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男人还在沉睡中,一缕阳光从窗帘缝隙透了过来照在他挺拔的鼻梁上,在侧脸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男人的眉毛黑浓,嘴唇红润,搭在床沿边的胳膊内侧有一处小小的纹身,是一串黑色的数字。
高一厘凌乱着头发捡起地上的内衣穿上,没有多分一个眼神给身后男人没有被被子遮住的完美肌肉曲线,这人看起来连骨头都长得要比别人好看。
内衣的搭扣被扯坏了一个,高一厘的手在摸到时短暂地顿了一下。她没有刻意放轻脚步,成年男女,一夜风流醒来相见也没什么好尴尬的。顺着昨夜进来时的路线一路把衣物重新穿戴好,反向重复了一次它们被脱下的过程。
最后高一厘拿起落在门口的包,看了一眼房间里只看得到背影的男人,果断关门退了出去。
门关上的一刹那,床上的萧淳睁开了眼睛。
他的眸子里没有一丝睡意,身体似乎还在回味昨夜的余韵,唇角不自觉扬起一个轻佻的弧度,眼中的光凌厉一闪而过。
高一厘刻意忽略掉脑子里昨晚的种种画面。
意外也好,冲动也罢,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那个男人,以后也不可能再有见面的机会。
高一厘从不为已经发生的事后悔,当下选了,后面就认。
男人微喘时呼出的热气,被汗水浸湿后在吸顶灯下泛着光的皮肤肌理,还有他短短的发茬抓在指缝中又刺又痒的触感。
高一厘闭上眼靠着车座,左手无名指上清晰的戒指痕迹此刻变得有些碍眼。她缓了缓拿出手机,忽略掉那些不想看到的信息和人,把电话打回了家。
可还没等号码拨出去,本就静音的手机突然出现了一个来电,高一厘没来得及反应就按到了接听,对面一时间似乎没有料到电话会被接起,短暂地沉默了几秒钟。
“你在哪?”
侯喻的声音跟以前没有任何变化,只可惜如今已经没有了问这句话的立场和身份。
高一厘是个做事有分寸的人。
这个分寸体现在做学生时能把学生的本分做得到位妥帖;做女儿时,能让父母安心满意;做母亲无可挑剔,所以在侯喻这,曾经作为妻子的她,不该在儿子上学的第一天让前夫打电话过来询问人在哪里。
“有事说事。”
“我们没有必要这样说话。”
“侯喻,首先我们已经离婚了,你没有立场知道我跟谁在一起、做什么。其次,我希望你能尽快适应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化。”
高一厘和侯喻当年结婚时,几乎是在所有人羡慕的目光中走完整个过程。侯喻比她大三岁,当时已是商业新贵,两个人因为工作相识,侯喻第一眼就被这个女人吸引住了。
高一厘不是那种长相明艳的女人,但身上的气质却让她在人群中显得有那么几分特别。那时高一厘刚刚大学毕业,身上的青涩还未完全褪尽,哪怕尽量掩饰仍能被侯喻这样精明的商人一眼看个透彻。
后来随着工作的进一步接触,两个人在项目结束后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结婚几乎是水到渠成的事。
高一厘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家世清白,她自己更是早早地考取了专业里所有的证书,慢慢在职场上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侯喻的公司越做越大,很多次跟高一厘商量让她来公司把财务的事情通通交给她,这样自己更能放心。高一厘深思熟虑后,还是拒绝了侯喻的提议。
她不想把自己跟侯喻从工作到生活都紧紧地捆绑在一起。这是在理性思考中得出的结论,不是她对跟侯喻的婚姻没有信心,但高一厘这样的人,无论何时都希望自己有一个Plan B,哪怕用不到。
儿子三周岁这一年,高一厘升职为财务总监,在公司里谁见了都要叫一句高总。
这时的高一厘三十二岁,身上有了些成熟的韵味,不管是工作上的麻烦,还是眼皮子底下那些魑魅魍魉的伎俩,应付起来早就游刃有余。
有人打趣说人在情场得意时那商场就要失意,偏偏她高一厘事业有成家庭美满。
侯喻的工作行程满,但只要能抽出时间,都会亲自开车接送高一厘。公司里的人都知道办公楼下那辆眼熟的豪车,一周里至少有三次会停在固定的位置上等待他们的高总下班。
面对别人的艳羡,高一厘一向谦虚少言。
她有时也会回想起自己这一路走来的顺利,好像不管什么事情都自然而然地该发生就发生了,没有坎坷,没有艰难,顺利得像这些东西就该是她高一厘的。
谈恋爱时侯喻是满分的男朋友,结了婚变成满分的丈夫,后来更是合格的父亲。就在高一厘渐渐面对别人的称赞开始以微笑回应时,她知道了侯喻的出轨。
事实上,不是高一厘自己发现的,而是她的好朋友,阮乐菲。
阮乐菲,和高一厘就职于同一家公司,是该公司法务部的律师。但公司里,没人知道他们工作态度严谨的高总和这位跟谁都能谈笑风生的阮律师,私下里是极好的朋友。
阮乐菲在高一厘这是个有魅力的人。
不管是性格上的原因还是职业上的关系,她好像各行各业的人都认识,什么事都了解一些,看人的时候面上满面笑意,实际上对面是人是鬼心里清楚得很。
阮乐菲在某一次遇到侯喻过来接高一厘下班时碰到的两人,她一开始和往常一样跟侯喻打招呼说话,后来有一瞬似乎凝滞了,随即又马上恢复了正常。
她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们的车消失在车流中,随后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高一厘在三天后收到了阮乐菲给她整理好的东西。
厚厚的一个文件袋,承载了侯喻家庭以外的另一段感情。
高一厘默不作声地从头翻到尾,阮乐菲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却发现她的面部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你…早就发觉了?”
高一厘抬起头,把所有东西重新整理好放回到文件袋里,还不忘记好好地整理封口,“没有。”
“我先出去?”
高一厘想了想点点头,“乐菲,谢谢你,等我整理好这些事情,会郑重地谢。”
阮乐菲一边走一边摆手,“算了吧,别人我才懒得管,搞不好最后弄自己一身腥,但如果是你,我不能让你吃亏。该保存的东西都给你留好了,想做什么决定放心大胆地去。”
这是做为朋友,阮乐菲给高一厘的底气。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像高一厘的心底的翻涌无人知晓。
外面的同事还以为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次法务部和财务部工作上的沟通,却不曾想他们的阮律师亲手把高总婚姻的真相活生生地撕出了一道口子。
那个下午高一厘坐在办公室里,没有处理任何一件公事,只是安静地坐着。
下午的光照不进办公室里,空调的声音变得明显起来。手机时不时在桌上闪动一下,高一厘置若罔闻。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痛哭流涕。高一厘听着小柳在门外拦着不让别人进来打扰她的声音,无声地转了转自己无名指上已经不新的婚戒。
侯喻是个英俊的男人,高一厘一直都知道。
他是传统意义上的长相好,不仅是五官,仪态身形无一不出色。加上这几年事业如日中天,这件事的发生似乎是理所当然,但在此之前,高一厘竟然从来没有想过它会真的发生。她不觉得一切条件都满足了,出轨就是一个必然结果。
而且,高一厘自认为了解侯喻。这样的选择不管从哪个方面对侯喻而言,都不是一件称得上“划算”的事情,侯喻从来不做赔本买卖。
高一厘望着远处不断西沉的落日,大片被高楼大厦遮住的霞光,突然发现今天原来并不是晴天。大片的云层就像她不知不觉被腐朽掉的婚姻,从不因为谁的“以为”而发生,在注意到的时候其实早就高高悬于天空之上,明目张胆地被世人所知晓。
只是一直低着头的人,不曾发觉。
感情这件事大抵是没办法说清的。
侯喻的母亲至今都没有坐过几次儿子亲自开的车,可这却是高一厘和侯喻之间的日常。侯喻不管多忙,从不在陪伴儿子和高一厘的时间上去压缩。高一厘的每一个生日,他们的结婚纪念日,这些根本不需要助理去提醒,都在侯喻的脑子里。
不提金钱,侯喻最宝贵的时间和心意在哪里,爱就在哪里,可明明高一厘都得到了。
橘色的夕阳渐渐被黑暗吞噬,夜幕缓缓降临,高一厘沉寂的心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慢慢被一滩死水所淹没。
高一厘到家时侯喻也刚回来,他才换上家居服,隐约听到门开的声音,从楼上走了下来。
“怎么让司机把儿子送回爸妈那了?”
“你晚上有工作吗?”高一厘看起来跟平时没有任何不同,甚至顺手归置了一下侯喻皮鞋摆放的位置。
“暂时没有,想一起出去吃吗?”
侯喻走过来接过高一厘的包和一个沉甸甸的文件袋,她没有拒绝。
“阿姨说饭做好了在厨房,不出去了,我上楼换身衣服。”
侯喻应了声好,把高一厘的包放到固定的位置,阿姨刚离开没多长时间,饭菜都还正热着。
高一厘一如平常地换好衣服下楼,坐到餐桌前,跟侯喻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跟从前每一天没有任何不同。
直到高一厘吃得差不多放下筷子,侯喻都没有任何察觉。
“我们聊聊。”
“想聊什么,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侯喻站起身,给高一厘倒了一杯温水。
高一厘接过侯喻递过来的水,走到玄关处,拿过那个文件袋,轻轻地放到了侯喻的面前。
侯喻疑惑地挑了下眉,“真是工作上问题?”说着打开了文件袋,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一**兰玥的证件照。
侯喻的手停住了,把照片重新放回到文件袋里,没有继续查看里面的其他内容,把文件袋放到身边的椅子上,低头理了下自己的袖口。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你想怎么解决。”
没有慌乱,没有紧张,更没有痛哭流涕。
从侯喻拿到文件袋开始,整个过程中高一厘一直都在观察他。侯喻直到见到林兰玥照片的那一瞬间,表情才有了短暂的变化,马上又恢复如常。而此时的态度更像是夫妻俩一起商量着解决什么事情,没有任何妻子发现丈夫出轨后的情绪崩溃和丈夫被抓包后的不安惶恐。
高一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着侯喻的眼睛。
侯喻坦然地跟她四目相对,“对不起,我想要跟你一起去解决这件事情。”
好像这时夫妻俩才是一个战壕的同盟,敌人只有那个不谙世事也未曾蒙面的陌生女孩。
高一厘摇了摇头,“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侯喻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眼神里的温度突然就冷了下去,。
这种时候女人只要闹,不管是撕打还是辱骂,不管嘴上说得多么的深恶痛绝,但内心深处最想得到的是男人的忏悔和悔过自新。
侯喻深知高一厘的冷静与理智,但在面对这件事上,她不该这样平和地跟他去探讨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