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嘉木 第5章 第五章

徐嘉木开始了他的毕业旅行，我也全力备战中考。高考成绩公布那天，我起得特别早——明明知道八点才会出分，可七点半就打开了微信，就等时间一到，立刻问问徐嘉木的情况。

我一个人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只恨时间过得太慢。

八点一到，我立马点开对话框，可字还没打全，徐嘉木就发来了一张截图——是他的高考成绩单：

考生姓名：徐嘉木

语文97

数学83

英语137

理综167

总分484

我是真心为他高兴。其实以他的平时成绩，能考上一本已经很不错了。我问他想报哪所学校，他只说“上海”。

没有具体的专业，没有确定的院校，他只是单纯喜欢这个地方而已。

我这人习惯克制感情，做事情总爱瞻前顾后，其实不太理解，为什么在上大学这种严肃的事上，有人会如此“幼稚”地做决定。可我很快就释然了——他是徐嘉木啊。

徐嘉木，徐嘉木。是徐徐清风里肆意生长的良木，是永远冲动、永远热血、永远不计后果的少年。

我已经忘了当时回了他什么，大概是些鼓励的话。但清晰记得，我以最快的速度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上海的好医学院——好像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在期待和他见面，在偷偷盘算着，怎样才能离他更近一点。

他那边一切尘埃落定，我却要开始冲刺中考了。临近中考，我就不再碰手机，交给父母代为保管。之前跟徐嘉木说，让他好好玩，多拍些照片给我——我一直向往杭州，或许是常年生活在北方，对那种烟雨朦胧的地方总心存幻想。可惜我年纪还小，家里的情况，也注定不可能有一次和谐的全家旅行。这些大家心知肚明的客套话，我本没指望他能放在心上。

中考本是件大事，我却莫名没什么紧张感，这三天就像平常的月考一样平静度过。可最后一门考完，走出考场的那一刻，我还是无端生出一阵欢欣——终于摆脱了“初中生”的头衔，在他眼里，我应当也会成熟些了吧。

拿到手机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微信。

我平时惯用□□，微信上唯一熟络的联系人也就只有徐嘉木。看到那个绿色软件上，出现一个标着“42”的红色未读提醒时，我已经心生窃喜；点开发现消息大多来自他的对话框时，才放任自己偷偷弯起了嘴角。

消息里基本没什么文字，大多是照片。他去了杭州的古镇，古色古香的地方，颇有种世外桃源的感觉。说实话，徐嘉木算不上好摄影师，拍的照片既不讲究构图，也不讲究色调，完全是看到什么拍什么：木瓦白墙的平房、涓涓流淌的溪水、雕着神话故事的木桥……甚至还有玩水的孩子和街边卖手绳的阿婆。

有些照片糊得都看不清细节，可我却莫名生出一种与他同行的错觉。

我好像能看到他和那小孩斗嘴，把人家气哭着找家长，自己却挂着得逞的笑大摇大摆离开；能看到他见阿婆生活不易，笑嘻嘻地说要多买些手绳送同学，让阿婆多编几条。

想着想着，我又笑了起来——徐嘉木啊，本就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我一条一条回复他，刚回完第十七条，他就发来了消息：

皇甫铁牛：考完啦，翠花？

理想国：嗯

皇甫铁牛：怎么样怎么样！

理想国：我觉得还不错

皇甫铁牛：我就说你可以！以后就是高中生啦！

我嘴角又弯了弯。嗯，是高中生了，又长大了一点呢。

他的旅行还没结束，我不好意思拉着他陪我聊天，随便聊了两句就各自下了线。我一遍遍翻看着那些照片，选了一张还算清晰的落日设成壁纸，屏幕亮了又熄、熄了又亮，心情陡然愉悦起来。

我从未到过杭州，却在心里，把那个古镇走了千百回。

中考成绩出来那天是阴雨天，我一大早心里就打鼓。本来觉得自己不紧张，可打开查分网站时，手还是哆哆嗦嗦的。

639.5分。

一个多滑稽的成绩——和一中的补录线，就差1.5分。

我算不上难过，当初报一中，本就看中了可以交择校费，怎么着都算有层保障。可失落还是有的：好像做什么事都差一点，明明近在咫尺，却永远就差那么一点，够不着的一点。

手机突然弹出徐嘉木的消息，让我刚平复的心情又沉了下去：

皇甫铁牛：快快快！我要当第一个知道好消息的人！

理想国：不好意思哦，让你失望了，和补录线差1.5分……

皇甫铁牛：嗨，猜到了

理想国：？？？

什么嘛，真不会安慰人！我闷闷地想。

还没来得及追问，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

对面没说话，先传来一阵低笑。

“喂！徐嘉木你有没有同情心啊！”我恼极了，也不像平时那样嘻嘻哈哈叫他“铁牛叔”。

“不笑了不笑了，翠花生气啦？”

我沉默着不说话——我哪里会生他的气，不过是气自己罢了。

“其实你自己也清楚，上一中差一点，上三十三又不甘心，倒不如搏一搏。”他的语气认真起来，“所以别纠结那1.5分啦，夸夸自己啊，全市九百多名，你也太厉害了，小朋友！”

我心里又甜又涩：甜的是他夸我厉害，涩的是他又喊我“小朋友”。

明明已经是高中生了，不是小朋友了啊……

但不可否认，我真的被他安慰到了。没聊几句，徐嘉木的朋友就来叫他出去玩，我有些不舍地挂了电话，又给爸爸妈妈打了电话说成绩的事，他们的反应和我预料的一样平淡。我无聊地躺在床上刷手机，外卖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我狐疑地接起：“您好？”

“您好，您的外卖到了，麻烦下来取一下。”

“您打错了吧，我没点外卖。”

“没错啊，您是尾号1757的周女士吧？备注里写着是朋友给您点的。”

我更惊讶了——还真是我的号码。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冒了出来，又被我强行按了回去。

我随手抓了件外套出门，还是忍不住给徐嘉木发了微信：“你给我点外卖了？”

他没回，想来这会正玩得尽兴。

跟外卖小哥道了谢，我才打开包装袋——是一杯茉绿奶茶，三分糖，常温。

杯身上贴着一张便签：“奖励你的。”

哪怕徐嘉木还没回复，我也确定是他点的了。他好像真的特别会安慰人。

奶茶的醇香在嘴里漾开，我哼着歌往家走。以前从书上看到，人类很早以前是有尾巴的。我想，如果我有尾巴的话，这一刻，一定高高翘起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