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嘉木 第6章 第六章

整整一个假期，我都没再见过徐嘉木。他旅行走得远，去了好多地方，一玩就是一个月。等他终于回来，我又开始在各个先修班之间辗转。

开学报道那天，我格外紧张。哪怕平时表现得再稳重，要融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圈子，心里还是发怵。徐嘉木如愿考上了上海的一所普通一本，他的大学报道比我早。据他说舍友里有帅哥，我开玩笑让他打好关系，以后介绍给我——可其实别人再好又有什么关系，我心里只在乎徐嘉木。

班主任还没来，黑板上只挂着一张座位表。我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同学们已经来了七七八八，我的紧张感更甚。同桌是我的初中同学，只是彼此并不熟悉，我又不擅长找话题，只好偷偷在桌子底下跟徐嘉木聊天。

理想国：铁牛叔救命！我好紧张

皇甫铁牛：紧张啥，一堆大白菜罢了

理想国：我第一天上高中，你就没啥经验传授给我吗

皇甫铁牛：别谈恋爱，好好学习

理想国：你很有经验的样子？

皇甫铁牛：……往事不必再提

我心知，像他那样的男生，高中不可能没谈过恋爱。可这么突然得知，心里还是涩涩的。不知存了什么心思，我偏不想顺着他的话来。

理想国：我不要，我要尝爱情的苦

皇甫铁牛：那我教你一招

我瘪瘪嘴，有点郁闷——他还真当真教上了。

皇甫铁牛：你先找个帅哥，冲上去抱住。愿意的话，你就赚了个帅哥男朋友；不愿意也不亏，起码抱过帅哥了。

我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引得旁人侧目。我有些羞赧，恰好班主任走进教室，连忙关掉了手机。

日子不痛不痒地过着。上了高中后，一周要上六天课，每天晚自习还得到十点半。回到家时，我早已累得瘫在床上，和徐嘉木聊天的时间越来越少。他最喜欢在我能拿到手机的深夜，发他吃饭的照片过来。我不知道是不是大学伙食都这么好，反正他发来的不是火锅、烤肉，就是看起来令人垂涎欲滴的炒菜。

我有时会气鼓鼓地对他“破口大骂”，他也不恼，电话那头只传来爽朗的笑声。我竟也在那笑声里渐渐平息了火气，有时还会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我觉得那真是我最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没有家里的争吵声，交到了真心的朋友，还有能陪我一起笑的徐嘉木。那是一段再也回不去的好时光。

一学期过得飞快，转眼就临近寒假。徐嘉木的飞机是十二月三十号的，我扳着手指算了算——那天学校有联欢会，放学比平时早一点，但他的飞机更早，我根本来不及去接机。而且他的家人应该也会去，我去了岂不是很多余？

可我就是很想见他。

到了那天，我坐在台下看表演，朋友上场时拼命鼓掌，还被拉着参加了几个游戏。喜悦的氛围渐渐冲淡了见不到徐嘉木的失落，可一想到我在开开心心看节目时，他正一个人提着大包小包赶路，又忍不住没出息地心疼他。我录了几个有意思的节目发给徐嘉木，希望能帮他打发路上的无聊。

出校门时还不到六点，我低着头，正和徐嘉木聊天。

理想国：你到了吗？

皇甫铁牛：早到了，我爸妈出差，自己回的家

皇甫铁牛：啧，年轻人别耍酷单肩背书包

我刚想回“你管我”，却突然愣住——他怎么知道我正单肩背书包？

我猛地抬起头，远处的小卖部门口，徐嘉木正冲着我挥手。

我望着含笑望我的少年：他头发剪短了，看起来精神了许多，个子也更高了，估摸着得有一米八五。我一步一步走向他，后来干脆跑了起来，短短几十米的距离，我却觉得格外遥远。

那几十秒里，我的眼里只有他。冬日白昼短，此刻已是黄昏，暖黄色的光线洒满半个人间，也笼罩着他，看起来温暖得不像话。我恍惚间觉得，好像已经和他走过了一辈子。

“你怎么来了！”我惊喜地跑到他身边，拽着他的衣角往前走。若不是周围有同学，我大概会忍不住扑进他怀里。

“我爸妈在附近定了饭店，他们下飞机就过来。我一个人坐着无聊，就过来看看你。”徐嘉木把手里提着的奶茶递给我——好像每次见他，都能收到一杯奶茶。

我和他一边聊天，一边往饭店方向走。如果我是一只小狗，此刻大概已经高兴得咬着他的裤脚打转，尾巴摇个不停。可我只能絮絮叨叨地跟他说学校的琐事，以此压抑心里过于雀跃的情绪。

徐嘉木也不嫌我烦。明明有些事我在微信上早就跟他说过，再讲一遍时，他还是会笑着认真听，偶尔还会追问几句。

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我不住地转头看他，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来。到饭店的路那么短，根本装不下我满溢的想念。

见他父母还没来，我拉着他在饭店门口东扯西扯，终于绕到了想问的话：“大学生活这么丰富，你就没谈个恋爱？”

我把大半张脸藏在围巾里，忐忑不安地等他回答，生怕外泄的情绪惊扰到他。手里攥着围巾上的小毛球，都被汗浸湿了。

“没呢，没遇到喜欢的。”

我心里高兴得快要炸开，嘴上却忍不住怼他：“你还想找个天仙啊？”

徐嘉木哈哈笑了两声，转过头看我时，眼里亮晶晶的：“对啊。”

我疑惑地望着他。

“我喜欢的女生，一定得是天仙似的。”他说完，又转了回去。阳光下，他的发丝透着光，变成了暖棕色。

我很难形容当时的心情。网上有句话叫“男人至死是少年”，大多用来嘲讽普信男，可看着他满是少年意气的眉眼，想起他即便鼻尖冻得通红也不肯戴口罩的幼稚，那一刻我觉得，有些人真的永远都是少年。

徐嘉木就是那样的少年。

天色渐晚，徐嘉木接到父母的电话，说他们已经下飞机了。我也该回家了。说了再见后，他却坚持要把我送到车站。我上了车，看着徐嘉木冲我挥手，突然想起初三的毕业典礼——只是此刻，我们的位置对调了。

最后一个乘客上车后，公交车慢慢启动。我望着他转身的背影，心里莫名生出莫大的勇气。

“徐嘉木！”我拉开车窗，雾霾蓝色的围巾被寒风吹得飘来飘去。

徐嘉木转过头，眼里满是不解。

“你等我！你在上海等我！”

我来不及看他的反应，就赶紧关上了车窗。车已经驶出车站，车上的人用揶揄的眼神看着我，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件多么大胆的事。

我把围巾裹得更紧了，能感觉到藏在围巾后的脸，臊得发烫。

手机信息提示音突然响起，是徐嘉木发来的：“好啊，我在上海等你。”

我在上海等你。这一刻，世间再没有任何字句，能比这六个字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