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被点住周身大穴,身子僵直,动弹不得,还维持着先前弯腰前凑的姿势,颇为滑稽,此时正一脸幽怨的看着安国公夫妇。
“皇上恕罪,一时忘记皇上还在这了。”
长孙琴谙慌忙去解宇文琮的穴道,嘴上说着请罪,手上动作却是行云流水,如同她先前点穴那般,电光火石之间便解开了穴道。
宇文琮猛然泄了力,一个没站住,身子往前倾倒下去,苏茂仪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宇文琮的胳膊,这才没让皇帝摔个狗啃泥。
宇文琮很是无奈
“唉,你说你点就点吧,至少也待我寻个坐处,不然站着也行呐。”
“皇上恕罪,方才是一时情急,下次定当先给皇上选个好位置。”
“还有下次?”
“皇上自己要听墙根来着,若在后堂歇息,何至于此呢?”
宇文琮一时语塞,事实似乎确实像长孙琴谙所说的那样
“罢了,罢了。”
“那便谢过皇上了。”
在长孙琴谙面前,宇文琮向来是输的。
长孙琴谙的目光在宇文琮与苏茂仪之间逡巡了一回,知道这二人怕是还有什么事要商量,便领着苏慕松先行离开了。
“你觉得萧丞相会如何处理此事?”
“大抵不会追究吧。眼下王家势大,骠骑大将军难得与王家既不沾亲也不带故,明面上立场中立,萧相不会在此时因为此事与他结怨。若骠骑大将军真去丞相府上请罪,此事大抵便可以揭过去了。”
“可你方才对邱晋并不客气,你就不怕与他结怨吗?”
“我本就只是一商贾之人,此次过后应当与他府上也并不会有什么交集,属实谈不上什么怨。”
苏茂仪说的云淡风轻,完全不在意今日的冷对是否会让骠骑大将军记恨。
宇文琮看着神色淡然的苏茂仪,心中只觉莫名梗堵,一番思索,终于还是试探着问到
“你当真不愿入仕吗?以你的才学……”
苏茂仪打断宇文琮的话
“皇上,可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苏茂仪所说的约定宇文琮自然是不会忘的,苏茂仪接受安国公的爵位,并长居京都,但不领实职,不涉政事,甚至不领受封邑俸禄。
“我知道了。”宇文琮一声叹息,忖度片刻,道:“我答应你,不授实职,但要我看着你们任人轻曼,这不可能。”
“皇上……”
“好了,此事不必再议。”
果然如同苏茂仪预料的那般,萧丞相选择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委屈了萧洛尘,倒是遂了徐大学士的愿,但他并未得意多久,很快便被皇帝罢黜了官职。他怎么也想不到自认为被掩盖的很好事实皇帝在屏风后听得一清二楚。童生年纪尚小,却有邱钊这般拉帮结派欺凌同窗的行为存在,可见这位徐大学士实在是治学无方,因而落得被罢官的下场也着实不冤枉。
萧洛尘因受了伤,一连几日都未上学,苏慕松担心萧洛尘伤势,便想要上门探望。
“娘亲,我可以去看洛尘吗?”
苏慕松巴巴的看着长孙琴谙,眼睛里满盛着一眶请求。
这请求着实再正当不过,但长孙琴谙却犯难了。一来她和苏茂仪有共识,安国公府不涉朝局,不结交达官显贵,二来,丞相府恰好也少与权贵往来,即便自己带着苏慕松前去探望,怕也是看不到萧洛尘的。
“可以吗?娘亲。”
思索再三,长孙琴谙还是答应了苏慕松。
“好吧,娘亲带你去看洛尘。”
苏慕松兴冲冲的准备探望萧洛尘的礼物,还特意去药房拿了足足的治伤的药,长孙琴谙看着他风卷残云一般收拾的那一锦盒药,哭笑不得,这些药虽说不能让人起死回生,但也都是千金难求的疗伤圣品,便是一颗也难求的,却被苏慕松一把薅尽了。然而长孙琴谙却并没有制止苏慕松,她的娘家是盛煌的万花堡,偏偏就是药材多的很,药没了再炼就是,即便是全给了萧洛尘,倒也不必心疼。
苏慕松雀跃的另收了些小玩意儿,急冲冲的催着长孙琴谙,母子二人乘了马车,不多时便到了丞相府。
然而,果然不出长孙琴谙所料,萧丞相谢绝了探望,他们并没能进得了丞相府的大门。
苏慕松的失望都写在了脸上,站在丞相府门前迟迟不愿上自家马车,长孙琴谙在马车上喝了一盏茶,见苏慕松还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也没了耐性。
“慕松,马上要天黑了,我们回家吧。”
“可是……”苏慕松看了一眼相府的大门,显然还是不愿意离开
“我数三声,你若不上马车,我便抱你上去。一……”
“我,我自己走!”
苏慕松在兄弟姐妹中居长,平日里一副小大人模样,听闻娘亲要抱自己上马车,只觉得要羞死,吓得立马便转身往马车走去。
“夫人请留步。”
从丞相府中走出一位月白衣衫十四五岁的少年,叫住了长孙琴谙母子。
这少年面相生的极好,年纪虽小,却儒雅温润,来年长成,想必也是一位翩翩佳公子。长孙琴谙看这少年的做派,猜他应当是萧丞相之子,却不知道是萧洛尘的第几个哥哥。
“晚辈萧洛埑,是洛尘的四哥。劳烦国公夫人携公子前来探望,洛尘眼下不便见客,来日伤愈必定登门拜谢。”
即便是萧洛尘不能见客,将探望的客人拒之门外也并非待客之道,分明是丞相府不想与安国公府有所往来,却要搬出这一套说辞。
但萧洛埑说的恳切,倒让长孙琴谙生不起气来。
“四哥,洛尘他还好吗?”
苏慕松倒是一点都不见外,叫起四哥来也是顺口的很,这也难怪,萧家兄弟感情好,萧洛尘平日里没少在苏慕松面前说起自己的六个哥哥,因而即便今天是第一次见,但苏慕松却觉得萧洛埑很熟悉。
对于苏慕松,萧洛埑也并不陌生
“你就是慕松吧,洛尘常常同我说起你,我知道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放心,洛尘虽伤到了眉骨,但好在眼睛无碍,养些时日便能好了。”
苏慕松转身从马车里拿出了备好的药和礼物,郑重的交到萧洛埑手上
“四哥,请帮我把这些带给洛尘。”
“好,我一定带到。”
“谢谢四哥!”
看着苏慕松眉目舒展的样子,长孙琴谙的嘴角不由得也翘了起来
“这下开心了吧?那苏大公子,我们是不是可以打道回府了呢?”
“嗯!”
长孙琴谙牵起苏慕松的小手,母子二人在萧洛埑的目送中心满意足的登上马车离去。
有了苏慕松的药,萧洛尘的伤好的倒也快,旬日之后便又回到了学中,童学换了新的掌事大学士,又因着马上便是万寿节,子学上下都为着祭天一事忙得不可开交,倒是无人再提萧洛尘与邱钊受伤之事。
巡游、祭天、祈福、宴饮,喧闹了三日,今年这万寿节才算得了个完满。这三日安国公可算是出尽风头,巡游时与皇帝同乘一辇,祭天时与皇亲同上祭台,宴饮时皇帝又封了安国公夫人一品诰命,又说要聘安国公做宫学太傅,安国公百般推辞,皇帝才作罢。目不暇接的恩赏让京都的人们看花了眼,一度怀疑这安国公莫不是给皇帝种了什么蛊,才引得皇帝这般不管不顾,如此厚赏。
虽然皇帝的所作所为在京都人们的眼中已是前所未见,但安国公在雅集上的一次偶遇才令人惊掉下巴。据说那日凌州刺史进京述职,在雅市与安国公撞了个照面,一眼便认出安国公便是与他同届科考点了头名却又销声匿迹的那位神秘状元郎。
霎时间京都物议如沸,从前只听过名号,绝大多数人以为安国公怕不是哪处的行商巨贾,经营几十年攒下丰厚家资,临了觉得商人门第太低,为子孙计,因而捐个爵位拔高门楣。然此次万寿节巡游见到这位安国公的真面目,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清俊,又曾点了状元,如此奇才若真想着光宗耀祖,是手到擒来,根本不需要去捐什么爵位。素日听闻安国公做派,是从不主动结交权贵,但似乎又和皇帝交情匪浅。
关于安国公府的种种疑云萦绕在京都民众的心头,然议得再热闹,自始至终也没能议出关于安国公府一星半点多余的消息。
京都里有的是趋炎附势之辈,见安国公府炙手可热便上赶着结交,虽说苏茂仪夫妇闭门谢客,但送往安国公府的拜贴礼盒仍旧络绎不绝,将府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进出甚是不便。逼得苏茂仪暗中将一处隔墙相邻正门却开在另一条街市的宅邸买了下来,拆了隔墙并做一处,自家人便从这座宅邸的大门进出了。
自万寿节后邱钊便退了学,听闻是他父亲将他送去了南疆参军。邱钊走了,学中那伙昔日以他为首的纨绔子弟也散得七七八八,且如今安国公府风头正劲,自然是再无人敢来为难苏慕松了。那些巴结的人见不到安国公夫妇,便指使着自家在童学的小辈结交苏慕松,一时间苏慕松身边聚集的人甚至还多过了先前邱钊在时。
起初苏慕松倒也并不在意,只觉得从前这些人欺侮自己,如今指使他们一下让自己出口恶气也挺好,况且他从来也不是个闷葫芦的性子,并不排斥交际,这些同窗们从前多半慑于邱钊威逼,才跟着一起瞎闹,如今正经相处起来,也不过是些小屁孩。于是乎没多少时日苏慕松便和他们玩到了一处,在学中每每呼朋引伴,喧闹不歇。
如此过了十来日,苏慕松渐渐觉出了不对劲,近来萧洛尘似乎在有意避着他,远远看见便掉头,实在躲不过便打个招呼借口有事匆匆离开。
这让苏慕松摸不着头脑,他回想了一下,确认自己并没有做过得罪萧洛尘的事,这才找了个四下无人的时候截住了萧洛尘,要问个明白。
“洛尘,最近你为什么老躲着我呀?”
见是苏慕松,萧洛尘第一反应是转身,但是又见他只身一人,想走的心思便没那么急迫了。
“我没有躲着你。”
虽说萧洛尘这次停住了脚步,但是他见到苏慕松时那下意识的躲闪还是被苏慕松注意到了。
“还说没有,你方才明明又想扭头就走的。我是做了什么事惹你不开心了吗?”
苏慕松心中委屈,一双葡萄眼立马便蓄满了一眶泪。
见苏慕松怕是要哭脸,萧洛尘有些无奈
“我并非躲着你,只是你身边的人太多了,有些吵闹。”
萧洛尘还是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他家教甚严,父亲说过不许与同窗交往过甚,从前安国公府没什么权势,所以苏慕松才是个例外,但如今国公府这势头,还有苏慕松身边整日里围绕着的那群人,如果萧洛尘还似从前般同苏慕松形影不离,被他父亲知道了怕是连这学也没得上了。
但苏慕松显然没想到这一层,只当是萧洛尘喜静,所以才不愿意和着一起玩闹。
苏慕松虽然觉得这些日子热热闹闹也挺有意思,但是到底萧洛尘的份量更重。
“那我不和他们玩就是了,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好不好?”
“不用,不用。慕松,你不要迁就我,你自己觉得怎样高兴便怎样和同窗们相处。”
“那我高兴天天和你待在一块玩,你别再躲着我了好不好?”
苏慕松扯着萧洛尘的袖子央求,白皙粉嫩的小脸衬得一双含泪的眸子愈加黑亮。
萧洛尘从心底里觉得苏慕松多交些朋友不是坏事,若因为自己阻了他交友的自由是对他不住,但父亲那边自己也是不能违背的,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默然。
这在苏慕松眼中却是另一番意思,从那日起他果然刻意离那些同窗们远远的,又回到了以前只同萧洛尘在一处的做派。小孩子不比大人,纵然有人指使,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事也长久不了,先前聚在苏慕松身边的人没几日便散了。
但京都的人们显然还没有让安国公府这个热灶冷下去的打算,国公府依旧是门庭若市,新开的大门也被人发现了,连同几处小门也有人日夜窥伺。
安国公夫妇深觉自己处在一个牢笼之中,某一日终于再也忍不下去,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带了四个儿女,在朦胧的夜色中,悄悄离开了邕京城,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长孙琴谙的娘家,盛煌的万花堡。
为了不被皇帝发现而又被请回去,苏茂仪夫妇驾着马车一路疾驰,半刻也不敢停歇。待到睡梦中的苏慕松醒过来时,马车已出了钦州地界。
“娘亲,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苏慕松睡眼惺忪,倒也还知道自己是在马车里。
“娘亲带你们去看望外祖父。”
苏慕松虽知道自家爹娘向来是想一出是一出,却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一觉醒来就离家百里。万花堡他也是去过的,与襄平还隔着一个瀚云国,纵使快马加鞭,也要一个月才能到。
这注定是一趟遥远的旅途,苏慕松原本和萧洛尘约好今日要一起去看猴戏的,此时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于是问到
“那我们去多久呢?”
去万花堡本就是临时起意,长孙琴谙倒的确没有想过到底住多久,什么时候等邕京城的人们把安国公府都忘记得差不多了,大概就可以回去了。也或许从此就不回去了,反正原本过的便是四处周游的日子,苏茂仪在列国都有产业,倒是不拘生活在何处。
“不知道,待到想回来了便回来。”
听到这个回答,苏慕松顿时有些着急了
“啊?那,那我上学怎么办呢?”
“那学不上也罢,你爹爹和我,哪个教你都绰绰有余了,你若不喜欢我们教,那便再给你请好的夫子。”
“可是,可是……我想回去上学……”
苏慕松鼻头发酸,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是声音里还是不受控制的染上了哭腔。
长孙琴谙知道苏慕松平日里对于学习兴致并不高,眼下有这般情绪,多半是舍不得学中的同窗,不想他伤心,只得出言安慰
“慕松,娘亲答应你,等没有人再盯着我们一家的时候,娘亲送你回去上学的。”
“不许骗我。”
“娘亲几时骗过你!”
得到了承诺,苏慕松心情稍稍平静下来。到了驿站歇脚时,苏慕松又特意写了书信寄给萧洛尘,解释了自己突然失踪一事,这才彻底心安。
大抵连苏茂仪夫妇自己都没有想到,一家人在万花堡这一住,便是一年。
刚到万花堡时苏慕枫和苏慕柳还尚在咿呀学步,如今却是能迈着小步子在哥哥屁股后面摘花斗蚁了。万花堡植尽天下奇葩异卉,四季花开不败,风景绝丽,乃是十足的一处世外桃源。
长孙琴谙的兄长长孙琴扬膝下也有一对龙凤双生子,与苏慕松同岁,承袭了长孙家自祖上便传下来的好相貌,虽年纪尚小,却隐隐然有长孙琴扬那一派出尘脱俗的姿容了,只是这兄妹二人虽眉眼相似,却不像苏慕枫与苏慕柳那般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性子更是一动一静,天差地别。
背靠着火红如血的梅林,在漫天席地的大雪中,苏慕松披着一袭银狐裘,独自坐在湖边垂钓,远远看去颇有几分超然世外的意境,只是若走近了看,便能发现他似乎并没有看上去那般怡然自得。
长孙晨浅自湖心岛上炼丹房过来,驾着一叶小舟,见苏慕松在岸边,便舍了小舟,运起轻功,蜻蜓点水般几个起落,便到了苏慕松身侧。
“钓了几条鱼呀?”
长孙晨浅拍了苏慕松肩膀一下,吓得正在出神的苏慕松手一滑,将鱼竿掉进了湖里面
“你方才不是还在船上吗?”
“我飞过来的呀。”
苏慕松看了一眼远处湖面的小舟,颇为遗憾的说道
“唉,我要是能飞回去就好了。”
“我刚会走路时就开始练功了,你要赶上我怕是要再练个十年。”
苏慕松不再接话,起身准备去捞鱼竿,却被长孙晨浅一把拦住
“别捡了,这湖水冻的很,你看你这手,都僵了,再沾上这冰水,要冻坏骨头的。”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翠玉小瓶,倒出一粒药丸递给苏慕松
“把这个吃了,驱寒暖身的。”
苏慕松依言服下,旋即便觉得一股暖意笼罩全身,寒气尽散
“你这药真神奇,可以给我几瓶吗?”
“几瓶?你要这么多做什么?”
“我有一个朋友,冬日里最是畏寒,我想带给他。”
“这药虽见效快,但不能过量服用的,且这药丸自炼出来起保存不能超过一个月,否则就没有药效了。所以即便我给了你也没用,你带不回襄平的。”
苏慕松闻言大失所望
“这样啊……”
“你朋友是不是有寒疾呀?”
苏慕松只是听萧洛尘说起过他冬天时的境况,并没有亲眼见过他冬日病发时的样子。
“我不知道他是否有寒疾,只知他中秋之后便要开始生火盆,用手炉了。冬日里见风便要生病,短则三五日,长则半月。”
长孙晨浅若有所思,她修习医术已有数年倒也小有所成了
“你这朋友似乎是先天的弱症,又未能寻得良医好好医治调养,才致使病灶不除,一年甚于一年。”
“那要如何医治呢?”
“不知道。”
“也是,他家中请了那么多大夫都没能彻底医治好他,你才多大。”
“我神医谷的医术冠绝天下,哪是那些庸医可比的。”
听到苏慕松小看自己的医术,长孙晨浅出言辩驳,声调都不自觉的拔高了几分
“只不过,医者断症需望闻问切,随口便说方子的那多半是骗子,我没见到他,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医治他。待我什么时候去到襄平,医好了他,你便知道我神医谷的厉害了。”
“你若真医好了他,随你要我怎么答谢你,我全答应。”
“一言为定,不过先天弱症医治起来非一时之功,或许要耗费数年也说不定。”
说到此处,长孙晨浅突然有点后悔方才说的话,自己既然志在江湖,便不可能会在一处停留太久,况且耗费数年去医治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之人并不致命的弱症,这是有违他们神医谷的规矩的。
但苏慕松却管不了这么多,他只知道长孙晨浅答应他要医治萧洛尘,不管是要花一个月还是数年,只要洛尘以后冬日里能像普通人那般,不再被寒疾所扰便好。
在这万花堡中并不缺玩伴,亦不缺新奇的玩意儿,但苏慕松心里始终还是惦记着萧洛尘的。虽说可通书信,但此处距离襄平的邕京城数千里远,书信往来属实不易,在此一年有余,苏慕松不过收到萧洛尘两封书信而已,因而在此时日越久便越是郁郁寡欢。虽然当时娘亲答应过等到时过境迁便会带他回去,但看爹娘那乐不思蜀的模样,似乎根本没有打算回襄平。
可这一日长孙晨浅带回来的一个客人却让苏慕松看到了回去的希望。长孙晨浅拜入神医谷修习医术,此次同她一起回来的便是她的师叔。她师叔是为求一味珍稀药材而来,而他要医治的病人居然是襄平的皇帝。
听到宇文琮病重的消息,苏茂仪夫妇心中不安,虽说当初不告而别是为了躲避京中的是非,但一走便是消失一年,多少有些愧对宇文琮,如今骤然听闻他缠绵病榻,出于朋友之义也确实该回去看望。
正如来时那般突然,苏茂仪一家启程回去也是让人猝不及防的。迎客的接风宴一结束,长孙琴谙便将苏慕枫与苏慕柳抱到了马车,苏慕柏还只当是爹娘要带着自己下山去玩,手中抱着小狸猫便高高兴兴的跟着上了车,只有苏慕松心中是无比雀跃。
因顾及四个小家伙,并不能日夜兼程,长孙晨浅的师叔虽然后出发却是比苏家人先到,等到苏茂仪一家回到邕京城时,宇文琮吃了万花堡的药身体已经大好了。
御花园中,宇文琮看着风尘仆仆的安国公夫妇,心情复杂
“若不是朕病重,你们是不是就不打算回来了?”
“倒也不是,我们原本就是只打算出去避一避,听闻皇上抱恙,担心皇上因此才赶回来的。”
“避一避?你们可真有本事,一夜之间便不见了踪影,竟然未给朕留下只字片语,这一年多里音讯全无,可叫朕好找哇!”
“这事我们固然不对,但皇上您也有错。是您违背了当初的约定,把我们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我们没办法才躲出去的。”
“我那是不想见你们受委屈,你竟反倒怪起我来了,你这个女人良心被狗吃了?”
宇文琮只觉得气血上头,一时有些晕眩,差点没有站稳,幸好身侧便是廊柱,肩膀靠在柱上这才稳住了身形。
长孙琴谙见状往苏茂仪身后躲了躲,她怕自己忍不住再和宇文琮顶两句嘴,到时候气得皇帝吐出一口老血来。苏茂仪无奈的上前扶宇文琮在凉亭中坐下,劝慰到
“皇上大病初愈,切勿动气。此事是我们不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只是我们也的确不想惹人注目,因此还望皇上往后不要过于优待安国公府,否则这邕京城我们便真的待不下去了。”
苏茂仪夫妇失踪的这一年多里,宇文琮反复思量过,最终也明白了,好听的名声,达官显贵的尊重,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在意过,先前自己的所作所为,只会给他们带来困扰,将他们强留在京都已然是束缚,再要求更多便违反朋友之义了。
“罢了,朕知道了。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你们先回去歇息吧。”
“谢皇上体谅。”
苏茂仪夫妇闻言如释重负,心想有了这一遭,皇帝应当是真的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了,看来以后大抵能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了。
可是那些年岁渐长的小儿女们却似乎并不打算让他们的爹娘风平浪静的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