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困境2 第282章 最好的死亡

“别啃了别啃了！求放过！”

林秋深从梦乐园系统里盗取乐意的意识拖进云端系统，冥务司接到他的资料，坠入地轮回审核完成。暮有权限直接管理他的意识，立刻马上把那团年糕似的魂啃了几口。

薄经莲心口冒出许多张嘴哀嚎，有男人也有女人，有乞丐也有富商，“我不想死！”他们哀嚎，“不想进阴间！”

“要去乐园，去能吃饱穿暖的地方！”

“要去乐园，去人人平等的地方！”

“让我去！让我去！花天酒地，天上人间，花不完的钱！”

“我不想受苦，为什么我生来残缺不全！”

“妈妈，妈妈你在哪里，你不能离开我！”

“要去乐园，要有很多很多人伺候我，再也不给别人当奴才！”

“我不想年老色衰！”“我想功名利禄！”“我要千秋万代，一统江湖！”“君王死社稷，忠臣头颅滚，为何死的是我等！”

……

薄经莲扯开领口胸口露出一个个发出声音的黑色洞口，“吵死了，一个一个说，光叫唤有什么用！”身上的嘴都安静下来，他对着暮和林秋深行礼，“代号赌徒，002号，久仰大名。”

“……”

“自我介绍一下，小道薄经莲是一位杀生仙，他们也是薄经莲。”薄经莲向二人介绍胸口处的一张张嘴，从心口处的嘴里掏出来一块带着口水的透明水晶，“他不是薄经莲。乐意，你要找的002此刻与代号赌徒的分身在一起，走投无路了啊。”

乐意讪笑，“二位好啊，哈哈，都不爱说话啊。”

“……”

暮与林秋深对视一眼：此子不可留。

暮打一个响指水晶顷刻碎裂。

“喂，你们！就！话都没说……”薄经莲手里只剩一团碎渣渣，他手一扬便灰飞烟灭，“有他在也没用处，乐园主的傻孩子罢了，能入轮回也是仙长海量。”

“……”

薄经莲看向立在一起的黑白两道影，“二位说句话啊，独角戏不好唱。”

红绫滑落，金发四散，无数冰棱蝶从暮身后飞出将三人围在蝶阵中。一道白发身影在冰棱的反射中若隐若现，他的黑金主教袍拖在洁白的地板上，耳垂长长的帝王蝶流苏吊坠微微摇晃，怀中抱着黑红气息萦绕的符箓死神镰。

冰棱蝶群弹出无数金色对话框：「祂不会回应虫子的频率。」

薄经莲被铺天盖地的对话框亦或说蝴蝶包围，“真是不可思议。”

身影在蝶群中行走，离阵中三人忽远忽近。

薄经莲身体里换了一个人朝他们作揖问礼，“悯仙人，有仙人告诉吾世界的真相，告诉吾这世界上有乐园。吾问，乐园是什么？他说，无痛无苦，无忧无虑，赏心乐事休辜负。吾问世界上真的有那样的地方吗，他就带吾去看了。

吾信乐园之道，欲带人间苦痛之人前往乐园，可有做错？”

「瞧，这有人立牌坊。你想听什么？」

铺天盖地的金字：「你没做错。」

暮闭上眼憋笑。

「你还笑，他立牌坊，要你当倡伎。」

暮立正听讲，忍住不笑。

薄经莲身体里又挤上来一个人，是个伎女，“道君，若能当也认了，一撇一捺好歹是个人。奴家出入盛宴，常服嵌染珠玉翠，最后只能绽艳野骨堆。家养子梭织不歇，倡伎心皮肉不歇，做鬼到了阴间又因媚上讨好欠阴德，命亦不可歇。

若有的选，奴家不愿做这世道的伥鬼！

为何不能去乐园？”

薄经莲身上的嘴纷纷疑问：为何不能？？？

「问得好。他能带你去乐园，他愿意带你去乐园，乐园有主，那他是什么？」

那道身影走近睁开一双刺眼的金瞳，其中一只眼睛变成赤红色，连对话框也变成了血色：「何为伥？」

伎女厉叫一声退下去，又一位能臣挤了上来：“道君，市井之民骂世道，骂昏君当道，骂庸臣无能。她不知朝堂之上，觥筹之间，蛇鼠一窝！世道便是和光同尘，逼良为倡，逼贤成庸！我等悍勇直谏之臣头破血流扶不正世道，若乐园有主，他是大贤！！

为何不追随？”

「暮：明主出，臣子悍，世道悲更多。经验之谈。为臣者从来知道臣子的宿命，便不登这庙堂之高了吗？若都是明主贤臣，青书写谁？你又是谁？

我等为臣，若能寻到以死明鉴之志，做以死明鉴之事，尤其当朝撞柱而死是天大的幸运。」

“……”

死寂，长久的死寂。

「暮：在下是身负天命之臣，有此觉悟。」

人设不能崩，皇帝还在呢。

薄经莲突然破口大骂：“庙堂之上皆是虚伪，为官者贪污腐化说什么与光同尘，谎言一戳便破，流的都是百姓的脓血。

君臣之说与民间百戏一般都是演给世人看，朱门明月挂，石壕吏泪洒！台上演的是困局中听惊雷，幕后是金银玉帛，脱了衣冠便是禽兽！

我等劫富济贫不过是物归原主，却说我们有罪，午门前问斩，光天白日无人接头颅，任凭头颅被狗衔走！走狗，皆是走狗，这是走狗的天下！”

“我等无罪！”“走狗鼠辈构陷于我！”“愁思飘摇花白坠，帝王山岳永岿巍！”“冤枉啊！冤枉啊！”“泥胎伥鬼金銮殿，尘沙百姓泉下怨，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谄谀！就构陷吧！”“好累啊，庭中梨花又一春，梦醒妆泪红阑干，好累啊～”“久无眠，深坐对宫檐，痴情错付，难难难！”“他负我！”“吃的吃的，我好饿啊！”“钱！都是我的，都是我的，哈哈哈哈，还要更多！”“未见坟头一炷香，不肖子孙今满堂！”“又胖了几斤！”“啊呜呜呜呜！”

“妈妈，妈妈，不要吃我妈妈，呜呜呜……”

儿童的稚音压灭了其他声音。

“乐园有妈妈，乐园无罪过，”薄经莲对着自己右手的一根粗虫般的小小拇指说。

他又作揖，“不好意思啊，让仙长听了那么多杂音，我平时听习惯了，不知道您会不会觉得吵？”

「他不觉得吵。」

暮对薄经莲撇眉，抱歉地笑。

薄经莲： “002号，您曾经也是乐园的守护者，那是多么幸福的地方，您知道的。”

「问我吗？」

「我也是乐园的毁灭者。」

薄经莲置身满目血红的毁灭二字之中，“在下冒昧。”

他又看向暮，“仙长，乐园无罪啊，大家只是想做好人！想好好活着！”

「暮：我也想好好活着，不如你也带我去吧？」

薄经莲愣住，继而嘴角抽搐，“仙长万万岁寿辰，与我们可不一样。”

「暮：天道不仁，刍狗岂敢问万岁，小道也只是朝生暮死一蜉蝣。」

薄经莲冷声， “仙长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这里所有人的生死离别都是您一念之间，放大家走吧，我们从无害人之心啊！”

暮指自己，「小道也无害人之心啊！小道也想脱离生离死别之苦！千秋万载面容似，水清水浊总翻波，身陷两难如囚锁！义士为何渡世人却不渡小道？」

他张着手臂朝薄经莲走去，「义士，带小道一起！小道也好累！」

暮像只毛茸茸的扑棱蛾子左扑一下，右抱一下，薄经莲左躲右闪，两人追着跑起来。

林秋深似笑非笑地站在冰棱蝶中俯视：好熟悉的疯感。

仙者阵法是小型矩阵，薄经莲在冰棱蝶阵中被压制无法调动算法力量，此刻法力尽失，匆忙奔跑被冰棱蝶的翅膀划破衣裳，“啊啊啊啊啊，走开啊，别碰我！”他身上那些声音也跟着一起痛嚎。

暮张着手，「让小道加入吧！」

林秋深叹气，还是那么爱玩。

“你！站住！”薄经莲呼哧带喘，“你说你，堂堂造物之主，一点稳当劲儿都没有！星子之上，参商之间，宇宙万物的法则皆由你们来定，凭什么？为什么生命要听你们的，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乐园中永生！”

暮束手藏入袖中，施施然靠近，「真正的宇宙不存在真正的有序，除非这个宇宙一开始就不是真的。最初的宇宙是混沌的，造物主复刻的万千宇宙才开始有序。万物的法则不是我们来定，是你们，是生命，是万千蜉蝣。」

林秋深双眼皆成赤色，「要跟他说这些吗？」

「暮：他问为什么，我得告诉他为什么，所有生命活过来之前都知道为什么，他只是忘了。」

薄经莲警惕他靠近，在水晶宫中绕着圈子，冰棱反射出许多个人影，真真假假分不清，“我知道阴间，知道冥务司，知道轮回。凭什么你们说有罪就有罪，说有德就有德，凭什么意识要遵循你们制定的一切章程？”

「暮：总得让生命存在吧，总要让生命延续吧。你想要自由？还是，你想成为我们？」

薄经莲：“为什么我们活着非要受到限制？想活着，想凭本事做任何事，为什么天道处处阻挠！”

林秋深司空见惯，无非是想要神力纵享人欲，他抱臂等着暮回答。

暮停下脚步，「好孩子，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这不怪你。」

薄经莲：“……”

林秋深挑眉，眼里的赤色消下去恢复一双刺眼的金瞳。

「暮：世界是巨大的精神病院，阴间才是原来的世界。活着是最好的解脱，最好的死去就是活着。」

“！！！”

“疯子，你在说什么？”

暮不理会，「死和生是一回事，所有存在都是死的，生是一种治疗手段。

病症会反复发作，就像人们总是回到阴间，医生给他们做完切除手术送到病房疗养，等待下一次发作。星子就是病房，银汉就是医院。

乐园是绞肉机，把病人搅碎成渣子，人不存在，当然就不会产生痛苦啦！你是想吃药做手术做一场梦，还是想变成渣子不存在？」

薄经莲身上的嘴又开始痛苦嚎叫，划破的衣衫露出更多黑黝黝的洞口嚎叫着不满无助。

暮向他们伸出手，「好孩子们，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配合医生治疗才能减缓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