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淳随着关门声坐起身,看了眼扔在床底的裤子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认命地趴过去,精壮的上半身扣在床沿上,抻着胳膊从裤兜里扒拉出烟盒,也不着急穿衣服,先点上了一根。
一个烟圈懒踏踏地缓缓散开,萧淳又深深地吸了一口。
有多长时间没这么酣畅淋漓过了。
萧淳靠在床头,两条长腿随意地搭在床边,悠哉悠哉地吞云吐雾。
房间里还有昨夜没有散尽的气息,萧淳自己倒是闻不出来,他眼下满脑子都是昨晚的各种画面。
萧湘湘出生后,他的性生活也迎来了休眠期。
更准确地说,是自从萧湘湘被送到萧淳身边,他曾经潇洒的生活就一去不复返了。
宋宁是萧淳大学时的女朋友。
两个人郎才女貌,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爱得热烈又肆意,是学校里非常受人瞩目的一对情侣。
萧淳长了张不让人放心的脸,宋宁身后也追着不少人,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怎么会不是焦点。只不过萧淳这人脾气不好,浑起来不管不顾。宋宁从小娇生惯养被宠着长大,身边就没一个不让着她的人。两个都不是软脾气的主,爱的时候轰轰烈烈,吵的时候天崩地裂,没完没了地分分合合,每天都是热血偶像剧。
只可惜萧淳的耐心实在有限,很快被宋宁磨得忍不下去,最后提了分手。
以前两个人说分开都是一时上头,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彼此都习惯了,可宋宁这次却感觉到萧淳是动真格的了。
她揪着自己的自尊哭着走了。
宋宁后面怎么样萧淳没有再过多关注,那个时候他离毕业不远了,开始琢磨自己以后的出路,把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正事上,没什么心思再像以前那样跟姑娘周旋。
直到一年后,宋宁给他抱回来一个孩子。
萧淳当时人都懵了,那一年他才二十二,别说当爹了,就是结婚这事都远得跟天边的玩笑似的不真切。
宋宁憔悴着一张脸,抱着孩子犟着不肯多说一句话。她胖了一些,脸上有些浮肿,跟萧淳印象里骄纵的女孩子仿佛换了个人。
最后宋宁是一个人走的,又一次哭着离开了萧淳的身边。以至于后来萧淳再回忆起宋宁这个人,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她耷拉着肩膀的背影。
那一天,萧大山差点没打死他。
也不是不想,关键是打不过。
萧淳这个时候已经有了成年男子的身量,高大英挺,是年轻的父亲,也是正值壮年的男人。
萧大山当了老光棍几十年,却一点儿没有做爷爷的心理准备。除了爱好去广场看大妈们跳舞,啧啧感叹两声,没做过一丁点伤天害理的事,也不知道怎么就养出萧淳这么个货。
萧大山看着比自己还高出一个头的儿子,再瞅一眼还没有儿子胳膊长的孙女,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爷俩盯着小婴儿半天,这时才想起应该先去做一个亲子鉴定。不是信不过宋宁的为人,只是两个人分开已久,有些事情早就说不清。而鉴定的结果就是萧湘湘第二天就上了萧家的户口簿,萧淳后面再也没正儿八经地谈过一个女朋友。
他用了六年时间一边拉扯孩子,一边把蓝沙经营好。
当初的同学谁都没法想象那么不可一世的萧淳居然能穿着沾满小孩子口水和各种不明液体的T恤忙前忙后,当年光芒耀眼的人真的能沉下心学着去做一个好爸爸。
遇到姚岳是萧淳的运气,萧大山再想帮忙,终究也不是二十年前的身子骨了。
男人一旦憋久了,冷不丁释放一下,萧淳感觉自己要爽翻了天,连续抽了两根烟才平静下来。
几乎一夜未眠,刚刚也就是闭眼眯了一小会儿没有真的睡着,他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小兄弟,扯了扯嘴角,“宝刀未老啊,没给老子丢人。”
小兄弟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处于安静地休眠状态。
萧淳歇够了起身,从地上捡起衣服穿上,拿出手机给亲爹打了个电话。昨天姚岳准时把萧湘湘送了回去,完全没受萧淳不在的影响,小丫头的生活作息一如往常。
“湘湘起来了?”萧淳咬着烟,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当爹的人?!”
萧大山的嗓门震得萧淳耳根发麻。
“她都几岁了,这要再记不住,我就要先您老人家一步得个什么帕金森了。”
“什么帕金森,那他妈叫阿尔兹海默症,俩毛病懂吗?!你还有没有文化,白供你念书了!”
没念过几年书的萧大山说这话时完全不心虚,说完才回过神,偷偷转头看了眼孙女,忘了不该在孩子面前说脏话。
“爷爷,我什么都没听见。”
萧湘湘自顾自地吃着燕麦粥,小大人似的明白事儿,“让爸爸赶紧回来吧,错过了我第一天上学,以后这个经历我也给他补不上。”
今天是即将成为小学生的萧湘湘第一天去学校报道,这种时候萧淳是不能缺席的。如果不是昨天晚上的情况太过特殊,他都不可能夜不归宿。
但其实他晚上回不回来睡,这个家里无人在意。
萧湘湘既聪明又独立。
她在需要帮助的时候会充分地使用好身边的每一个大人,遇到事情的第一反应是要去怎么解决。萧湘湘不逞强也不习惯依赖谁,天生从骨子里就像萧淳。
不吃眼前亏,能图将来报。
萧淳穿好衣服走到房门口,指尖一推,玄关摆设的花瓶下面露出一张名片。
上面印着三个字,高一厘。
萧淳笑着弹了一下名片,随手塞到自己的后裤兜,最后看了眼一片狼籍的大床,转身关上了门。
他先回了趟自己的房子,洗澡换衣服,紧接着去了萧大山的小超市。
萧大山的超市开在老居民楼的路口,有些年头的旧房子,前头卖东西,后面住人,萧淳是在这长大的。
门口挂着个大红色的牌子,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起,上面就俩大字,超市。
左边走两步是个修鞋的摊子,每天上午十点才开门,陈老头儿不仅能修鞋还能换拉链,使使劲儿给人换锁开门也不是不能干,周围经常围着一群唠嗑的人,都是住在这多少年的老街坊。
往右走一走是一家小吃店,门口搭了个临时的棚子,平时三三两两地凑一起下象棋打扑克。换别的小区这样违规的棚子早有人管了,可在这里却没人搭理。
小吃店没什么特色,都是些家常的东西。谁家偶尔懒得开火或者着急就会过来凑合一口,多好吃的谈不上,但都知道这里干净卫生,吃得放心。
住了几十年的地界儿,处处都是熟悉,哪哪都是回忆。
萧淳很小的时候母亲就病逝了,他是萧大山一个人拉扯大的。
在这座城市里,萧家没什么亲人,父子俩算是相依为命。
萧大山壮年丧妻,一直没有再续娶,靠着这个小超市,把儿子一点点拉扯大。
如今,孙女也常常待在这里,老街坊日子久了跟半个亲戚一样的关系近,萧湘湘的童年和萧淳有着很大一部分的重合。
小超市面积不大,一开始的时候更小,后来萧淳赚钱了重新装修扩建了一番,连带着后面也翻新了一通。现在虽然大部分时间是萧大山一个人住,但各方面条件都弄得很好。
萧淳到的时候萧湘湘正坐在门口看小人书,屁股下面是两箱并排摆着的矿泉水。萧大山拿了个厚垫子垫在上面,书包早就装好安静地放在一边。萧大山手里拿着个皱巴巴的本子,别扭地握着支黄色的圆珠笔,戴着老花镜皱着眉头算账。但一看就是没算明白,脸都皱巴得跟手里的破本子差不多了。
“放那吧,我一会儿回来给你算。”
萧淳低了下头走进来,视线环顾一圈,顺手拎起闺女的小书包,对着大门的玻璃拨了拨自己还没干透的头发。
萧大山一听这话就放下了小本,“书都给湘湘装好了,你早点带她过去。”
萧湘湘从矿泉水箱上站起来,跟爷爷摆了摆手,翘着两个绑着五颜六色小皮筋的辫子往萧淳的车边走去。走了两步遇到了小吃店的高大姐,萧湘湘很乖地开口,“高奶奶好。”
高大姐往小超市里看了眼,顺手从门口放着的锅里捡出两个茶叶蛋放进袋子里,又拿了两个冒着热气的馅饼换了个袋子系紧了塞给萧湘湘,“好好听课,知道吗?”
萧湘湘自然地接过来甜甜地点了点头,继续往萧淳的车边走。
萧淳从货架上拿了个夹心面包,跟高大山指了指破本子示意等他回来。
萧大山有一个独门的手艺,梳头。
他小时候是家里的老大,小一点的妹妹头发都是他梳的。不管是麻花辫还是高马尾,哪怕是现下小姑娘流行的发型,萧大山跟着各种短视频看一遍就都能学会。萧湘湘的头发是爷爷从小梳到大的,以前幼儿园的小朋友没有一个相信那么精巧的小辫子会是出自一个糙老爷子的大手。
萧大山目送着萧淳的车渐渐远去,轻轻叹了口气。
一眨眼当年只会哇哇哭的小娃儿,如今也要上小学了。
路上萧淳觉得应该要嘱咐些什么,可又想不起应该先从哪方面开口。他就着闺女的手一口吃下剥好的茶叶蛋,琢磨着措辞。
“爸爸,不要为难自己了,做不了慈父不是你的错。”
“行吧,你也接受接受,你爹在这方面确实欠缺。”
“你管好自己就行,适当地可以交一交女朋友。我迟早是要长大的,等我有了自己的生活可就没时间陪你了。”
萧淳差点被这话逗笑了,可一想到昨晚,这个笑里又多了些别的东西。
萧湘湘长着一双跟萧淳同款的欧式大双眼皮,显得眼睛格外大,这也让她看起来跟宋宁十分不相像。很小的时候她也问过萧淳,为什么别人都有妈妈,自己没有。
萧淳的回答很简单,“别人的爷爷会梳头吗?”
萧湘湘想了想摇头,“不会。”
有的小朋友连他们的妈妈都不会梳这样好看的小辫子。
“别人的爸爸有我这么帅吗?”
萧湘湘回想了一下,别的同学的爸爸不是没有她爸爸高,就是没有她爸爸长得好,这么比较下来,她爸爸确实又高又帅还很年轻,于是诚实地又摇了摇头。
“你看,你有的别人都没有,那别人有的你就有可能也没有。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也没有完全一样的人。”
萧湘湘年纪还小,不能完全听明白萧淳话里的意思,可又觉得自己莫名懂一点。
后来再大一些,萧湘湘就发现哪怕有妈妈的小朋友,也不见得像她一样身边的大人个个都疼她,于是便也不再纠结了。
早高峰的时间路上有些堵,好在萧淳还是准时地把萧湘湘送到了学校门口。他一手拎着闺女的小书包,一手牵着小丫头,刚走没两步脚步就顿住了。
十米开外,今早还跟他躺在一张床上的女人,此时手里牵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小男孩,身边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也正准备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高一厘突然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她,下意识地一回头,便撞上了萧淳充满戏谑的眼神。
站在一旁的侯喻顺着高一厘的目光向后看去,微微眯起了眼。
萧淳:嗐,谁年轻的时候还能像个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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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