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公额角冷汗直冒,“臣本布衣,蒙陛下拔擢,才有今日领兵之机。若陛下需要,臣愿双手奉上虎符!”
“爱卿快快请起,不过是孤和爱卿开了一个玩笑罢。”嘉庆帝笑面如虎,“边塞外敌众多,孤还需爱卿为孤镇守边关,护我朝河山无恙!”
卫国公重重叩首,“臣定不负所托!”卫国公坐回席位还心有余悸,心底陡然浮现“伴君如伴虎”这句话。
嘉庆帝不知是喝多了还是什么,突然黯然伤神轻叹:“我们终究是老了,这以后的天下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父皇圣明如日,一定福寿延绵。”太子赵承恒,年满二十一,在一众皇子中最出类拔萃,并不是说他德才过人,而是他的行事作风最像年轻时的皇帝,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承恒,卫国公之子卫小侯爷乃是栋梁之才,你应该要多多亲近才是。”嘉庆帝语重心长地说。
卫戟起身,微微躬身:“陛下谬赞了,要说栋梁之才,臣心中倒是另有人选。”
“哦,不知卫小侯爷说的谁?”太子狭长的眼睛里透着阴翳。
卫戟眸光流转,邪魅一笑,“正是我身边这位,‘天机阁’传人柳公子——柳怀瑾。”
“卫小侯爷和柳公子很熟吗?”太子目光飘忽不定地两人身上流转。
“回太子,柳某不过和卫小侯爷有过一面之缘,不熟。”柳怀瑾语调清冷,自带疏离感。
卫戟故作伤心欲绝,含情脉脉:“自与怀瑾第一次见面后,便觉一见如故!若是怀瑾不认我,我也是真心以待的!”
卫戟说完还悄悄偷瞄了一眼柳怀瑾,看柳怀瑾作何反应,只是柳怀瑾还是波澜不惊,寂寞如常。
“哈哈,你们都是国之栋梁,该多多结识才是!”年过半百的嘉庆帝慈眉善目,完全看不出来是当初九龙夺嫡的胜利者。
仿佛此前的剑拔弩张都是错觉,紧张肃杀之气都烟消云散。百官执盏谈笑,觥筹交错。美艳的舞姬们,身影惊鸿,霓裳羽衣,在殿前巨大的金丝地毯上翩翩起舞。殿角的乐师们击筑鸣鼓,抚琴吹笛,演奏胜利的凯旋。
卫小侯爷照样厚着脸皮与柳怀瑾谈天论地,小心维持他口中‘一见如故’的友谊。只是被晾在一边的太子,面色不乏沉如寒铁。
直到太子借喝多了身体不适提前退场,卫小侯爷才放声大笑:“怀瑾你是瞧不见,太子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柳怀瑾嘴角闪过一抹笑意,“卫小侯爷似乎和太子的关系不太好?”
卫戟无可奈何得解释:“我和他小时候还能玩儿到一起,只是渐渐长大了终不似幼稚孩童,在有些事情上,我们各执己见,时间久了,就都看互相不顺眼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柳怀瑾一语道破。
“好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卫戟被这句话戳中了心坎,“原来怀瑾才是懂我的人!”
柳怀瑾无奈一笑,转而认真道:“他是太子,你是臣子,他是未来的皇帝,是可以掌握你我生死大权的人,与他关系闹僵,恐怕不妥吧?”
卫戟把玩着手里精致华美的酒杯,嘴角讥笑:“太子只是一层身份罢了,倘若他没了这层身份,我觉得他还不如你呢。”
柳怀瑾沉默片刻,清冷中带着凝重:“此话也敢乱说?”卫戟突然凑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怀瑾忘了?那天你说的话......”
柳怀瑾皱眉,不等他说话,耳边又传来轻笑声,“别紧张,本侯不过是和怀瑾交换了个朋友之间的小秘密。”
“这样的话,卫小侯爷还是少说为妙。”柳怀瑾不愠不火地提醒,要是被外人知道,恐怕是要掉人头的。
卫戟又变成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本侯当然不会在外人面前说这些话了,这是我与怀瑾之间的秘密,我们可要为对方保密才好。”
柳怀瑾笑了:“柳某自是不会与别人乱说。”
庆功宴在嘉庆帝一道犒赏全军的圣旨后圆满结束。
宴会一结束,卫戟急忙拦住柳怀瑾的去路:“怀瑾,本侯若想再见你,可往何处寻?”
柳怀瑾淡然一笑:“卫小侯爷何必急于一时,若缘分到了,自会不期而遇。”
卫戟默然:“本侯觉得,这缘分不远了。”
柳怀瑾忍俊不禁:“哦?莫非卫小侯爷也精通卜卦之术?”卫戟没有回答,神情自若地先走一步。
直到柳怀瑾走到自家小院门前,终于忍不住了:“卫小侯爷准备躲到什么时候?”
“哈哈,怀瑾果然机敏过人,什么都逃不过你的......慧耳!”卫戟大大方方地从暗处走了出来,一点没有跟踪人被人发现的窘迫。
“你跟踪我们!”清瞳小书童愤怒地瞪着卫小侯爷。
“怎么能叫跟踪呢?这是我与你们家公子缘分未尽!”卫戟颠倒黑白的本事从来都令人刮目相看。
“怀瑾不请本侯进去和杯茶吗?”卫戟已经不知脸皮是何物了,神色又一转,“莫非是金娇藏屋,不大方便?”
“你竟敢污蔑公子!”他家公子如谪仙临凡,岂容被人这样污蔑!
“无妨。”柳怀瑾一脸淡然,“乡下小院,卫小侯爷不要嫌弃才是。”
“公子!!!”
卫小侯爷小人得逞地对他做了个鬼脸。清瞳简直气得牙痒痒,不过公子已经决定了,只能怀着满身怨气地干瞪着卫戟。
卫戟客气微笑,抱拳:“那本侯就多有打扰了。”
暮色起,风过处,竹林疏影横斜。茶香四溢,弥漫整个小院,卫戟与柳怀瑾品茗高谈阔论,说古论今,从经史子集到世间百态。卫戟知他看不见,便会更加详细地描述他浪迹民间的所见所闻,妙语连珠,仿佛那山,那河,此时就在柳怀瑾的眼前!而柳怀瑾也会同他讲江湖的血雨腥风、快意恩仇,让卫戟听了想抛下一切,就此笑傲江湖!
兴致所至,两人不知触到了什么默契,又齐齐讪笑起来。
“原来真有‘缘分’,原来相见恨晚是这种感觉。”卫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情,认真道,“以前我是不信的,遇见怀瑾之后,却是信了。”
“卫小侯爷,天色不早了,不如今日到此为止?”柳怀瑾神色恬静。
卫戟一脸苦相,感慨:“时间竟过去这么快吗?”
“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喝到如此好茶呀?”卫戟轻拈茶杯,目光偷偷观察柳怀瑾的反应。
“清瞳,取些茶来,送予小侯爷。”柳怀瑾一脸平静,仿佛没听懂那句话背后的意思。
清瞳在一旁气笑了,心里怒骂:“哪儿有人白吃白喝还带拿的?!”
卫戟惋惜一叹:“那本侯就却之不恭了......”
柳怀瑾端起茶盏,凑近嘴边小抿一口:“卫小侯爷慢走不送。”
卫小侯爷一步三回头,停在门口,不禁怀疑,真的不送送他?真不送??
“嘀嗒,嘀嗒——!”几星雨点落在屋檐上,紧接着,雨丝渐密,秋后的第一场小雨悄无声息地来了。
卫戟心里一喜,天公作美啊!刚一转身,就看见清瞳小朋友抱着一把伞:“诺,给你!”小书童的眼睛里全透漏着,快走罢!快走罢!
卫戟悻然地接过伞,撑起伞,对天道:“人心如秋露,凉薄无暖意啊......”
“你不要就把伞还回来!”清瞳故作要把伞抢回来,谁知狡诈如卫小侯爷早就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清瞳回到书房,看见柳怀瑾一个人静坐在窗边,似在听雨,一会儿又拿出琴来抚琴,琴声断,续,又断,断断续续,似乎是抚琴人有什么心事。
清瞳终于忍不住上前打断他:“公子,夜深了,该休息了。”
柳怀瑾沉默半响,指骨分明的手停在弦上,指尖微微泛白。
“公子......你不会在想卫小侯爷吧?”清瞳欲言又止。
柳怀瑾轻轻拧眉:“何出此言?”
清瞳似乎是不太想承认,但还是挫败道:“今天公子与卫小侯爷品茶的时候,说的话比前一个月说的都多......”
“而且......”清瞳小朋友又欲言又止。
“说。”
“而且公子你笑了!还笑得特别多!”这是让清瞳小朋友最纠结的点,他家公子一直都是冰清玉洁、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但是卫戟能让公子变得更加平易近人,宛如有了温度的冷玉。
“虽然卫小侯爷厚颜无耻!卑鄙下流!......獐头鼠目、奇丑无比!但是若是公子和他交朋友能够让公子开心,我也是很高兴的!”
“哦?卫小侯爷他长得很丑?”柳怀瑾心里真的有点好奇卫小侯爷的长相了。
“是啊!和公子你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清瞳小朋友睁眼说瞎话。人家卫小侯爷英姿飒爽、文武双全,欠得风流债数不胜数,是整个京城不知多少待字闺中女子的梦中情郎!
夜已深,雨珠砸在琉璃瓦片上噼啪作响,高耸的宫墙阴影里,两道身影立在廊下。
“可有消息?”一人刻意压低声线,隐隐在雨声里泄出。
另一名黑衣人颔首,帽檐遮住了脸,看不清什么神情,“属下已办妥,只是那边......”
一片雷光闪过,看清那人眸中闪过厉色:“无妨,看来我们的计划得提前了......”
“咦,在那边的是谁?”远处一名夜巡的公公提灯站在巷口,“宵禁已至,皇宫重地,不可逗留!”
等公公走近,雨夜中早已没了原先的两道身影,“难道是咱家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