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蛇心 第44章 第 44 章

听到林蒲桃的话，阿侬的情绪彻底失控：“你懂什么！他对我弟弟做了什么你知道吗？！他们把他的手……他的脚……他们把他……”她哽咽着，无法再说下去，但手中的匕首依旧死死对准林蒲桃。

林蒲桃看着眼前崩溃的阿侬，心脏也闷痛得厉害。

她能想象那必然是极致的惨剧，否则不会将阿侬逼到如此地步。

“我知道，阿侬姐姐，我可能无法完全体会你的痛苦。”林蒲桃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真诚的哀伤，“纳瓦和他父亲，还有那些纵容他们的人，都罪该万死，他们必须为自己做的事付出最沉重的代价。”

她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但是，代价不应该由你来付！更不应该是用这种方式！”

“那用什么方式？！”阿侬几乎是歇斯底里地打断她，“等吗？等法律？等正义？芭提雅的法律就是颂恩和署长写的！等的正义就是我弟弟死了这么多年都无人过问！除了我自己，还有谁能给我公道？！”

“那你杀了他之后呢？”林蒲桃毫不退让，一步步向前，无视那闪着寒光的匕首，“迦陵会怎么想？你以为你能瞒过他吗？你最近的所有行动，你真以为他毫无察觉？他让你看管纳瓦，就是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也是在试探你的忠诚！你现在去，不是复仇，是自投罗网！”

林蒲桃的心脏在狂跳，她这是在兵行险着，赌迦陵的积威对阿侬仍有震慑力。

果然，阿侬的脚步钉死在原地，眼中露出一丝恐惧，随后眼泪夺眶而出，嘶喊着：“我不在乎！我早就准备好去死了！”

“那署长呢？”林蒲桃抛出这个名字，“你为他卖了这么多年的命！潜伏在迦陵身边，替他传递情报，甚至可能还替他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你死了，他不会为你流一滴眼泪！他只会庆幸，庆幸你这条知道太多的线终于断了，庆幸再也没人能追问他当年承诺帮你找弟弟，却为什么毫无结果！”

这句话像一把精准的匕首，狠狠刺入了阿侬内心最深的疑窦和隐痛。

林蒲桃捕捉到了这一丝松动，继续紧逼，语气急切而真诚：“阿侬姐姐，你想想！他当年用帮你找弟弟的理由让你来卧底，可他真的尽力了吗？还是他早就知道了真相，却选择瞒着你，只是为了更好地控制你，让你心甘情愿地替他卖命？你死了，他高枕无忧，你却什么都得不到，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是啊，署长……

他每次询问弟弟的进展时，那总是“正在努力”、“已有线索”却毫无实质性进展的敷衍……

阿侬的手臂开始发软，匕首的尖端微微下垂。

“活着，阿侬姐姐，”林蒲桃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只有活着，才能看到他们真正付出代价的那一天。不是用这种等同于自杀的方式，而是用更聪明、更彻底的方式。他们的罪证，他们的把柄，我们可以一起收集！总有一天，会有真正的审判降临到他们头上！而不是让你宝贵的生命，为这些人渣陪葬！”

“相信我，”林蒲桃看着她眼中挣扎的光芒，缓缓地伸出手，按住了阿侬握着匕首的那只颤抖的手，“你的命，很珍贵。你弟弟如果在天有灵，也一定希望你能活下去，堂堂正正地看到仇人覆灭，而不是这样毫无价值地消失在大海里。”

阿侬怔怔地看着林蒲桃，看着对方眼中那清澈而坚定的光芒，那里面没有虚伪，没有算计，只有纯粹的担忧和一种她几乎已经遗忘的——叫做“希望”的东西。

紧绷的身体终于彻底松懈下来。

“哐当”一声，匕首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船舱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紧接着，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瘫软下去，压抑已久的痛哭声在船舱内回荡，撕心裂肺。

林蒲桃立刻上前扶住她，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肩头。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地拍着阿侬的后背。

舱外，海水依旧不知疲倦地拍打着船体。

这份心情并未持续太久。

阿侬止住哭声，抹去脸上的泪痕，尽管眼眶依旧通红，但眸光已经集结起破碎的意志。

“现在……怎么办？”

“听着，阿侬姐姐。我们没有来过这艘船，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因为心情不好，约我出来海边散步，我们一直在西边的礁石滩那边聊天，刚刚才走回来。”

林蒲桃看向被扔在座椅上的起｜爆器和卡扣：“这些东西，必须立刻处理掉，绝不能留下任何痕迹。”她迅速脱下外套，将那些危险的证物包裹起来，打了个结。

阿侬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两人迅速行动。

阿侬对这片海域更熟悉，她指出一处水流较急、深度较大的区域。

林蒲桃用尽全力将那包东西远远抛了出去，黑色的包裹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没入深不见底的海水中，水花都很快被波浪抚平。

“走！”林蒲桃拉起阿侬，迅速离开快艇，仿佛从未踏上过一般。

她们沿着阴影快速移动，绕到西边的礁石滩，假装从那个方向走回主建筑区。

果然，没过多久，一阵嘈杂声和手电筒的光束就从码头方向传来。

颂恩发现儿子纳瓦没有在房间，保镖也联系不上，立刻动用手下开始搜寻。很快，搜索范围扩大到了整个酒店区域。

当手电筒的光束照到刚好从西边沙滩走回来的林蒲桃和阿侬时，颂恩几乎是带着人冲了过来，脸色铁青，眼神惊疑不定地在她们两人之间扫视。

“你们刚才在哪里？有没有看到纳瓦？”

林蒲桃率先开口：“颂恩先生？发生什么事了？纳瓦少爷不见了？我和阿侬姐姐一直在那边礁石附近散步聊天啊。”她指了指西边的方向，语气自然无比。

阿侬努力平复呼吸，低着头，声音还有些沙哑：“是的，我们没看到任何人。”

仨人僵持不下，原本轻柔的海风仿佛在这一刻凝滞，搜索队员们手中的手电光束晃动了几下。

所有人，包括焦急的颂恩，都看向主建筑方向通往码头的那条昏暗小径。

首先传入耳中的，并非脚步声，而是一声极轻的金属摩擦声。

“咔哒。”

是打火机盖子弹开的声音。

紧接着，一簇幽蓝色的火苗在黑暗中亮起，映照出半张轮廓分明、英俊无暇的侧脸。火苗点燃了细长的雪茄末端，猩红的光点在昏暗中明灭交错。

“大晚上的，还真是扰人清梦。”

男人缓缓从阴影中踱步而出。

一身丝绒质地的黑色睡袍，衣带随意地系着，露出小片结实的胸膛。他似乎刚刚被吵醒，眼眸之中尽是不悦，在微弱的月光和手电筒杂乱的光线下，缓缓扫过现场每一个人。

维猜无声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却将一切尽收眼底。吉姆则稍微落后一点，脸上惯有的嬉笑收敛了，带着几分难得的谨慎。

迦陵的出现，让颂恩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后者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迎上去：“迦陵先生！纳瓦他不见了！”

迦陵的目光越过颂恩，落在林蒲桃和阿侬身上。

那洞穿一切的冷漠，仿佛她们只是玻璃箱里两只行为异常的小白鼠。

他吸了一口雪茄，白色的烟雾像是有生命般，在他面前缭绕、盘旋、消散。

然后，他微微歪头，视线最终定格在林蒲桃脸上，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

“说说看，我的小侄女。是什么样的心事，需要在这月黑风高的时候，拉着我的人，跑到这种连鬼都嫌弃偏僻的地方谈心？”

他的重音落在“谈心”二字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怀疑。

与此同时，他身侧的维猜上前半步，虽然没有说话，但那无形的压迫感让人无法避让。吉姆也搓了搓手，眼神在林蒲桃和阿侬之间来回扫视。

林蒲桃心里一紧，但面上却露出一丝委屈：“表叔，就是女孩子之间的一些心事嘛。阿侬姐姐最近好像心情不太好，我就陪她走走，开导开导她。那边安静，没人打扰。”

迦陵的目光转向阿侬。

后者心脏狂跳，但不敢露出异常：“抱歉，老大，是我有些私事想不通，麻烦沅沅小姐了。”

气氛仍然剑拔弩张。

颂恩碍于迦陵的面子，没有将这个金发女人立刻拿下、严刑拷打。

但是，她一定和儿子的失踪有关！任她如何解释也洗白不了她的嫌疑！

迦陵也没有发话，似乎在等待什么。

就在这时，另一个搜索小组传来消息——“纳瓦少爷找到了！他在自己房间的衣帽间里睡着了！”

林蒲桃心中暗自庆幸。幸好她和阿侬离开快艇后，阿侬快速返回了一趟酒店，用备用钥匙和一点迷药将纳瓦迷晕了，然后弄回房间，这才没有留下话柄。

而听到这个消息、又爱子心切的颂恩，立刻和保镖赶了过去。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但迦陵却并没有立刻离开。

后者站在原地，身旁的维猜上前，先一步询问：“阿侬，你心情不好？因为什么私事？据我所知，你最近的任务并无纰漏。”

吉姆也站在一旁，难得地没有插科打诨。

这是最危险的时刻。

任何一个细微的漏洞都可能前功尽弃。

阿侬的指尖微微颤抖。林蒲桃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这个问题必须由阿侬自己回答，而且必须足够真实，但又不能泄露核心秘密。

阿侬沉默了几秒，仿佛在挣扎，最终半真半假地诉说着痛苦：“只是想家，想一个很久没见，可能再也见不到的亲人。”

她的声音里的痛苦和绝望是真的，只是原因被替换了。

维猜看着她眼中那无法伪装的哀恸，似乎也不忍再问。阿侬虽然在老大身边做事的时间比他们少，但是他们配合默契，相互了解，并非没有感情。

吉姆见状，也打圆场：“阿侬确实最近心情不好，又被纳瓦那样男不男女不女的娘炮盯上，我和维猜早就应该教训他了。还有梁沅沅，又有你什么事？大小姐，一天到晚就喜欢到处乱跑，多管闲事。”

林蒲桃瘪嘴：“阿侬姐姐又不是外人。”

迦陵捻灭雪茄，面无表情。

最终，他移开了目光，淡淡地说了一句：“处理好你的情绪。我不需要失控的工具。”

说完，他转身，带着维猜和吉姆离开了。

直到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林蒲桃和阿侬才同时暗暗松了一口气，后背都已被冷汗浸湿。

她们知道，这仅仅是第一关。

迦陵的疑心绝不会轻易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