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夫人叹道:“许是……天妒英才吧!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
“六年前,陆启元上表请战,说要彻底歼灭北戎。先皇准了,并召他回朝安排诸事。”
“可谁能料到,他在宫中宴会上,竟然吐血晕了过去!”
“人最后……唉!是抬出皇城的……”
“他的发妻,那位平民出身的世子妃,后来也在灵堂上,触棺殉情……也是位难得的烈女子啊……”
嘉楠先前倒是不知晓,他身上还发生过这样的事。
她不由地想起,途径渭州城的那一夜。
陆翊桉在船头吹了半夜的风,末了只说了一句,他阿娘是渭州人。
后来他病发,抓住她时,口中喃喃的,也是他阿娘。
或许对旁人来说,这是一段殉情的贞烈故事。
可对他来说,只怕,是一场不能忘怀的痛苦经历吧……
嘉楠无声一叹。
“原本世子爷去了,合该是由陆翊桉继承爵位的。”
“可那陆翊桉,少不经事。失怙失恃的打击下,悲伤难抑,竟一时不慎,惊马坠地……”
白老夫人摇了摇头:“可惜了……一双腿,就这么废了。”
“所以这忠勇侯的爵位,便落到了陆启元的弟弟,陆康安的头上,也就是珍娘如今的丈夫。”
白凤宁唏嘘:“造化弄人啊……”
“好在先皇仁厚,感念陆启元一生忠义,追封他为忠义侯,那陆翊桉的爵位,便是这么来的。”
“说起来,当年陆启元骤然离世,对先皇的打击也很大。听闻先皇一度悲伤难抑,后面,身子骨也变得不大好……也没撑过两年……”
“这般的君臣之情,也是千古难寻了……”白老夫人感叹。
“能得君王如此……陆世子此生无憾了。”白凤年突然想到,“那后来……讨伐北戎的事?”
白老夫人摇了摇头。
“还未出兵,大将先亡,自然是耽搁了。”
“后来,先皇也走了,哪儿还有人提这事……横竖北戎,这么多年,也没有打进来,原先如何,现在也就如何。”
白凤宁喟叹良久。
谁能谁想到,陆世子的一生,竟然是这样的结尾呢……
嘉楠眉头微皱,神情难得有些严肃。
白老夫人说,陆翊桉是惊马坠地。
可他的腿,分明是中毒所致。
便是他腿上的断骨,也绝非坠马所致。
倒像是……
被人生生打断的……
可老夫人既然如此说,想来那陆翊桉的事,外边流传的说法,应当就是如此了。
其中的隐情,恐怕只有陆翊桉自己知晓……
唉!
难怪他孤僻至此……
“夫人,老爷那边传饭了。”外边有下人来报。
白老夫人闻言,结束了与女儿的谈话,母女二人一同往外走去。
嘉楠跟在后面,此时神色已然如常。
侯府辛秘,又岂是她能操心的。
还是做好自己的事吧……
到了用饭的地方,白凤宁这才见到了弟媳宁容。
看她脸色红色,精神也不错,倒是放下心来。
问过几句后,知晓她已有专用的医师,便没有提出叫嘉楠把脉。
家宴没有外人,众人倒都也自在。,
饭后,一家人又坐在一起,说了好些话。
最后,还是白凤宁见天色不早,提出了告辞。
白凤宁离开之时,白府阖府都在门口相送。
嘉楠羡慕地笑了笑,或许,也就是这样的人家,才能养出她家夫人这般的人物吧。
次日。
白凤宁差嘉楠去忠勇侯府送拜帖。
“先前在船上,是你负责照顾忠义侯,若他们府上,只接拜帖也就罢了,若领了人进去,你去的话,也好做应答。”
嘉楠出发前,原还担心世家豪奴难打交道。
不过等她到了侯府门房,却发现忠勇侯府的下人,并没有凌人气势。
待人接物,俱是客气、
嘉楠看门房管事来回翻看着她递上的拜帖,心里也没底。
若是不相熟的人家,递完拜帖便可离去了。
但若是交好的人家,主家一般当下就会给出回帖,敲定见面的时间,地点。
好在,门房并未擅作主张,思索一番后,还是将帖子送了进去。
不多时,前去禀报的小厮便回来了。
身边还跟了个穿戴不俗的女子。
嘉楠飞快地略过一眼,猜测应是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姑娘可是方夫人的身边人?”芳舒走近之时,也观察过嘉楠打扮,此时说话也很客气。
嘉楠忙上前见礼,笑道:“正是!姑娘唤我嘉楠就好。”
“嘉楠姑娘!”芳舒拉起嘉楠的手拍了拍,以示亲近,“要说咱们夫人总把方夫人挂在嘴边呢!方夫人的身边之人,竟都如此标致,想必方夫人本人,更是风采卓然。”
“我名唤芳舒,在夫人身边伺候笔墨。方才啊,咱们夫人见了方夫人的帖子,说要请姑娘进去说话呢!”
忠勇侯府如此给脸,嘉楠自然是为自家夫人高兴,客气应对了一番,便跟着芳舒往府内而去。
嘉楠原以为,芳舒会带她去侯夫人的院子。
没想到,竟直接把她带到了会客厅。
“下月,是咱们老太君的寿诞,诸事繁多,夫人方才正在此处会见各管事。”芳舒笑着解释。
嘉楠点点头,怪道芳舒来的如此快。
原是,人就在前院呢!
芳舒出来前,自家夫人已然遣散了管事,当下也没有禀报,直接引了嘉楠进去。
“见过忠勇侯夫人!”
萧珍娘见来人举止端正,言语恭敬,倒也满意。
叫起进嘉楠,笑着赐了座,问道:“你们家夫人,这些年可还好?”
嘉楠往凳子上虚虚一坐,抬头回话,笑的恰到好处。
“夫人在临江府处处都好!只是难免记挂望京的人和事,也常常和我们念叨起您呢!”
“前年,第一次收到您来信的那日,我们夫人,别提有多开心了!连晚饭,都多用了两碗呢!”
说话之际,嘉楠不着声色的打量着这位忠勇侯夫人。
容色不算出众,但眉目和善,是有福之相。
白老夫人口中提及的,那些关于她过去的苦难,外人并不能从面上,窥见半分。
萧珍娘被嘉楠的话逗笑,捂嘴直乐:“你这丫头,看着是个老实本分,没想到竟有一张巧嘴!”
嘉楠知晓忠勇侯夫人,值此忙碌之际还肯亲见自己,必是看重自家夫人的。
取巧博笑过后,又认真道:“嘉楠所言,句句属实!”
“咱们夫人,才回来呢,府上都还未落定,心中就挂念其您来。嘉楠这些年跟在夫人身边,还未见过咱们夫人对谁,有这般的情谊呢!”
嘉楠言辞恳切,说话很能带动情绪。
萧珍娘听后,忆起两人过往,心生感动。
她捏着帕子感慨:“我又何尝不是,时时念着她……年少一别,飘零良久,没想到,此生还有重见日……”
“久别更显重逢喜!千帆过后情更真!”
“您与我们夫人,如今同在望京,想见之时,随时都可相邀!再不必鸿雁传信了。”嘉楠劝慰着。
“说得正是呢!”萧珍娘拿起方才写好的回帖。
芳舒上前接过,又仔细交到嘉楠手中。
嘉楠起身,双手恭敬接过,不忘对芳舒回以一笑。
“对了,你回去同你们夫人说,下月十九,是我们老太君的生辰,让她把那日留出空来。”
“请柬等我回头,一并发出去的时候,再送到府上。”萧珍娘开口。
嘉楠福身,笑意更浓,应了声是。
话至此处,她也该提出告辞了。
可厅外,却有人先出了声。
“婶婶。”
嘉楠一怔,这声音……
原本听到声响,她本能的向门外看了过去,此时再想转回过头,却已来不及。
门帘已被人掀起,嘉楠和门外的陆翊桉,正瞧了个对眼。
嘉楠垂下眼睑,避开了对视。
陆翊桉一愣,他也没有想到,会在此处再遇嘉楠。
可人家,分明不想与他有牵扯……
陆翊桉自嘲一笑,撇开目光。
他看向萧珍娘,递出一份文贴:“祖母初拟了份宴请名单,碰巧我要回府,顺道来带给婶婶。”
萧珍娘听到陆翊桉的声音时,就已起身。
此时亲自接过,语气和蔼:“这样的事,你叫福顺来送就是,还亲自绕这一趟。”
陆翊桉的回应就比较平淡:“本就顺路,算不得绕。”
“翊桉,你届时可有要宴请的亲友?若是有,回头也拟份单子给我。”
萧珍娘虽心中有答案,但总免不了如此一问。
“并无。”
陆翊桉微微垂首,“既然东西已经送到,这便不打扰婶婶了。”
说罢,也不等萧珍娘回应,示意福顺放下门帘。
萧珍娘对着已然落下的帘子,听到外面轮椅离去的声音,闭上微张的嘴,咽下未说出口的话。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无奈一叹,转身回到厅内坐下。
翻开帖子查看起来。
嘉楠见状,适时上前:“夫人事忙,嘉楠就不过多打扰了。夫人方才所言,嘉楠一定带到!”
萧珍娘与嘉楠本也没有什么话讲,只是阿宁初次派人登门,她亲自一见,以表亲近看重罢了。
往后阿宁再派人登门,下人们自然就知道以什么态度对待。
此时事情已了,萧珍娘自然不会挽留。
她微微颔首,吩咐道:“芳舒,送一下。”
嘉楠行过礼,在芳舒的陪伴下,告退出去。
可经过侯府花园时,却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方才声称要回府的人。
此刻,却驻足于此,似乎正在欣赏园中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