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之流光赋 第4章 云宫之痛

七杀殿很空，很静

所有人都已退下。

空荡荡的大殿刹时显得特别的空旷，也显得格外地冷清起来。

花千骨走下座椅，慢慢地走在这空无一人的大殿，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到哪里去才好。

云宫吗？

花千骨摇了摇头，那个人……现在正被囚禁在那里吧，以她和他的关系，想那竹染也不敢放肆，定不会亏待于他。

只是，她还没有作好心理准备，该以怎样的面目去见他。

而他，她至今牵肠挂肚着的师父，又会以怎样的目光来看待她呢？

她突然有些害怕。

那人曾经因为自己在仙剑大会上妄动杀机而怒不可遏，任自己磕破头都不肯原谅，而今看到成为妖神的自己不知该会气成什么样子，她几乎想都不敢想。

他会不会为了清理门户，再度手执断念，只为了亲手杀她？

花千骨突然有些好笑了起来，真可笑，她如今已经身为妖神，还有谁，能够杀得了她？

或许她只是，害怕看到他眼中对她的失望，那会让她比死在他手上还痛苦。

大殿还是很空，很静。

她慢慢地敛去眼中的笑意。

她会去看他，只是，不应该是现在。

要不，去见杀姐姐吧，她有很久没去看他了。

她衣袖轻拂，纤腰一转，身形陡地消失在大殿，来到了七杀殿的冰室之中。

那里沉睡着杀阡陌和琉夏两兄妹。

“杀姐姐，好久没来看你了，你还好吗？”

她低低的声音在冰室之中响起，象是见到了久违的亲人，絮絮地说着近来发生的事情。

如果，一开始她象对杀姐姐般地对他，只单纯地把他看作自己的师父，可以是至亲，但并不是至爱，该多好。

那样她至少不会象现在这般地徬徨，至少可以象对杀姐姐这般想见就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有任何的顾忌，多轻松！

思绪至此又转回那人身上，原来即使是杀姐姐也安慰不了。

她静静地起身，然后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

“竹染呢？”

她空荡的声音清楚地传到守在七杀殿外面的魔众耳朵里。

“回禀神尊，竹护法刚才去了云宫。”

去云宫？难道是云宫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叫他赶紧回来见我。”

“是！”

白子画从昏迷中慢慢地醒来，长长的睫羽挣扎着张开，如蝴蝶扑闪着翅膀，衬着苍白如玉的肌肤，在昏暗的灯光下投下浓重的暗影。

竹染就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他。

莫明地就有些嫉妒，不得不承认，即使同样身为男人，即使面前这人已经仙力尽失沦为阶下囚，却丝毫也不损他出尘的风姿和出色的长相。

一个男人，生那么好看做什么？

“尊上终于醒了，感觉可还好？”

竹染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那般简单。

感觉么？

白子画不由讽刺地笑了笑，身处地牢，周遭是彻骨的寒冷，昏暗不见天日，他被铁链绑在这几人粗的大柱子上，昏了又醒，醒了又睡，已经记不起到底被关在这里多久。

这种感觉，可还算好？

“你们把我抓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他调整了许久的呼吸，才终于能完整地问出这句话来。

地牢的温度和湿度已不是现在身为凡人的自己所能忍受，可是他很清醒地知道，在竹染这种人的面前不能示弱，不然只会让他感觉到更开心。

“我们想干什么？”竹染阴恻恻地笑了，那笑使得他脸上的疤痕看起来更显狰狞。

“尊上您错了，我并不想干什么，想干什么的是我们的神尊大人。”

他悠悠地叹了口气：“可是神尊她到底想怎么处置她的师父大人真的是个很大的难题呢，您又不是不知道，神尊她一向那么爱慕您，恨不得爱得死去活来的，肯定是舍不得杀您的，或许，她会逼你和他成婚？”

想得这里，竹染似乎变得更加开心起来，“堂堂长留掌门竟敢和自己的徒弟苟合，暂不说你们的师徒身份，如今神尊身为妖神，魔界至尊，我倒要看看，一向禀公执法的白上仙，到底会怎样去对待他的爱徒。”

“小骨天性纯良，纵使她沦为妖神，但本性早已生就，我相信她不会做出什么丧尽天良之事，倒是你，竹染，当初你被逐出长留，是因为你的贪念害了你，而事到如今，你竟还不知悔改吗？”

“贪念？这个世上谁人没有贪念？”竹染轻蔑地笑，“只是因为我没有成功而已，如果当初不是你跟摩严拦阻，如今拥有妖神之力，号召天下的就是我，结果，你却连你自己的徒弟都管束不住，让她成为妖神，又有什么资格说我？你敢说当初发现她有洪荒之力的时候没有存私心？否则怎会暗自给她刻下歃血封印却没有趁早将她除掉？白子画……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最口是心非之人。”

私心？

头脑有些发昏，白子画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神智，笑得有些虚无缥缈，一向以为自己无情无欲，原来也有私心？

“我做过的事，我自会负责。”

竹染玩味地看着他，自己都自身难保，还在说负责？

“不知我们的白上仙准备怎么个负责法呢？”

白子画不语，现在只希望，小骨能够听他所劝，不要泯灭良知，妄杀无辜，或许还来得及。

“我倒是有一个好办法。”

竹染顿了顿，见这句话果然成功地吸引了白子画的注意力，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深了起来，“听说要化解妖神之力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男女交合，洪荒之力便自会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那就要看上仙肯不肯牺牲自己了，如今我们的神尊大人独独倾慕上仙一人，自是不会与别人行那夫妻之事的，白上仙一向以天下为己任，理应是在所不辞，可是这样一来，仍是免不了要跟自己的徒弟苟合，到时候仍是少不了要遭人唾弃，啧啧啧……”

竹染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气： “这长留上仙还真是不好当呢。”

白子画抬眸，静静地看他。

竹染被他这样地看着的时候，有种自己灵魂都要被他望穿的感觉。

于是他突然变得恼怒起来，为什么这个人现在都成了这个样子，还是有种高高在上，无法掌控的感觉？

“你这样就觉得心里很好受吗？”

白子画静静地开口问他：“你这样为难着他人，看着别人痛苦，是不是觉得自己就很快乐？”

竹染咬牙，大声地道：“是，我就是喜欢看你为难，看你痛苦，那又怎么样？”

白子画叹了口气，慢慢闭上了眼，不再答理他。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内心所想所要都没有搞清楚，再跟他说任何话都已是多余。

在竹染的眼里，他是一个仙力尽失的可怜虫，而在他的眼里，竹染却只是个想爱却得不到爱，想用权势来满足自己却永远无法满足，只能靠折磨别人取乐的小孩。

他不屑一顾的态度彻底惹恼了面前的竹染。

“好，我就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

手一扬，长鞭在手，他就不信，一顿鞭子抽下去，他还能维持脸上的云淡风清。

正准备狠狠将面前那人抽得皮破血流之际，门外魔界弟子来报：“竹护法，神尊请您尽快去七杀殿见她。”

闻言竹染只得恨恨地将鞭子扔给身旁的守卫：“给我狠狠地打！”

临走之时犹不忘恶狠狠地补充一句，“记住，不要把他打死了，如果昏过去就想办法把他弄清醒，不然，这么好的滋味不让他好好体会一下岂不是可惜了？”

竹染阴阴地笑着，这才扬长而去。

竹染快马加鞭赶到七杀的时候，花千骨正在冰室里等他。

旁边摆着两副冰棺，一个躺着杀阡陌，而另一边，躺的是他曾经的恋人－琉夏。

琉夏，琉夏，多么美丽的一个女子，可惜却犯了傻。

竟然让他在十方神器和她之间作出抉择，真是好笑。

一旦十方神器在手，他号令天下，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真蠢！

“你对她……难道没有一点点愧疚之心吗？”

花千骨背对着他，早已知晓他的到来，所以头也没有回，幽幽地问道。

“害死她的并不是我。”竹染懒懒地回答，“她自己不自量力，自尽而亡，与我有何相干？”

花千骨笑了笑，男人，果真都是薄幸之人，枉费你为他流干眼泪，甚至舍弃性命，却仍只换得愚蠢两个字。

“你刚才去了云宫？”

不想为这些无谓的事多作纠缠，花千骨转换了话题。

“是的，属下去看了一下那边的情形。”竹染怕她问起白子画的状况，赶紧顾左右而言其它，“无意中得知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竹染慢慢踱步至杀阡陌的冰棺旁边，这件事情其实他早已知道，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而已。

“神尊难道不觉得奇怪，当初东方彧卿和杀阡陌商量好救神尊出蛮荒的时候，本是早就计划好了的事情，照理说对于杀阡陌而言，打开穷极之门理应不费吹灰之力，可为什么竟会弄至现今这步田地？”

“难道中间出了什么意外？”

“那就要问问你家师父大人了。”

竹染笑得意味深长。

“师父？”

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蛮荒中暗无天日，黄沙飞舞，他们好不容易在东方的指引下来到穷极之门。

眼前出现了一道光，这让她差点喜极而泣。

可是下一秒，白子画并指，画圈，轻轻一点，那道光，慢慢熄灭……

如果不是后来杀阡陌拼却自已全身修为，重新强行开启穷极之门，只怕她现在还无法重见天日。

她早该想到，这世上，还有谁能在杀姐姐眼皮底下将那穷极之门封闭？

白，子，画

糖宝之事我不怪你，将我发配蛮荒，囚于长留海底我不怪你，但是当初封掉穷极之门，害杀姐姐变成这样你又该作何解释？难道你就这么不想让我现于人世，你就这么希望我继续在那蛮荒，过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花千骨戚戚地笑，声音在冰室里回荡，显得犹为凄凉。

难道就因为我爱你，也有错？

白子画感觉全身都已麻木。

那长长的鞭子一下接一下狠狠地抽打在身上，让人感觉到全身火辣辣地痛，这种痛很快便引发了身上消魂钉的旧伤，抽痛的感觉一轮接着一轮，仿佛永远也没有头。

到后来，他已分不清到底是鞭伤在疼，还是消魂钉的伤更疼。

间隙偶尔昏迷过去，马上又有冰凉刺骨的水兜头淋下，激得人不得不重新清醒过来，让人不得片刻安生。

此时此刻，连昏迷都成了一种奢侈。

不到一个时辰，白子画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而嘴唇却开始发青，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停止，渐渐地，连冰水也起不了作用。

那两个守卫见此情形不由面面相觑，看这样子，再打下去此人只怕性命难保了。

“我们还是先停一停吧，要真把这人整死了不好跟上面交差啊。”

其中一人道。

另一人也正有此意，巴不得赶紧收手。

听说神尊大人对此人喜欢得紧，想当初她为了要救这人又是偷盗神器，又是为了救回他差点翻遍东海，闹得六界天翻地覆，此刻若真要闹出人命了他俩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一次，那鞭子和冰水才终于停歇了下来。

大脑这才有了瞬间的空白，白子画微微抬了抬眼睫，少了冰水的刺激，终于再无力维持清醒，长睫仅微弱地扑闪了两下，旋即便垂落下来，宛如两只安静的蝴蝶，静静地栖息在苍白如玉的脸上，不复再动，整个人彻底地陷入了黑暗之中。

周遭，是死一般的寂，仿佛连呼吸都已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