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大人今天也不高兴 第13章 我亦赤心奉寒霜 2

苏砚一手转动茶盏，另一手在袖中掐诀成影，道：“妖族若是认定一人，便会不死不离，至死方休。”

“就算是被那人虐待也是如此？”宋沅双拳紧握，似要将指甲掐进肉里，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一缕残损的灵力悄然钻入了观心佩。

苏砚淡淡道：“纵君赐下千刀创，我亦赤心奉寒霜。”

简简单单十四字，却是字字透出“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决然与悲壮！

宋沅死死地盯住苏砚飘然远去的背影，咬牙切齿。

疯子，都是疯子！

客房里，苏砚坐在鼓凳上摆弄案前茶具。听见门那边的动静，他眼皮都没抬一下。

宋沅关上房门，转身瞧见茶壶里倾泻而出的茶水，忽然意识到自己把那个蓝色小人给忘了。她沉吟片刻，眉梢染了些许焦急：“大哥，你能不能跟我出去一趟？”

苏砚手上动作未停，似乎知道她想做什么：“还没睡够？”

这句话显然不是对她说的。

宋沅不明所以，低头后才发现许多水滴自观心佩前凝结成线，旋即自行升空，渐渐幻化成一只巴掌大的蓝色小人。

宋沅眨眨眼，奇道：“是你？”

蓝色小人飘到她身前转了个圈，咯咯笑道：“当然是我啊，宋沅。”

宋沅点点头：“你没死？”

“我是幻化虚空的水灵，没有主人的允许我可不敢死。”蓝色小人不笑的时候，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

宋沅伸出一根手指点住他的头，道：“那你之前怎么不说话。”

水灵努力扒开她的手，道：“主人点头我才能说话，啊......宋沅你别碰我的头，会长不大的！”

宋沅哈哈一笑，收手后才发现那水灵头上竟还留着三七分的刘海，透着一股成熟又中二的邪气。她一时忍俊不禁，道：“我方才还担心你死了，怕日后无法报答你的恩情呢！”

水灵撩开刘海，把头往后一仰，叉腰道：“切，小爷我的字典里就没有“死”这个字。不过你有心报答我，是件好事，暂且先记你一笔吧！”

宋沅挑眉，道：“对了，你怎知我叫宋沅？”

水灵学着她的语气，贱兮兮道：“姐姐名叫宋沅，宝盖头下里一木是宋，三点水旁元宵佳节有团圆的沅......”

“好啊，你学我说话！”宋沅伸手对准它的脑门一弹，那巴掌大小的小人顿时飞了出去，只留下门上的一团水渍。过了老半天，才重新凝聚成形。

水灵歪头抱拳道：“这位女侠，下手忒重啊！”

宋沅翻了个白眼：“活该。”

她面带笑意，心里却猜测这水灵会不会是那狐妖派来监视她的，不然怎么啥都知道。若真是如此，那她今晚的所作所为，莫不是都让那狐妖给看了去。但话说回来，方才危难之际，是这个水灵替她挡下了劫匪的致命一击......若她真作此想，岂不是显得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想到这里，宋沅心里莫名有些愧疚。她收敛神色，略有心虚地转移话题：“你知道我的名字，却不告诉我你的名字，是否有些......嗯？”

水灵脸色一暗，飘然飞至她耳边悄声道：“主人没有给取我名字。”

宋沅不着痕迹地瞥了苏砚一眼，道：“那我给你取个。”

水灵浮空打了一通醉拳，兴奋道：“女侠大义！还请赐名！”

“你是蓝色的小人......就叫小蓝吧！”

水灵闻言顿时化成一滩水渍，幽怨道：“女侠，这名字取得......当真是有水准。”

宋沅眨眨眼，道：“小蓝不好听吗？”

“不好听，它有名字，叫沄蓝。”苏砚指尖轻叩案面，眉间似有愠色。

宋沅收拢水渍，问道：“你不是说你没名字吗？”

“我也不知道啊？”沄蓝站在宋沅手心，挠挠头，旋即又起身飞去案前，结果被苏砚用茶盏一把扣住，“老大，你什么时候给我取的名字，我怎么不知道？哎呀，老大你快放我出来啊！”

苏砚：“闭嘴，我刚取的。”

宋沅走上前，立马将茶盏翻转过来。沄蓝一整个身子瘫在里面，悠哉地翘起二郎腿，兴奋道：“小爷我有新名字了！”

他神气地嚎了没几下，整个人忽然化成了一道水线，被观心佩吸了进去。

宋沅道：“沄蓝这是怎么了？”

“他需要休息。”苏砚随意地往后一靠，便有万千水滴瞬间凝聚成形，稳稳托住他的背。少顷，他抬眸扫了她一眼，倏地沉眉厉声道：“你袖子里装了什么？”

宋沅被他吓了一跳，慢吞吞地掏出钱袋放在案上，老实交代道：“收摊的时候去了趟元寿街给张家老爷治病，这些都是他家夫人给的银钱。”

苏砚冷声道：“钱留下，你走吧。”

此话一出，宋沅抓住钱袋，不肯撒手，心里亦是升起一通无名火。但眼下救世线索寻得八字还没一撇，那狐妖若是硬要毁约，她也没办法。

宋沅嘴唇紧抿，发觉自己现在就像一条丧家之犬。既没有能力完成任务，也没有余力反抗狐妖，只能乖乖将自己凭本事赚的钱拱手相让。

少顷，她叹了一口气，一面在心里咒骂那狐妖不是人，一面转身往门外走去。

苏砚冷笑一声，喝道：“你上哪去？今晚我睡东床，你睡西床。”

宋沅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小弟明白。”

还好，这臭狐狸不是要毁约。但宋沅仍是觉得他夺人钱财一事，多多少少做得有些过分。于是她厚着脸皮，杵在案前一动不动，目光落在钱袋上，亦是一动不动。

苏砚凝眉道：“拿去。”

“多谢大哥！”宋沅瞬间变脸，拿起钱袋笑嘻嘻转身就走。刚走几步又突然想起上次欠他的账还没还。于是她估摸着市价，随手抓了一把银钱“啪”地一下放在案上，道：“这是还你的衣服钱。”

全然没有察觉，银钱上有一股灵力悄然钻入了她的掌心，瞬间吞噬其眉心久萦的一团黑气。

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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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曦光轻透碧纱橱，金缕游复度。

宋沅在榻上睡得正香，倏地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给吵醒了。

“客官，实在抱歉，外头来了个小公子说有急事找你！”那人声音轻快急促，叩门动作利落得很。

宋沅凝神一听，原是昨日那个茶馆小二的声音。她随手披了件外衣，睡眼惺忪地拉开门，问道：“什么事？”

“哎呦，昨日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客官乃是当世神医！这不是楼店务里的陈先生大清早地快半死不活了，便派人来寻你救命去嘞......哎哎！陈公子您别跪我啊，真折我寿了！”

茶馆小二一个闪身退到后面，给那个跪在地上的陈家小子腾出地来。

谁知那陈家小子一见着宋沅，便立即给她磕了几个响头，、道：“神医，求求你救救我爹吧！我爹原是在楼店务当差的账房先生......”

宋沅想要扶他起来，那陈家小子却是一动不动。

她叹了一口气，道：“公子，你先起来吧，容我收拾一会，立马去救你爹。”

陈家小子眼里这才蓦地有了神采：“多谢神医，我在楼下等你！”

宋沅关上房门，倚在门边吁了一口气。一抬头，便望见苏砚一袭白衣，端坐案前，手里正把玩着一个冰裂纹瓷器。

屋内晨光流转，檀心香韵更浓，好似千山雪，雪中梅，镜中花，清新冷冽，如真似幻。

宋沅不着痕迹地酝酿一个标致的假笑，道：“大哥，我待会先出门一趟，等我回来咱们就去朝阳山。”

苏砚没睬她。

宋沅自觉退下，半路却听见那狐妖冷不丁地道：“我与你一同去。”

宋沅一个踉跄：“啊？好！”

不多时，一人一妖便随那位陈公子去了陈府。

路上，宋沅低声与苏砚讲述昨夜在张府的所见所闻，顺带将心中猜测尽数告知。苏砚听完面色无波，似乎这些事他早就知道了，如今过来，只是图凑个热闹。

宋沅自讨没趣，便识相地闭了嘴。想着这狐妖既不愿听她多言，又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那他跟过来干嘛？莫不是想瞧瞧本姑娘如何妙手回春？旋即她又摇摇头，一脸嘲弄地笑出声来。

像他这样顶着个冰块脸的，说是来看她笑话也不为过！

苏砚闻声垂眸，目光沉沉地落在她精致小巧的鼻尖，视线所及，犹有唇畔云升，梨涡初酿。他漠然回眸，转眼已至一扇红漆木门前。

宋沅跟在陈家小子后面进了屋，见到了躺塌上半死不活的陈先生。经过一番诊断，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位陈先生与张家老爷患的同一种病，当真是应证了她昨晚的猜测！

宋沅按照先前治疗张老爷的法子给陈先生用药，最后再施展搜神术探查其心神之地的裂痕。半柱香后，她收回灵力，耳边忽然响起苏砚的声音。

“是缚灵术。”

他独坐紫檀镶云石圈椅，右手轻转茶盏，雾气与寒光映面之时，教人看不清神色。

宋沅看着桌上那锭张家小子给的银子，凝眉问道：“这缚灵术能让金银吸食人族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