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之流光赋 第7章 云宫涟漪

“停！”

花千骨听到这个声音，顿时有种如获大赦的感觉。

但是接下来里面的惊呼声却差点惊碎了她的心脏。

“上仙！”

“尊上！”

中间甚至还夹杂着桌椅翻倒的声音。

里面纷纷扰扰，似已乱成一团。

她直觉到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发生。

来不及止血，来不及清洁身上的血迹，什么都来不及，直接就瞬移到了殿内。

然后，她看到白子画在她眼前慢慢地倒了下去。

嘴角有殷然的血迹，滴滴落在那白衣上，比自己的还要触目惊心。

“师父！”

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去，连瞬移之术都忘了用，堪堪在他倒地前接住了他。

只见白子画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人已经昏晕过去。

只是那嘴角的血，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桃翁，您倒是快想想办法！”

此时用心急如焚来形容花千骨一点也不为过。

白子画罚她之时她不急，她自断右臂、血流如注也不急，唯一着急关心的，只有榻上昏迷不醒的白子画。

手上帮白子画擦拭血迹的帕子已经换了一条又一条，可是血还是在不停地往外涌，若是先前师父仙力未失倒也还好，可现在他已是凡人之躯甚至比普通人还要体弱，再这样吐血下去怎么受得住？

“尊上他是忧思过度，气血攻心，如果不吐出来，反倒会淤积在体内，反而对身体不好。”

桃翁给白子画输了真气，又用银针在他的头顶和心口处扎了几针，那血才慢慢地停了下来。

桃翁这才松了口气，叹了口气道：“说来说去，尊上他是心疼你，所以才会硬生生心痛吐血，他这样罚你，其实也是在逼他自己啊。”

花千骨闻言不由一愣，在神力的作用下，她右臂的血已经止住，只是她的脸看上去竟比白子画的还要苍白。

“心疼我？”

她呐呐地问。

她从来未有想过，师父也有心疼她的时候。

那么，是不是代表师父对她……并非表面的那样，只是单纯的师徒之情呢？

原本自从打糖宝死后平静如死水的心湖，开始有了微微的涟漪。

雨过天晴，云宫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甚至有那胆子稍微小一点的，先前见了那漫天的血雨有的早已吓晕了过去。

“这位上仙也太狠心了！”

小仙娥们衣带飘飘，不满地嘀咕着。

芳华小心翼翼地端着汤药走在前面，闻言不由一阵若有所思。

他到底是在对神尊狠心，还是对自己狠心呢？

芳华粉色的衣裙被风吹得一阵轻舞，象极了那绝情殿永开不败的桃花。

“尊上的心里装的太多，你们不懂。”她说。

“嘻嘻，不过，上仙长得可真好看。”小宫娥笑得天真烂漫，正是如幽若一般天真烂漫的年龄。

想当初，第一次看到上仙出现在面前之时简直惊为天人，这世上竟有如此风姿脱俗的男子，让人见之除了“好看”竟找不出别的形容词。

“那是当然。”

芳华微微一笑，这天下谁人不知，长留上仙白子画风骨傲然，曾经独步天下，步履优雅生莲。在蟠桃盛宴上，他一步步从莲池中走过，遍地花开如海，风过如浪。

怪不得紫薰上仙对他痴迷至今。

“上仙不光是长得好看，而且看上去好年轻，和我们家神尊在一起，一点也不象是师徒，倒象是一对夫妻呢，要是我也有个这样年轻好看的师父就好了！”

另一个小宫娥捧着脸，开始大发感慨。

夫妻？

芳华笑得酸楚。

这天下，有哪对夫妻，能似这般惨烈？

甚而至于，天下的许多平凡夫妻，都要比他们来得幸福。

小丫头见芳华并不阻止她对上仙品头论足，便越发地口没遮拦了起来：“而且神尊对上仙可关心了，一见上仙晕倒，紧张得跟什么似的，自己流了那么多血都顾不上，尽顾着给上仙疗伤去了，依我看啦，神尊的一颗芳心，只怕也早已经许给上仙了呢。”

越说越没规矩了，芳华脸色微微一沉：“上仙和神尊之事，也是你我能随便置喙的么？”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若是被那有心之人说了出去，那可就是师徒□□了。

小仙娥这才赶紧闭嘴，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云宫里一向没有四季更替，也没有白天黑夜。

但凡天气变化亦是凭着神尊的心情。

自从白子画来到无妄殿之后，云宫开始有了日升月落，春夏秋冬。

现在，无妄殿已经进入了黑夜。

为了让白子画睡得更安稳一些，花千骨挥手遮住了天幕，只余几颗夜明珠，在殿内发着莹莹的光。

室内飘满了血雨过后的花香。

花千骨打出生便身怀异香，就连血也带着花香的味道。

白子画就在这花香里静静地沉睡。

墨色长发披洒在枕边，衬得脸上肌肤如玉般甚至带着隐隐的透明。

他的眼睛睁着的时候带着点细长，凤眸微掀，里面似乎有一泓水，微微一动，便能撩动人的心湖。

酥帘半掩浮暗影，皆因秋水落繁星。

用这句诗来形容师父的眼睛，真正是再合适不过。

花千骨就在榻边，细细地描绘着他的脸。

他的长长的睫毛，他高挺的鼻子，他浓浓的眉……

每个地方都是恰到好处，无一不是让人赏心悦目的美。

她最爱师父那一头长发，又顺又滑，以前在长留时喜欢替他束发，每每都爱不释手，梳个头都不知道要耽搁多久。

可是，他是师父。

花千骨这样告诫自己说。

她慢慢地站起身。

拥有神之身的她，右臂早已恢复如初，甚至连伤疤都没有留下。

反倒是师父，沉睡到现在都还没有醒。

殿内到处是她身上散发出的花香，殿外血雨已停，只不过万物都已枯萎。

她挥了挥紫色的衣袖，万物又开始复苏。

这是神的力量，只有她才拥有。

但是，师父会为她心痛，会为她吸出卜元鼎之毒，会为她受下六十四颗消魂钉。

他对她，难道没有一点儿女之情？

她不信！

现在他就这样躺在她的面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脆弱。

突然地，她就开始变得贪婪，变得想要更多。

“师父……”

她喃喃地唤，当她再唤第二声的时候，已经擅自改了口。

“子画……”

那夏子薰曾嫉恨她日日跟在他身边，可以提取他的枕边香制成暗影流光，却从来不知，她有多羡慕她，可以公然地唤他的名。

是不是每个人得到的越多，反倒会越不满足？

殿内的花香，开始变得越发浓郁了起来……

一夜之间，桃花盛开。

前天才经历一场血雨枯萎如死的桃花，在神尊的挥袖之间便开始发芽，再挥挥衣袖，便已开始开花。

当桃花开遍漫山遍野的时候，白子画在浓郁的花香中醒来。

花千骨坐在旁边单手支额，睁着眼睛，不知道是睡了还是醒着。

为了不打扰他休息，周边的人都已退下。

整个大殿安静无声。

白子画默默地看着花千骨。

殿外的桃花又开始纷飞如雨，她右臂已经完好如初。

这就是神之力，没有人可以阻止。

可是这个拥有神之力的人，现在就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他看着她，透过她空洞的眼神，虚无的表情，看到了她隐藏在灵魂深处的孤独和寂寞。

不管力量再怎么强大，没有了亲人，没有了朋友，没有了孩子，又怎么会不孤独，怎么会不寂寞？

心疼，再次从心底蜿蜒而上，泛滥成灾。

他叹了口气，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仿佛这样才能稍稍填补她的空虚。

花千骨似有所知，指尖微动，亦回握住了他。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有一种满足，让她想就此握下去，永不放开。

“子画……”

她似在梦中，轻轻吟叹。

第二日，艳阳高照，春光大好。

经过桃翁的细心调理和治疗，白子画刚能起身，便执意地要到外面去走走。

花千骨拗不过他，又深恐外面春寒料峭让他受了寒，只得赶紧找来御寒的衣物，连狐裘都带上了，才亲自扶着白子画来到了这片桃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春风之中，那么得意地开在枝头，绚烂的粉红衬得白子画苍白的脸也开始有了几分血色。

花千骨为了拉近与他的距离，又或许是想找回往日那些快乐的时光，她卸下妖神的模样，又重新变为绝情殿中梳着两个包子头的花千骨，着了一袭与白子画同色的外衫，内衬粉红轻罗，显得尤为清新脱俗了起来。

白子画在殿中躺得久了，如今呼吸到桃林中的清新空气，看到如绝情殿中一般盛放的桃花，心情一时之间好了许多。

云宫外，那团紫色光圈开始闪烁不定。

竹染在里面发动内息，想强行冲破花千骨设下的屏障。

此时花千骨正陪同白子画刚行至桃林深处，衣袖轻拂，正准备往石凳上铺上软垫让白子画坐下来歇息，突然感到体内气息微动，脸上神色不由一变。

这段时间一门心思都放在师父身上，倒把这个害得师父差点送命的罪魁祸首给忘了。

“怎么了？”白子画感觉到她不同寻常的气息，不由问道。

她此时穿着打扮宛若天真无邪的少女，但脸上却泛着一丝与外形极不相称的冷笑。

“没事。”

冷笑在嘴边一闪而逝，仿佛刚才那只不过是错觉。

“来人！”

她扬声唤道。

立时便有守卫从隐身处走了出来，拱手作揖道：“神尊有何吩咐？”

花千骨凌空虚抓，那团紫色光圈携着竹染不一会便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猛地吸了过来。

手一抓一放，光圈消失，竹染重重地跌落在地，周身穴道已被封死，完全无法动弹。

“哼！”花千骨冷冷地哼，若不是顾忌着师父在此，她定当场让他死无全尸。

“将他给我押下去，关进地牢，等候处置！”

花千骨扬声道，继而心念一动，瞟了眼身边的白子画，后面的话改用了传音入秘，“用鞭刑伺候，不准打死，也不准让他昏过去。”

他加诸在师父身上的痛苦，她要让他十倍奉还！

“是！”

云宫内岁月荏苒，云宫外却已不知经历了多少沧桑。

绿鞘手执一盏灯，在夜色中穿过一丛丛的竹林，经过一道道屏障，来到一处阁楼前。

阁楼内寂无人声。

绿鞘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

里面响起沉闷的声音，听起来竟不像是人声。

绿鞘轻轻一推，门应声而开。

她走进去，对着里面在灯光下忽明忽暗的身影，微微躬了躬身：“阁主，您醒了？”

“嗯。”

那人影缓缓地转过身，灯火明灭，照着东方彧卿温雅如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