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随着他的离去而消散,只留下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苦艾气息,和病床上林蒲桃因剧痛而引发的剧烈咳嗽。
“咳咳咳——”
阿侬慌忙上前拍抚她的背,递上温水。
林蒲桃咳得撕心裂肺,苍白的脸颊因缺氧泛起潮红,眼角溢出生理性地泪水。
“梁沅沅,养好病后,你走吧。”还是像第一次劝说,阿侬俯身在她耳侧,给予最恳切的建议。
“我不会走。”她的嗓子被温水浸润,声音平和了很多,“阿侬姐姐,我有不得不留下的理由。”
阿侬虽然不知道那个理由是什么,但清楚地感受到,梁沅沅和她一样,都有赴死的决心。
从dark side摸到她手指的枪茧起,阿侬就极力维护这个女孩的安全,却没想到,会在曼城再次遇见她。
也许她们来自两方势力,但目标一致。
阿侬想起十岁那年,弟弟在T国芭提雅下落不明,警方草草结案。她不甘心,便只身留在T国,后来警方告诉她一个人,那个人或许知道她的弟弟在哪。
她接受训练,并且顺利留在迦陵身边。
然而,无论怎么旁敲侧击,还是无法从迦陵与一众手下捕捉到半分她想要的信息。
这让阿侬感到焦灼,她认为只有迦陵彻底垮台、将他捉拿归案,才能让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
迦陵不死,心患难除。
她们想的都一样。
-
时间在皮肉|缝合的拉锯中流逝。林蒲桃在庄园里足足休养了两个月,期间迦陵几乎没有回过这里,菲佣倒是很尽心地照顾她,各类菜式烹饪得精细才端上桌。
她也想过趁着迦陵外出,尝试与总部联络。
但是与上次一样,徒劳无功。
林蒲桃轻轻地叹了口气,准备从玻璃花房返回。
“——梁沅沅。”
迎面碰上了吉姆。
眼前的男人,美式前刺剃得利索,黑色背心将他粗壮的肱二头肌暴露在外。此刻,他眼睛扫过她结痂的全身,那双凶猛如狼的眸子仿佛要再一次钉上她的小腿。
自从迦陵不再为难她后,其余人在庄园里巡逻碰到她也不会说三道四。
但这股探究的目光让林蒲桃不禁警觉起来。
上次在玻璃花房碰到维猜,她还能侥幸过关,但是遇到吉姆这个变态,就一定了。
“你在干嘛?”吉姆看着她身后的玻璃花房,冷冷发问。
“我……晒晒太阳。”林蒲桃故作镇定地问答。
不对啊。
维猜怨她杀了披拉,无可厚非。
但是吉姆怎么回事?迦陵不是说他“非常高兴”吗?
下一秒,她装作要被太阳晒晕了的样子,准备绕道而行,结果被吉姆伸出一只腿挡住去路,声音阴测测的。
“我问你,你真的才十七岁?”
“!”
林蒲桃心里因他这句话而升起一波无声的惊涛骇浪。
难道他看出什么了?
林蒲桃的骨架确实比较小,所以刚来二队会被嘲笑是高中生,也因为如此,梁祖尧才认为她是扮演高中生梁沅沅的不二人选。
但说实话,一个24岁的成熟女性,扮演一个17岁的未成年少女,整整七岁的跨度,不是光靠面相就可以判断的。
上次在斗兽场,她被披拉撕扯得只剩几块布料挂在胸前,由于局势危急,她无暇顾及羞耻感,只想着怎么才能活下来,连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都没考虑。
吉姆问这话,难道从她的骨龄与整体骨架发现她与十七岁女孩的差距了?
她有些拿不准吉姆的试探,微微低下头,故意囫囵道:“马上就要十八了。”
“哼。”吉姆显然有了主意,歪嘴一笑:“就算是十八,也不可能……”
林蒲桃立即解释:“虽然我爸不怎么管我,但是我营养补充得不错,骨头什么长得挺牢的,你看我能在披拉嘴下苟活,就说明我身体素质还是挺好的。”
“看出来了。”吉姆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身材,“但还是不像十七岁,难道是港城女孩和曼城女孩的发育有差距?不然你才十七,胸和屁股居然这么丰满,真看不出来啊。”
林蒲桃:“……”
她有点后悔杀了披拉,应该让吉姆天天和它睡觉的。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吉姆不耐地唤她。
林蒲桃对他微微一笑:“我在想,表叔是怎么把你收进来的。”
说到这,吉姆自夸上了:“当然是我矫健的身姿和敏锐的头脑,还有一颗赤胆忠心,老大认可我,才会将我当作他的左膀右臂。”
“……”
那他还不如自断双臂。
林蒲桃懒得再跟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废话。成为卧底之前,总部一再强调警惕心的重要性,害得她不得不随时提防,但没想到,有些人是不足以杀死她一个脑细胞的。
她呵呵冷笑一声,直接绕过他回房间。
吉姆:“?”
-
认清形势之后,林蒲桃决定休养生息,养精蓄锐。
吃饱睡好是首要的,其次就是放松神经。
她找菲佣要了张太阳伞和躺椅,像夏日沙滩度假那般,捧着椰子水躺在庄园里面悠闲地晒太阳。
没想到吉姆又来了:“梁沅沅,会玩Dummy吗?”
自从那一日之后,吉姆仿佛缠上了她,偶尔在庄园四周巡逻时,会绕到晒太阳的林蒲桃身后,问她会不会玩泰国本土棋牌游戏。
“不会。”
“那德州|扑克呢。”
“会一点。”也许是太过无聊,林蒲桃松口了。
“也行。”吉姆没嫌弃,毕竟维猜和阿侬这俩人绝对不会陪他打扑克,其他雇佣兵也觉得他人菜瘾大还输不起,渐渐地不和他玩了。
林蒲桃对牌友的牌品倒没有很高要求,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白道警察与黑|道马仔交锋,也算某种程度的“正邪自古势不两立”。
然后再叫了几个手痒的雇佣兵,他们本着照顾lady的风度,给了梁沅沅两倍筹码。
没想到几局下来,“梁沅沅”全是赢家。
吉姆目光由震惊变得有一些复杂:“你到底还有什么不会的?”起初他也以为梁沅沅是运气好,没想到这女孩仿佛自带lucky buff,说阴间有亲戚都不为过。
说到亲戚……梁沅沅不就是老大的亲戚吗?老大不让她死,竟然也把她留到了现在。
林蒲桃美滋滋地伸出手:“家道中落,总要为自己盘算点东西。来来来!给钱了!”
他们很快开始下一轮。
只不过……
吉姆感觉到不妙,咽了咽口水:“梁沅沅,你是不是该换药了?”
林蒲桃正沉浸在牌势大好的开心中:“还没呢。最近伤口都脱痂了,晚上涂药就行。”
一道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在林蒲桃上方,像那顶最显眼的太阳伞,将她整个人都隔绝在阳光之外。
她的视线蓦地一暗,那冷清的苦艾与庄园里的茉莉香混杂在一起,让林蒲桃周身僵住,扑克散落一地。
糟了。
这熟悉的死亡压迫……
“怎么不打了?牌不错。”一声似笑非笑的评价传入她的耳朵。
林蒲桃反应极快,立即寻求统一战线,没想到一抬头,这几个不靠谱的家伙,脚底宛如抹了油,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人影了。
她也不遑多让,刚要开溜,就被男人如捉小鸡般拎住了衣领。
迦陵虽然与梁宴声是双胞胎,但基因显然败给了环境,这些年在野外生存的经历让他比梁宴声高了足足四厘米,站在林蒲桃面前更甚。
毫无还手之力,林蒲桃非常讨厌这种感觉。
“梁沅沅,是我小看你了,我还以为你要哭哭啼啼几个月,没想到你挺会给自己找乐子。”
林蒲桃最熟悉他这股“笑里藏刀”的风格,不知是不是打牌打在兴头上被浇灭,还是近几个月的酒足饭饱滋生了胆量,她梗着脖子,怂怂地反抗:“我又不是水做的,而且表叔你都说了让我别把时间浪费在你身上,我找点乐子又怎么了……”
呵。
很好,梁家果然都是大白眼狼生小白眼狼。
迦陵把她带回房间,从他的视角看,“梁沅沅”脸上的伤疤已经洁白如初,笑的时候像庄园里种的茉莉花瓣一样,男人们面对这样的牌友,即使输了也甘之如饴,可他却觉得扎眼得很。
“你这样玩物丧志,能考上大学?”迦陵出言讽刺。
林蒲桃撇撇嘴:“反正我现在也上不了学,又不能出去玩,总不能让我在这里闷死吧。”
迦陵冷哼一声,一只眉毛单单扬起,眼睛微眯,蕴含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憋屈和极力忍耐的烦闷,冷冰冰地扫过她没心没肺的神情。
不对。
这人从来话里有话,怎么今天无缘无故回别墅,还说这样的话?
林蒲犹豫再三,还是试探性地求证自己的“异想天开”:“表叔,你……你是不是准许我上学了?”
如果可以上学,那联络总部的问题就引刃而解了。
但是迦陵会这么好心?
她带着困惑,又带着小心翼翼,不敢错过一秒迦陵的表情。
后者似乎嫌弃她的迟钝,别过头道:“我已经叫阿侬给你办入学手续了。”
居然是真的!
林蒲桃简直不敢相信,喜出望外的眸光在眼中闪烁:“太好了!”顾不上还在愈合的小腿,巨大的惊喜促使她蹦了起来,直接搂住了眼前人的脖子。
少女馨香的身体和柔软的触感像一团带着香气的云,扑入了他的怀中。
男人意外地顿了顿,面色如霜,十分排斥:“松开!”
“对不起表叔。”林蒲桃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匆匆忙忙松开了手。以前她也喜欢这么蹦跳着抱梁宴声,结果到现在还没改掉这个习惯。
像是证明自己不是有意的,她低着头后退一大步,能离他多远就离多远。
果然是狼心狗肺的东西,刚刚如了她的愿,现在就视他如洪水猛兽。
迦陵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比她退步的距离更近,手抬起本想做一个掐脖的动作,却变成了虚掐,拇指抵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你嘴里除了对不起还有什么?”
林蒲桃抿着唇,不敢说话。
两人沉默半晌,林蒲桃才吐出一个微弱的“嗯”。
迦陵气笑了,大概还昏了头,一甩手,居然放开了她。
但林蒲桃知道,她要是也像吉姆那样跑了,等她的可能是抽筋扒皮,于是站在原地干巴巴地答谢:“谢谢表叔。”
“没关系,只要你好好学习。”迦陵突然又变了一副面孔,嘴边笑意温和得像家中最亲切的长辈:“每次的测验分数,要是不及格,表叔可是会惩罚你的。”
“……”
她都高中毕业好多年了,竟然还要学习吗?
林蒲桃皮笑肉不笑道:“表叔,您也知道我好久没上学了,学校里的内容,恐怕是跟不上。”
迦陵“啊”了声,爱怜地在她头上摸了摸,温柔叮咛:“看来侄女还是想在斗兽场历练几番。”
“……”
林蒲桃被这掌心摩挲着不敢动,只好咽下所有,推翻自己的说辞,换上一个卑微到尘埃里的微笑:“表叔,您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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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