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箓 第18章 分道扬镳

“朔阳派新收的弟子中，出了一个绝世仙缘。”这件事很快就传遍埌疆，震惊了各大玄门，皆按捺不住纷纷求证。

作为独立于门派之外，且实力高强，消息灵通的盘龙尊者，自然就成为了重要的打探对象。

“他们朔阳派的运气，未免好得有些过分！前有玄雍封神，今有绝世仙缘。”千门教掌门霍厉站在演武场上，想到自己的三千门徒，眼里尽是唏嘘。

“不会是故弄玄虚吧？哪有这么巧合，一千年那么久，都没挖到什么宝贝，一开门收徒马上就中头彩！”沧夷派掌门裘啸双眉紧锁，在他的洞府里来回踱步。

盘龙尊者面带犹豫，沉声宽解：“我与李克非求证过，确有一束红光上达天穹，即便山下的弟子，也瞧得一清二楚，不似作伪。至于仙缘与否，则未不可知，此子才将将入门，一切造化言之尚早，尔等无谓过多猜疑，待万仙盟成立，玄门大比之时，孰真孰假自有真章。”

见听者脸色稍霁，盘龙尊者又趁机进言：“若实是仙缘，当属好事，自千年前玄雍化神后，我辈人才凋零，玄门日旷式微，以至魔道渐长，催折人心，挑起动乱。六疆虽广，反增龃龉；六族虽众，宛如散沙。依吾之见，正需一位天纵英才，横空出世，剑扫污浊，以定民心，以安天下。”

“话须如此，但我一想到这等天大的好事，净落在朔阳派，就心有不甘！这一千年来，我们四下平乱除魔的时候，它朔阳派在闭门喝茶；我们九死一生的时候，它朔阳派在岁月静好！但是一论起功德，就成了六疆人人称道的玄门第一，凭什么？！”千门教、沧夷派、无极宫、玄幽门、天音阁、欢喜宗六位掌门，分别在盘龙尊者面前抱怨。

盘龙尊者苦笑：“天地开元，朔阳派首开修行之先河，其底蕴深不可测；又因造神有功，运树繁荣，地位非百千年可撼动。汝有不甘，此乃常情，与其为处境所困，不若行而效仿之。世间之大，岂一人出类拔萃邪；天道之伟，独全一人造化乎？”

六派掌门如醍醐灌顶，于是不拘一格招才纳徒，不分种族，不论资质，只要通过应试，就收入麾下。一时之间，各族人心激昂，天下修士倍受鼓舞，百道繁荣。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且说入门大典之后，各人测出天资仙缘，便被放归于小重山，送别作伴而来的亲朋好友。

落日的余晖，柔柔地洒在树枝的厚雪上，轻轻地吻在离别之人的发梢上，浅浅地印出亲密又疏离的身影。时有清风自来，将人影吹散又合拢，漾起命运的涟漪，摇曳……

风无碍和叶观夏，站在一棵粗壮的杨树下，对面是即将归行的叶观林。

“要是观林哥也一起留下来就好了……”叶观夏扁着嘴，扯着叶观林的袖子不舍放手，“那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学雷霆剑法了。”

叶观林安抚地拍拍叶观夏的头，爽朗开口：“雷霆剑法有你和小风学就够了，我啊，还是更适合继承献羊村的善道。原本我以为，咱们善道声名不扬，是因为战力不够，出来后才发现，外面的术法虽好，但好像世道反而变得更糟糕，他们修为很高，却持强凌若；他们战力强悍，却滥杀无辜。于是我就在想，这个世间，或许不缺战力高强的修士，每一个受欺压的人，只要他不死，最后都会变得很厉害，因为他不得不，改变自己来顺应世道，最后又反过来，造就更多世道的受害者。归根结底，是这世上修善的人太少了，所以受害的人，只能以恶制恶，以诈还诈。从那些人身上，我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但是那样的自己，真是我想要的吗？”

经过四个月的长途跋涉，叶观林的身量又拔高了许多，现下已经接近齐人成人的身量了，相比刚离村时，少不更事的模样，眼中多了几分沉稳，或许人的成熟只在一瞬间。

“原本我一直想不通，就在三日前，踏上青云路的那一刻，突然就明白过来，比起雷霆剑法，我更应该回到献羊村去，与阿爷、叔伯婶娘们一起，宏扬咱们的善道，只要修善的人多了，那么恶行的人，就不得不改变自己，来迎合善的世道！”叶观林言语间，眉目透出澄澈的睿气，“那一瞬间，我找到了心中的道，于是，我就退了下来。”

“原来如此。”风无碍点点头，“难怪我一回头，你就不见了。”

“祝贺你，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道，总算不枉费跑这一趟。”风无碍郑而重之地，向叶观林行了个玄门的礼。在她眼前，叶观林已不再是莽撞的乡野少年，而是一个有着侠义风范的修士，他担得起这样正式的礼节。

叶观林也含笑回礼：“往后，还要劳烦你看顾观夏，她单纯又娇气，不求她修为有多高，只盼她不要惹祸上身。”

“瞎说什么呢？！少瞧不起人了！”叶观夏撅嘴跺脚，作势要打他。

“等我学了雷霆剑法回去，要你好看！”

“好好好，你且好自修行吧。”

叶观林安抚了叶观夏，便与前来与他会合的艽疆同族离开。他没有回头，走得很果决，与其余七名寿比人少年并肩疾行，踏过原上积雪，步入霭霭夜幕……

叶观夏忽然福至心灵：“观林哥找到了自己的道，我们也要努力修行，找到自己的道！”

三个月后。

“好累啊！这样遥遥无期的庶修，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叶观夏看着空无一物的灵田，欲哭无泪。

杜蘅陵辽阔的仙草谷中，新翻的数十条地畦一眼望不到尽头，上面游走着十数名朔阳派青衫弟子，其中之二便是叶观夏与风无碍。

此时正值春季，是灵犀草籽播种的时节，风无碍抹一把被阳光晒出的薄汗，看一眼空中飞舞的五彩灵蝶，嗅一口空气中馥郁的灵花香气，对叶观夏好言相劝，“此处环境清幽，活计轻松，而且饲弄的都是赏心悦目的灵植，这不比其它庶务部强？大不了，你便当在献羊村采桑养蚕，都是差不多的工夫。”

“不一样！”叶观夏跺脚，“在家里，阿爷可不会扣我庶务分，罚我补时。来的第一个月，庶务就扣了十分，须在第二个月，额外补上十个时辰的庶务。到了第二个月又扣了三十分，第三个月就得补三十个时辰，现下到了第四个月，你猜我要补多少个时辰？六十！按这样算下去，即便不眠不休也补不过来！老天爷啊，我要一辈子呆在仙草谷了！”

叶观夏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哭了起来。

风无碍从腰间的锦袋中，掏出一小把灵犀草籽，调息运气，借助土灵根的优势，直接将灵土的灵气借为己用，再经十二经脉控制流速，用灵力将灵犀草籽一颗接一颗，缓慢而精准地送到一丈外的地畦内。

播完一捧，风无碍分出心神来，安慰叶观夏：“莫哭了，这个月的庶务，我分你二十个时辰吧。”

“那不行！”叶观夏一抹泪，瘪着嘴道：“我不能连累你，你在庶务榜上每个月都得第一，若是分了时辰给我，你的分值就掉下来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风无碍无从开解，继续埋头播种。

其实叶观夏的心情她是了解的，谁能想到歇尽全力得到的，朔阳派弟子身份，换来的竟是每日冗长的修行与劳作？上一世她也像叶观夏一样，很快就被日复一日的庶务，消磨了热情，从善如流地成为了，得过且过的混子。

只是重活一次，她才发现，原来所有的庶务，都是练习术法的契机。

比如播种，可以用手一粒一粒地放进泥坑，也可以调动灵力让它们自动落地，这可以练习对灵力的控制程度，控制得越精妙，未来与人对战时，招术的伤害就会越高。

可惜叶观夏还不懂，风无碍惋惜地看向叶观夏，发现她正撇着嘴，不满地瞪着树荫下的岐荼瑶姝。

“大王姬又休息啦？带着长工修仙，属实六疆单一份的尊荣啊！”有弟子看不过去，阴阳怪气她。

被人这么嘲讽，歧荼瑶姝也不生气，她爽朗地摆摆手，“不行了，这日子没法过了。”说完，从芥子空间取出一把美人榻，不顾形象地瘫上去。

“你那是苦日子，那我们这是什么？”地里的人哭笑不得。

“不是，即便不干活，整日躺着也很无聊！没有猎场，没有赌坊，没有酒肆，我不习惯的！”

原本已经很崩溃的叶观夏，听她这么一说，哭得更大声了。

“哎，你们也过来休息会儿呗，太阳那么大，都晒黑了。适才我瞧见卢亭氏的水车了，执事师兄定是去点收货物了，趁他不在，快过来躲会儿。”歧荼瑶姝鼓动大家偷懒。

少年人经不起怂恿，众人毫不犹豫地放下手中活计，躲到了七宝灵树的树荫下，只留风无碍一人在阳光下播种。

起先她们围着岐荼瑶姝七嘴八舌，有说有笑，转眼岐荼瑶姝连人带榻都不见了，众人又回到灵田里没滋没味地播种。

渐渐地日头开始西沉，众人看着十几条，播种完灵犀草籽的地畦，颇有成就地伸了个懒腰。

“全都种完了，今日的庶务课总算不用被扣分了！”

“是呀，执事师兄说‘灵犀草籽落地为安，入土生根，最是好活。’只要让它们安静生长，到了秋天，咱们的灵犀果就有着落啦。”不同种族的弟子，你一言我一语地畅想着，秋收的时候有多欢乐。

忽然一阵地动山摇，打断了仙草谷的清静，众人皆惊，张惶举目四顾……

“灵灵灵灵灵灵……灵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