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的供词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东宫与苏府核心几人坐立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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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职方司郎中赵元楷的名字,意味着敌人的触手已深入大唐军事机要之地,其危害远超一桩简单的军械贪腐案。
李晏的书房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烛火摇曳,映照着几人肃穆的脸庞。
“赵元楷……他掌边关舆图、烽燧布防,若他与北狄勾结,我朝边境在他眼中如同虚设!”李晏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指节重重敲在案上,地图上标注的边境线仿佛也随之颤抖。
沈狸站在他身侧,金褐色的眼眸里满是忧色:“明日城西砖窑之约,必是龙潭虎穴。赵元楷敢如此行事,身边定有倚仗,恐怕不止那么简单。”
涂山璟长老白眉紧锁,沉声道:“少主所言极是。老夫虽未直接感应到强大妖气,但能操控王振心神,令其畏惧如虎,对方手段绝非寻常。明日老夫随行,或可应对一二。”
墨渊一直沉默,此刻方才开口,声音冷澈如冰:“赵元楷必须拔除,但需铁证如山,方能堵住朝堂悠悠众口,并顺藤摸瓜,揪出其后更大黑手。明日砖窑,需布下天罗地网,既要拿人,更要拿住证据。”
……
激烈的讨论持续了整个下午,行动方案的每一个细节被反复推敲。
伏兵的位置、联络的信号、突发状况的应对……直至夕阳西沉,才大致商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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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晏命人准备简单晚膳,几人草草用过,便各自分头准备。
当书房内只剩下李晏和沈狸时,弥漫的紧张感似乎才被窗外隐隐传来的喧嚣冲淡些许。
长安城华灯初上,孩童的笑闹声、商贩的叫卖声隔着宫墙传来,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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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是中秋前夕,这座帝国的心脏,正沉浸在与紧张局势格格不入的节日氛围里。
李晏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街市上星星点点的灯火,和天边那轮渐圆的明月,轻轻叹了口气。
忽然,一双微凉的手轻轻按上他的太阳穴,力道适中地揉按起来。
李晏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向后靠去,感受着那指尖带来的舒缓魔力。
“别太忧心,”沈狸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温柔得像月光,“布局已成,我们必能成功。”
李晏闭上眼,覆盖住沈狸的手,将它轻轻拉下,握在掌心。“我知道。”他低声说,指腹摩挲着沈狸细腻的手背,“只是……每次将你置于险境,我心中总是不安。”
沈狸任由他握着,“是我自己要去的。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何况,保护你,本就是我心中所愿。”
两人静静依偎,窗外是万家灯火与隐约笙歌,窗内是暴风雨前难得的宁静与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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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没有太子与少主的身份桎梏,只有一对心意相通的恋人,在冰冷的权谋与黑暗中,汲取着彼此的温暖。
与此同时,苏府内的气氛却要冷清得多。
虽然碍于“协查”的身份,官府并未禁止苏府采买节货,府中也挂起了灯笼,但那股无形的压抑感始终挥之不去。
苏清坐在书房里,面前摊开着账本,目光却有些游离。
管家送来几样精致的月饼和时令鲜果,他也只是摆了摆手让人放下。
……
脑海中反复推演着明晚的行动,以及可能出现的各种变数,王振供词中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着他。
家族的命运,父亲的安危,乃至边境的稳定,都系于此次行动,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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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墨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站在门口:“安神汤。你心神耗损过度,需凝神静气,方能应对明日之事。”
苏清抬眼,对上墨渊平静无波却暗含关切的目光,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一松。他接过药碗,道了声谢。
墨渊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另一扇窗前,望着庭院中那轮明亮的月亮,忽然开口:“月圆之夜,妖邪之气有时反而更易躁动,明日需加倍小心。”
苏清端着药碗的手顿了顿,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你……也信这些?”
“非信,乃观察所得。”墨渊侧头看他,月光下,苏清的脸庞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坚韧与不肯服输的倔强。墨渊心中微微一动,语气不自觉放缓,“不过,邪不压正。心志之坚,非常人可比。”
苏清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真实的弧度:“谬赞了。若非屡次相助,苏清恐怕早已万劫不复。”
“分内之事。”墨渊应道。
两人一时无话,只是静静站着,共对一轮明月。
……
清冷的月光下,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与信任在无声流淌……
夜色渐深,月华如水,铺满长安。
东宫内,李晏终是舍不得沈狸陪自己,强令他回去歇息。送沈狸回寝殿的路上,两人携手漫步在月光笼罩的宫道上。
“也不知苏清和墨渊此刻如何了。”沈狸轻声说。
“墨渊心细,苏清坚韧,他们能应付得来。”李晏握紧了他的手,“阿狸,待此事了结,我陪你好好赏一次月,只有我们两个。”
沈狸抬头看他,眼中映着满天星子和眼前人,笑意温柔:“好,我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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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苏府,墨渊看着苏清服下汤药,气息渐匀,才悄然退出书房,却没有回房,而是跃上屋顶,寻了处既能俯瞰苏府主要通道又能望见书房窗户的隐蔽处坐下,如同沉默的守护者,与怀中剑、天上月,一同守望着这片庭院,和庭院里那个肩负重压的人……
中秋前夕的长安,月色温柔地笼罩着甜蜜与守望,也无声地见证着暗流汹涌。
明日,月将更圆,而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较量,也将在月下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