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冬。
林鹤扬站在机场门口,呵出一口白雾。雾气染上了他的墨镜,就连同这大雪,看不清。
风吹散他的围巾,寒气钻进他的脖颈,很冷。
经纪人赶忙上前,想将他的围巾系好,可却遭到了拒绝。
他前一晚没睡好,坐在窗前翻来覆去地想,一直想。最后又悄悄把头染回了金色,就像是一种宿命,他无法抗拒的宿命。
用墨镜来掩饰自己眼下的乌青,可该用什么来掩饰这残忍的、象征着过去的金色?还好,没有人过问,没有人提起。是在这国外的六年太久太久,久到已没有人记得这抹金色的意义?
他挥挥手,最后一次和粉丝告别。
时隔六年,他终于回国,回到这个拥有无数回忆的城市。接机口后的喧闹传入耳中,不仅只有粉丝,还有记者、娱乐报道。他没多想,走向了人群。
灯光闪烁,可仍没有白雪刺眼。林鹤扬已经过了那个看见闪光灯就会紧张的年纪了,他携着国际奖项的荣光归国,已经有了不惧一切的实力。
“林老师,请问您这次归国的打算有什么?”
记者将麦高高举起,生怕错过了,下次就不知道要等多久。
他想,这还是第一次听国内记者称他为老师。他清了清嗓,微微向前靠:“行程问题还需商讨,请大家不要着急。”在国外这几年,他的声音也变了很多。
没再久留,随着经纪人和保安一同离开了机场。“鹤扬,你看是回工作室,还是……哪个家?”经纪人小心地说道,坐在副驾转头看着林鹤扬,而他只是转过头看向窗外。
国内的冬和国外,除了雪,好像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差别,至少在他的感官上,是这样。窗外的枯木不断闪过,这条路,已经陌生到他认不出来了。这么多年才回国,好些事物都不同了,他紧紧握着手机,打开来想要搜点什么,指尖在键盘上不断输入,删除,最后放弃。他是害怕的。怕老师过得太好,好到不需要他了;最怕老师过得不好,他连想都不敢想。
“去工作室吧。”
或许是回忆在作祟,每每想到,总觉得心脏痛。这六年里,他无数次想要回到这个家,可这么一天来了,他又畏缩着,说算了。其实是怕见到老师,怕看见老师的眼神,怕听到老师的消息,怕扰乱心神。
可工作室哪能睡人,他最后还是回到了那个家。这套房和老师家中隔了一栋楼,站在窗前,是怎么也望不到。明明直线距离可能不过百米,他却感觉自己的人生被纱网笼罩,明明如同薄雾,可他挣不开,甚至要窒息。于是他走出去看,来到老师家楼下,可看到那亮着的灯光,他又转身离去,不敢往前。
那晚他一点都不好过,自从发布歌曲被提名奖项叫他回国后,他就不好过。太突然了,他没日没夜地失眠、急躁,甚至又开始吃药。他早以为自己好了,能将过去的事抛之脑后了,可其实他从未淡忘。他不能再想了。
他是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的,伸出手,冷空气就争先恐后地闯进来,硬是将他冻醒。困意全无。电话那头传来经纪人慌张的声响:
“鹤扬啊,这次的奖项提名,还有沈知意。”
一阵耳鸣,到底是?“为什么一开始没通知啊……”呢喃中,他不经意将心中所想尽数吐出。
“说是突然加的,他出了首新歌,就是在……你新歌发布后三天。”电话那头传来不自然的颤抖,“他的新歌,和你的挺像。”
“不可能。”他立即矢口否认,“他绝不可能抄袭。”
经纪人也没再说话,心知肚明,谁人不知这位老师,是林鹤扬的底线。“好,那你要做好准备,他会和你竞争同一个位置。”说罢,电话挂断。
其实他真没细想参加完颁奖后的安排。此前他考虑过国内外同步发展,这次携获奖新专归国,其实还意在开启全球巡演的国内站。老师有看到他吗?看到他获奖,看到他的成长。
直到脚踩上红毯,那股落地感才重新回到林鹤扬体内。可他却仿佛回到了18岁那年,走进场馆,远远望去,老师的座位离自己不过就二人之隔。
他踌躇不前,可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朝着老师走了过去。他希望自己能无视,展露出成熟的一面,或者,或者就点点头,打个招呼呢?
他甚至还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若是老师看见如今的他,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即将接近时,林鹤扬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深深低着头、仿佛连呼吸都艰难的身影。他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站定在老师面前,俯身轻声问:
“……您是不是不舒服?”
他以为老师会像过去那样从容抬头,但这一次,他只是将撑额的手往上移了移,掩住更多面容,头垂得更低,声音僵硬:“没事,劳你费心。”
林鹤扬多想再问问,老师,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发生什么了?或者……最起码,要让我看看你的脸,可以吗?可他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无人不知林鹤扬,可又无人与他搭话,他借着那二人的身影隐藏自己,偷偷去望,可这样就导致他无法看见老师的脸庞。没关系,待到颁奖典礼开始,无论如何都能在大屏上看见的吧。
当然,到那时,老师也会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