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迟惟和往常一样走出房间,和平常不一样的是,林迟惟闻到空气中食物的味道,还有客房传来的水声。这一切都提示着这个房间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这种陌生感让他站在客厅,看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等到赵时觉出来,就见到林迟惟站在餐桌前,阳光照在地板上,小狗躺在那里翻肚皮。
“起床了,吃完早饭再走吧?”
林迟惟见赵时觉的头发还是湿的,应该买完早饭又去洗了澡。
他看了看这一桌子的早餐和周围的一切,这种家的感觉让他难捱。
“你吃吧,我不吃早饭。” 说完就想离开这里。
“等等。” 赵时觉一把抓住了林迟惟的手臂:“时间还早,怎么这么着急?”
林迟惟条件反射般挥开了赵时觉的手。
两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抱歉。” 林迟惟说:“我不习惯别人碰我。”
赵时觉压抑着情绪,声音沙哑低沉:“啊... 没事。”
果然又是这样,好像新的一天林迟惟就会自动刷新好感条,一切都从零开始,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赵时觉又换上轻松的语气:“迟惟哥哥,我有事情和你说,你不着急就先坐一会?”
林迟惟僵硬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坐在了赵时觉的对面。
看着餐桌上丰富的早餐种类,中餐、西餐、各种甜点,明显不是一个人能吃完的量。林迟惟唇角微动,把视线移向别处,来减轻自己的内疚。
赵时觉不在意似的咬了口油条:“迟惟哥哥,那个小家伙起名字了吗?”
林迟惟:“嗯” 了一声,看了一眼睡的肚皮都露出来的小土狗:“叫珍珠。”
“啊.... 是很珍贵的宝物啊。” 赵时觉笑了笑。
林迟惟猛地抬头看向赵时觉,那一瞬间,他在赵时觉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看到小小的自己坐在庭院的秋千上哭诉:“哥哥,妈妈又骂我,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林唯一拍拍自己的头,轻声安慰道:“怎么会呢,你是爸爸妈妈的宝贝,也是哥哥很珍贵的宝贝啊。”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林迟惟的后颈,暖呼呼的,像那天下午庭院的阳光。
赵时觉把一杯豆浆往林迟惟那边推了推,红枣味的。
“迟惟哥哥,珍珠你不要从网上找别人喂养了,我帮你照顾它好不好。”
林迟惟的指尖碰了碰那杯豆浆,很温暖,他就用手掌整个贴在杯子上。
赵时觉:“你想想啊,你网上找的人肯定没我尽心负责,我锻炼时还能带它遛弯呢。”
“而且它也认识我,找别人珍珠也不熟悉,你说呢迟惟哥哥?”
赵时觉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后,需要一个每天都能见到林迟惟的借口,他想着就这样慢慢的靠近,总有一天他能接受自己。
他又想到了王辛,跟他一比觉得自己很有希望。
可是林迟惟突然推开了那杯豆浆,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慢慢吃。”
赵时觉的手停在半空,随着关门声,油条被他捏成了两半。看着桌面上溅出来的豆浆,他肩膀耸动,轻笑了一声。
中午儿科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推门进来的是原澹。
几个原本吃盒饭的、写病历的、翘着腿玩手机的,愣了愣,然后纷纷不自觉坐好打招呼:“原主任。”
原澹戴了一副无框眼镜,显得儒雅又有气度。
“没打扰你们吧。”
“不打扰不打扰,原主任您是来找我们王主任的吗?” 几个人见到原澹都暗自感叹果然百闻不如一见,院长高薪从美国聘请回来专家。让全院单身女子惦记的人不光是家世好、性格好的单身钻石王老五,身材、气质、长相更是没得挑的。
原澹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林迟惟:“我找你们小林大夫去吃饭。”
几个人沉默地互相看了一眼,其中就有那个说林迟惟坏话的人,脸色格外精彩。
两个人坐在食堂,不停的有人过来和原澹打招呼,林迟惟就安静地坐在一旁吃饭,装作谁也看不见。
等安静下来,原澹抱歉地说:“本来想和你安安静静的吃顿饭,看来选这里是个错误的决定。”
看来他并不是食堂的常客,旁边的人都有些稀奇,忍不住往他们的方向看。
林迟惟摇摇头:“没有,没人和我说话就好。”
原澹笑了一下:“你低着头,人家想和你说话也难。”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林迟惟倒没什么自觉:“是吗。”
原澹似乎很放松,回忆时眼角带笑:“嗯,从小就知道你喜欢清静、怕人打扰。小时候咱们都不喜欢家庭聚餐,但没办法总要参加。只有你,你不想和人说话就低着头吃饭,谁也不理。遇到你不喜欢的人,人家走到你面前了还能装作没看见,你都不知道亲戚的那些小孩都多害怕你。”
一放松似乎就会办错事、说错话,身为医生他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林迟惟慢慢地抬起头,盯了原澹两秒钟,原澹止住笑意,猛地回过神。
林迟惟开口:“你记错了吧,我小时候可最淘气了。”
原澹也只露出一瞬间的狼狈,别人甚至来不及察觉:“是啊,太久远的事了,我都糊涂了。”
林迟惟对于这些通过看向自己而望向林唯一的人不会有太多苛责,明明很残忍,就好像在说‘活下来的不是你就好了’,可不能责怪他们,因为林迟惟望向自己时也是一样的。
原澹自然地转移话题:“其实我找你是想问你,下个月去山区的义诊我看到你报名了?”
林迟惟:“嗯。”
原澹:“只是这次我的名额也是早早就定下来了,早知道你去的话我不报名了。你走了,阿姨那边我还能有个照应。”
林迟惟的饭几乎没吃,还和新的一样,他放下筷子,似乎不打算吃了:“不能再麻烦你了,我妈那边症状比以前减轻很多了,不用担心。”
原澹也没再说什么,又提了一句:“听说你们科室前两天有个肺炎去世的患儿家属来闹了?”
“是。” 林迟惟也听说了,不是他的病人,闹事那天他也不在。
原澹皱了皱眉:“最近已经开会加强安保了,你自己也多注意安全。”
“我知道。”
快要上班了,两个人走回科室,在路上原澹似乎还有话想说,但从食堂回去的路上同事太多,电梯里更是人挤人,最终先一步下了电梯的原澹只能回头望了一眼林迟惟,两人对视一眼,电梯门关闭,隔绝了原澹的视线。
原澹摘掉眼镜揉了揉眼眶,林迟惟刚刚的眼神就在他眼前,怎样都挥之不去。
因为那样的神情曾经属于另一个人,原澹和他面对面的时候都会恍惚,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林迟惟要有多么想念你,才会活成你的样子。
赵时觉抬头看着南乡医院的标志,想到昨天两人的不欢而散,他的眼神暗了暗。
“喂,你快点啊,别磨蹭了。” 他回头喊着。
只见一位金色长发、时尚性感的女生,正龇牙咧嘴地扶着车门:“赵时觉!你是不是人啊,我都瘸了,我快得了吗?!”
她这一嗓子喊得连滴滴司机都回头看,司机扯着嗓子喊:“小伙子,怎么这么不会怜香惜玉呢,赶紧来搀着点啊。”
赵时觉啧了一声,不耐烦地走过去,伸出一只胳膊,女生扶着他的胳膊下了车。
赵时觉关上车门,司机心里感叹这小伙幸亏长得帅,要不然找不着女朋友,然后摇摇头开走了。
金发女生扶着赵时觉一只胳膊,一条腿蹦着往前走:“哎哎!大哥你慢点行不行,我能跟得上你吗?”
赵时觉慢了下来,没什么好气:“知道了。”
女生翻了个白眼,蹦着往前走:“要不是你催我,我着急去打印设计图能崴脚吗?我这是工伤,你能不能态度好点。”
赵时觉心里想林迟惟,心不在焉地回她:“你崴脚也能赖我?你不赖你高跟鞋。”
女生翻个白眼,蹦跶着往前走:“我跟你说,你这辈子也找不到女朋友。”
赵时觉看她一眼。
女生:“你看我干嘛?谁能看上你一定是你救过她的命,你得跪着求人家别离开你。”
赵时觉刚要说什么,突然猛地把手抽走。
“哎呦。” 女生吓了一跳,差点摔倒,肿的那只脚沾了地,钻心的疼:“你大爷,你有病啊赵时觉!”
赵时觉嫌弃地皱着眉:“你胸蹭着我胳膊了。”
女生:“.......... 我扎着你了?”
赵时觉这才注意到周围不少人往他们这边看,他黑着脸瞪了回去,那些人连忙回过头去。
赵时觉回过头看她:“你别蹦跶蹦跶的了,整这么大胸穿个跨栏背心,你这脚到底是去打印店崴的还是出去蹦迪崴的?小心我告诉你妈去。”
女生咬牙切齿的:“我他妈这是吊带....... 我就是在打印店崴的,你家夜店下午开门,土鳖!”
赵时觉让她去树下的椅子上坐着:“等着,我给你推轮椅去。”
赵时觉在大厅看了一圈,没看见哪里有轮椅,看见前面导医台有个护士。
“你好,轮椅在哪租?”
护士抬起头愣了一下,然后才说:“在大厅外面。” 她笑着用手指了一下:“那个玻璃门后面就是。”
“谢谢。” 赵时觉想自己进来时候怎么没看见,结果转身的时候撞上一个保安:“抱歉.....”
保安对讲机里的内容打断了赵时觉的话。
“三楼儿科门诊三诊区发生医闹,迅速支援!三楼儿科门诊三诊区……”
听到的那一瞬间,赵时觉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心脏。他已最快的速度跑向电梯,中间脚下打滑差点摔了一跤。他看到三台电梯都显示停在十几层,骂了一声,转身向楼梯间跑去。
楼梯间的灯光有些昏暗,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和不安,三步并作两步往上冲,不断地祈祷着林迟惟不要出事。
冲出楼梯间,赵时觉一眼看到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吵闹声、哭喊声交织在一起。他奋力挤过人群,只见林迟惟被几个情绪激动的家属围着,有人扯着他的白大褂,还有人上手推搡。
“艹!” 赵时觉一脚踢开了挡在他前面的人,就在这时,一个举着金属保温杯的男人突然冲到林迟惟身前,用力地向他砸下去。
“林迟惟!”
站在人群中的林迟惟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着。开始他还能让自己冷静,劝导着情绪激动的家属,还让护士按下救援按键。
可冲突越来越剧烈,林迟惟突然耳朵里冒出一声尖锐的耳鸣,之后他就只能听到周围杂乱的嗡鸣声,和自己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陷入应激反应的他无法控制自己,恐惧如盲蛇般缠绕住他的喉咙,残忍的回忆铺天盖地地向他袭来。
“别走!别和他们走!”“谁来谁来救救我!”
林迟惟用最后一丝理智咬破自己的下唇,一滴血滴落在他的白大褂上,疼痛使他回归现实。
这时当他看清一个满脸横肉的人举着保温杯砸向自己,可已经跑不掉了。
“林迟惟!”
一道声音似闪电划破喧嚣,砸进他的耳膜,林迟惟睁大双眼,他不可思议地看到那熟悉的身影。那一瞬间好像什么电影的经典画面,像英雄降临的慢动作。
他看到赵时觉整个人扑过来,将他狠狠一撞抱在怀里。
这一瞬间他的心脏好像被什么击穿了。
这整个过程变得很漫长,林迟惟闻到了赵时觉身上好闻的气味,听到耳边赵时觉的喘息,和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
直到赵时觉发出一声闷哼:“哼!”,有鲜血滴答滴答地滴落在林迟惟的白大褂上,盖住了他之前的那点血迹。
“赵时觉!” 他听到自己开口的声音颤抖得不像样,“你没事吧,你别吓我。”
“赵时觉!”
滴答滴答,接着还有什么顺着下颚滴落到了衣领上。
赵时觉一直死死地抱着林迟惟没有松手:“我没事,别怕。”
“别怕,我在呢。”
“赵时觉......” 林迟惟抑制不住声音的颤抖。
终于赶来的安保驱逐了闹事的人群,门诊的护士也在刚才的争执中被打了一巴掌,她红着眼睛跑到林迟惟身边:“林医生您没事吧.... 啊... 流血了。”
她看到林迟惟衣服上的血迹,也分不清是谁的。
林迟惟哭着让赵时觉放开自己:“我看看你的伤,你放开我。”
赵时觉又紧紧抱了他一下才松手,放开后他用轻松的语气说着:“你吓死我了林迟惟,幸好你没事。”
可他的状况并不轻松,林迟惟伸手擦掉流到他眼睛的血。
“别哭。” 赵时觉抓住林迟惟的手。
林迟惟和护士说:“去拿止血纱布。”
“哦,好。”
赵时觉攥着他的手,碰了碰自己的唇:“别怕,没事了。”
林迟惟带着血的手指蹭到他的唇上,蹭出一抹艳丽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