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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在云宫之中闲来无事,花千骨问他:“你爱我吗?你承认你爱我吗?”
“不!”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清楚地回答……
那日,花千骨抱着他染满鲜血的身体,曾经问过同样的话:
“你爱我吗?你承认你爱我吗?”
她的声音已经嘶哑,却仍执着地问他。
这世间,最难放下的是执念,有人执着于对错,有人执着于生死……
而她放不下的,是爱恨……
“不是爱与不爱,而是应不应该,大是大非的问题,小骨,你跟了我这么久,难道还不明白吗?”
他已经说不出话,只能用意念回答。
不是他不爱,只是不应该爱而已。
这一刻,花千骨才突然醒悟过来,原来,爱与不爱的问题,这么的简单,他早已用行动告诉了她答案,只不过她一直没有参透而已。
上天待她,是何其地残忍!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单相思多年,小心翼翼地将这份不该有的感情藏着掖着,爱得那么无欲无求,爱得那么卑微,结果,在好不容易知道他也爱她,尚未有时间充分地领略到那份惊喜的时候,却在知道的同一时间失去了他。
活生生让人,痛得那么撕心裂肺……
泪水,从出生以来久违不见的泪水,突然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她本以为,终其一生,她都不会有泪。
他的手慢慢地垂落下来,他在她的面前,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任她千呼万唤,再也不会醒。
一滴泪……悄然滑落下来,没入鬓角……
悲痛的感觉,顿如山崩地裂,席卷而来……
花千骨眉间的花火不再闪烁,她慢慢地沉淀下来,心被掏空了一般,眼中滴落下来的,不再是泪,而是鲜红鲜红的血……
芳华从那悠悠的往事回过神,殿外桃花纷飞如雨。
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滴。
一切,尘埃落定。
那一场大战,以上仙白子画仙逝而告终。
或许是他仙逝前的血誓震慑住了花千骨,也或许是他的离去对花千骨造成的打击太大,那一场众人预料之中的因为妖神走火入魔而造成的腥风血雨并没有到来。
花千骨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没有祸乱天下的妖神。
而白子画,却成为了第一个因为不忍心杀死自己的生死劫,终是死于非命的长留掌门。
白子画牺牲了自己,却保全了他的徒弟,也成全了天下,或许对于他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
但是,他低估了他的离去对花千骨造成的伤害……
妖神花千骨,从那之后,将自己幽闭于云宫之中,布下重重结界,外人不得其门而入,而她自己,从此以后再也未在外界现过身。
她有时候在桃花林喝酒,有时候在无妄殿痛哭。
而更多的时候,却是在流光殿,陪着他,一点一滴,找寻着他们曾有的共同的记忆。
以前她一直把师父奉为神祗,从来不敢僭越,也从不曾妄图揣测他的所思所想。
而现在,她却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做这些事情。
她突然很想知道,在那些不堪回首的年月里,师父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她将手放在他冰冷的额头,开始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探索他的记忆。
于是,一点一滴地,那些曾经欢乐过,悲伤过,让人悲喜交加的过往,恍若流水一般,一桩桩,一幕幕,那么清晰地传进她的脑海。
她看到小小的东方彧卿对着白子画说着:“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她看到师父在破庙之中本是杀她而来,却犹豫再三。
她听到他说:“生死劫在我,错不在她,我怎能因一己之私,去伤害一条无辜的性命。”
她看到他收了断念,飞身离去的背影。
她看到他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因为她是他的生死劫而想杀了她,包括夏紫薰,而他却一次次地保护着她。
她看到他身中卜元鼎之毒,性命危在旦夕,却对一心想要杀他的东方彧卿托咐道:“我死之后,你要尽一切的能力,好好地照顾她。”
她看到他拿着她刚采摘的断肠花,默默地说着:“小骨,辛苦了……”
她看到绝情殿中他默默地浇灌着断肠花的清冷孤单的背影。
她听到他对儒尊说:“过几日,我便将她逐出长留,如果我不在人世,师兄也一定不会放过她,到时候,我就把她交给你了。”
她听见他对着断肠花说:“小骨,以后离开长留,风吹雨打,你便要靠自己……。”
她看到他在墟洞,为了保住她,在她身上刻下歃血封印,说着:“你犯下的错,你承受的痛,师父与你一起承担……”
她看到他在诛仙柱上,替她受下六十四根消魂钉,他们的血液,融在了一起……
她看到他刚从昏迷中醒来,便来到仙牢,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细细地替她抹药,甚至不惜耗费仙力替她疗伤。
她看到他得知摩严将她流放蛮荒,召来哼唧兽去到蛮荒保护她。
她看到他为了兑现他对她的承诺,将南无月暗地里保护起来,尔后又不惜耗费法力将他净化,送往人间。
她看到即使她化身妖神害他失去仙身,他仍坚信不移地对着居高临下的竹染说:“小骨她天性纯良……”
她看到他罚她跪于无妄殿外,却对着进来替她求情的东方彧卿说着:“我之所以罚她,只是因为这件事她确实做错了,但并不等于,我会允许你伤害她。”
…………
看到的,太多太多……
而看得越多,便越是心如刀割。
师父,你到底还为我做了些什么?是我所不知道的?
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那天,云宫的仙婢们都听到了流光殿中神尊失声痛哭的声音……
然后,有一天,她在记忆中看到了他脑海中为她悟出的心法……
然后她也看到了那日因霓漫天之事她自罚跪于无妄殿外,东方彧卿进去帮她求情之时他们之间的对话。
原来……她一直信任着的东方,竟会对师父恨之入骨……
她在无妄殿找到了一些师父残留下来的手稿,那上面甚至还残余着斑斑的血迹。
花千骨在无妄殿中对着那些手稿呆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便在云宫失去了踪迹。
从未在外界现身的她,第一次离开了结界重重的云宫。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瑶歌城,一如既往地繁华。
异朽阁之前,一如既往地排满了长队。
有人在这里问着吉凶,有人在这里问着自己的生死。
花千骨悄无声息地落在异朽阁门前,望着那巨大的牌匾,还有门前纷纷扰扰的人群,想到自己初离花莲村之时,抱着几根刚挖的萝卜,就是在这里找到了去蜀山的办法,也是在这里,问到了最挂念的那个人,原来在长留的行踪。
一切,恍若隔世。
守候在门口的绿鞘似是早已料到她的到来,默不作声地曲膝行礼,将她引往内室。
东方彧卿在内室之中等她。
异朽阁的塔室之内,还是那么阴暗。
东方彧卿的脸隐在暗处,看上去是那么陌生。
她拿出自己当初练得走火入魔的那份心法,以及,昨天在无妄殿中找到的带有血迹的另外一份。
“我想知道,这份我练过的导致我走火入魔的内功心法,为什么和在无妄殿师父残留下来的这几张内容完全不同?”
无妄殿中残留的手稿和师父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只是和她所练的那份截然不同。
很显然,是有人暗中换掉了师父的手稿。
放眼整个云宫,敢做这件事并且极有机会极有可能会做这件事的,除了东方彧卿,她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人。
东方彧卿脸色苍白,神色却前所未有地淡定。
“是我换掉的。”
他毫不掩饰地回答。
花千骨抑住自己的心痛:“为什么?”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上面到底倾注了师父多少的心血,他呕心沥血甚至差点失去性命悟出的帮自己摆脱妖神之力困扰的心法,就这样,被自己一直无条件信任的人换掉,知不知道她有多痛心?
如果不是他换掉心法,害得自己走火入魔,师父又何至于会死?
所以,她来了,不远万里而来,只为了问他这三个字:
“为什么?”
“你可知,那白子画虽贵为上仙,一向以天下为己任,他从来做事以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自诩,但他自己却也有做错事的时候?”
花千骨不语,这天下之大,何谓对,何谓错,早就已经没有人可以妄下定论。
曾经,她也以为师父刺她一百零八剑,将她放逐蛮荒而心生怨愤,可事实证明其中却是另有隐情。
“当年五上仙义结金兰,来凡间历练,正巧碰上我父亲在替七杀挖掘十大神器的下落,便不问青红枣白,杀了我的父亲……”
东方彧卿回忆起往事,或许是这往事尘封得太久,也或许是他只是需要一个人能静静地听他倾诉,所以他继续讲了下去,“他们自以为他们是在行侠仗义,却从不知我父亲是因我被七杀所擒,故不得已而为之……”
他转过头,问花千骨:“如若象他们所认为的那样,我父亲该杀,那么,他不顾我的死活,不帮七杀问那十大神器的下落,难道就是对了吗?”
“这天下,有哪一个为人父母的,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死于非命?”
花千骨沉默。
好象很多事,点点滴滴,所有的片断,在脑海中都有了答案。
“所以你要找五上仙报仇?所以你那么痛恨师父?所以你明知道我是师父的生死劫,还要想尽办法送我到他身边?”
她一直以为,这个世上,只有东方是真心对她好真心想帮她,却原来,她也不过是他复仇的一颗棋子而已。
东方彧卿不语,的确,他起先真的只是把她当棋子,但是,他自己也没有料到,他会爱上她。
把骨头害成这样,他心里的确愧疚难当。
“骨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
然而花千骨并没有听他的解释:“所以,你为了对付我师父,甚至换掉他呕心沥血悟出的心法,让我走火入魔,差点将天下人赶尽杀绝?”
她一步一步慢慢地后退,仿佛第一次认识面前的东方彧卿。
“我从没想过要害你,之所以对白子画恨之入骨,都是因为我爱你……”
“爱我?”花千骨含着泪笑了起来,“害我走火入魔,让我眼睁睁看着师父死在我面前,看着我痛不欲生,这就叫爱我?”
东方彧卿低下了头:“我不是存心要让你痛苦,让你走火入魔,只是为了让白子画难受。”
花千骨慢慢地摇头:“你难道不知道我爱的是师父吗?你难道不知道让师父难受就等于是在让我难受吗?”
花千骨戚戚地笑,他是要让师父生不如死,结果自己现在才真的是生不如死……
“就是因为我知道你爱他我才要这么做!”东方彧卿突然抬起头大声地道,“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为什么你眼里从来没有我?偏偏只有那白子画?”
“你妄想!”她说,她咬着牙,慢慢地,一字一顿地说道,“这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我都不会爱上你!”
凡是伤害过师父的人,她半分也不想饶恕!
东方彧卿听了这话,内心仿佛被针刺一样地疼,他喃喃地摇着头问她:“这天下之大,你爱谁都可以,就算你不爱我也罢,但是,你为什么偏偏要爱上他?偏偏要爱上白子画?”
“够了……”
花千骨突然觉得疲累不堪,如果可以,她也不希望自己爱上白子画,爱上自己的师父,是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但是感情这种事,又有谁能真正左右得了自己呢?
她伸出手指,隔空指向东方彧卿的眉心。
“你还是回去吧,从哪里来,便回到哪里去,人间,不是你现在该待的地方。”
他身上的阴气太重,如果她猜得不错,他是违了天命,强行用禁术将魂魄依附于这具躯体,而这具躯体,本早该安葬于某处,而不是出现在云宫,害了她,也害了师父。
其实早在他出现在云宫的时候,她便已经发现了他身上的阴气,只是对于他的依赖多过于对他的怀疑,所以她自欺欺人,想着不管东方彧卿是用了什么手段还的阳,她能跟他多相处一刻,也是好的。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心贪,会导致现在这种痛不欲生的局面。
手指紫光激射而出,入了眉心,一道魂魄被强行挤出了身体,幽幽地升往空中。
“花千骨……你会后悔的……”
被强行挤出身体的魂魄心有不甘,歇斯底里地叫嚣。
“阁主!”
绿鞘见她强行将东方彧卿的魂魄与身体分离,忍不住扑了上来,欲与花千骨拼命。
花千骨手指微抬,紫光同样注入绿鞘的眉心,绿鞘应指而倒,魂魄同样被挤出体外。
原来这对主仆,都是强行逆天改命,希望他们到了阴间,好好反省,重新投胎做人。
花千骨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拿起那份带血的手稿。
师父不在了,现在连唯一的仅存于世的好友也闹成了这般收场,心里一时说不出的空荡。
“师父……”
原来在这世上,真正一心一意对自己好的,唯他而已……
只不过这种认知,对于她来说,来得太晚、太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