙而亡。

这一声巨响，把躲在寒室里的人都吓了出来，他们围着死去的灵牛不知如何是好，但都隐约明白庶务课又要扣分了，而且要扣大分了！

很快风无碍回到寒室，仙草谷的三名执事弟子也都赶来，大家围着灵牛骂骂咧咧。

“饲养部的人是死的么？！连牛都看不住！他们自己看不住就算了，遭殃的却是我们，辛辛苦苦看管的沙棠树，眼看就要结果，现在倒好，连树都没了！”年长的弟子怒骂。

“我的佩兰花也一样，小心翼翼养了三年，好不容易全开了花，结果……结果全被牛蹄子糟蹋了！三年啊！知道我这三年怎么等过来吗？！眼看种植部的庶务分就要修满，没想到一朝报废，全部重来！”女弟子气极而泣。

“我们的灵犀草也一样，才刚种下，就全被搅得乱七八糟的，这个月的庶务又要扣分了，呜呜呜……”叶观夏夹在人堆里，小小声抱怨。

风无碍见气氛已到，适时开口：“明明是饲养部的错，为什么最后受罚的却是我们种植部？灵植种不出来，要扣分；灵植养不活，要扣分；灵植丢了，也还是要扣分！只是不知道这灵牛死在咱们仙草谷，会不会也被扣分？”

“那必然是会的！”几位年长的弟子异口同声，“不但要扣大分，还会被饲养部追究公报私仇，蓄意毁坏门派财物。曾经有一位师兄，不小心杀死了一只，来偷吃灵犀草果的灵雉，被饲养部报到勤务长老上面去，不但罚没三年庶给灵石，还在种植部停岗十年！生生错过了那一届的宗门选拔，耽误了大好前程！”

“那、那怎么办？这么大头灵牛，咱们能藏到哪儿去？肯定会被发现的。”风无碍装作惶恐的样子。

三名执事弟子凝眉苦思，众人慌不择言出谋划策。

“拉到地里埋了，给咱们的灵植当肥料！”

“丢到后山断崖下，就说追灵植不小心掉下去的！”

“山上的炼丹炉经常炼废，多废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吧？”风无碍试探道。

三名执事弟子顿时眼前一亮，若说在场的庶修弟子，只是为了挣个庶务分，他们执事弟子要考虑的东西可就多了——自我辩解很容易，任谁的立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但若能在纠纷中撇清关系，摘除不利于自己的嫌疑，那必然是——混迹仙家职场的上上之选！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三名执事弟子用芥子空间，收起灵牛尸体，向山腰的炼丹炉奔去。其余种植部弟子则四处散开，混入饲养部弟子的队列中，积极地帮忙安抚灵牛。

待到灵牛恢复常态，平静下来，饲养部弟子清点数量时，山腰上突然冒出一朵紫色的烟云，然后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转眼三进的丹房全部化为了废墟。

“唉~炼制部那些废物，炼丹炉都不知道炸多少回了。”不明就里的饲养部弟子目露鄙夷，还有人即兴作了首打油诗挖苦打趣。

“日炸丹炉升紫烟，不辞长做丹修人，遥问庶务剩几分，日日补时到星沉？”

“哈哈哈……”饲养部的弟子笑作一团，还问身边种植部的弟子“欸，你怎么不笑？是生性不爱笑么？”

“呵呵呵……”种植部弟子呲牙咧嘴，心底忐忑，笑颜勉强。

就这样，一场闹剧在炼丹炉被炸毁后宣告落幕，弟子们踩着星光回到住处，一夜过后，勤务各部之间的积怨，反而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