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年马月兔子日 第29章 说晚安

我回去的时候运气挺好，陈志高在和隔壁班的老师说话，我猫着腰，尽量不引人注目地赶紧溜进队伍里坐下了。

等喘匀了气，正好赶上大会最后的环节——节目表演，我看到了花蕊，她正被七八个女孩拥簇着跳……健美操。

花蕊是领舞，站在中间最前面，化了很浓的妆，差点儿让人认不出来。

至于健美操的衣服，丑的要命，前天在食堂吃饭时碰到，花蕊跟我吐槽了大半天德馨高中的艺术部有多简陋，服装有多难看，设施有多落后，总之就一个字——穷。

开场的健美操过后，花蕊还有一个单人民族舞表演，我看着并不华美的舞台上优雅舒展四肢的女孩子，真的很美，那种由内向外散发的热爱与自信让舞台上的女孩子格外美。

花蕊是真的喜欢舞蹈，喜欢表演，所以纵使跟我们吐槽和抱怨，还是会很用心地准备自己的节目，因为她喜欢。

我呢？我低头盯着自己的脚，脚尖相互碰了碰，仿佛在询问，你喜欢什么？

你有喜欢的东西吗？你喜欢……学习吗？

如果我的回答是“是”，恐怕连自己都不信，并且会笑出声。

学习是我爸妈亲戚嘴里“有出息”“出人头地”的方式，是一种为了达到**冰冷冷的工具，是成为“人上人”的途径，是人生不断向上攀爬的手段，虽然我不知道到底要爬到哪里去。

学习对于我来说，不是喜欢，不是热爱，只是任务。

我抬头望着舞台上花蕊的笑脸，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其实看不到人究竟是怎样的表情，可我就是觉得花蕊是在笑的，真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会没有笑容。

云层低了，随风飘动过来，倾覆下一小片阴影，我惆怅地叹了口气，感到自己十六年的人生着实有点儿失败，竟然连自己喜欢做的事情都不知道。

为了安慰自己略显惆怅的心情，晚上我去食堂吃了碗米线，吃得很撑，从食堂出来满身的米线味，一直在打嗝。

回到教室我又吃了一个苹果，利用最后五分钟时间打好了水，并小跑去卫生间上了个厕所。

军训结束后，我们的高一学习生活就算步入了正轨，每天晚上三大节自习课，自习课之前有一小段时间，被用来做英语听力练习。

傍晚六点二十，全年级准时开始放听力，通常人吃完饭后总是很容易困倦的，我的注意力不是很集中，放完听力后一对答案，错了七八个，心里顿时好一阵自责。

让我郁闷的是，肚子开始不舒服，小腹胀成了一个球，拍一拍硬邦邦的，说不上疼，但的确不舒服。

我们吃饭的时间只有半小时，大家都吃得狼吞虎咽，既快又急，这样快速吃饭的后果就是消化不良，典型症状是腹胀。

更何况我还吃了米线，此时一大坨米线泡在我的胃里，越泡越大坨，我欲哭无泪地揉着肚子上完了三节晚自习。

最后一节晚自习九点半下课，走读生可以放学回家了，由于陈志高在教室后面站着，我不敢第一个往外冲，等到其他人一个一个往外走了，我才背好书包低头走出教室。

我一路飞快骑车回家，平时二十多分钟的路程我今天十五分钟就骑完了，车丢进地下室，一路狂爬上六楼，关门后直奔卫生间。

在学校里没有丝毫想上厕所的**，回到家反而有了。

可能米线不太干净，我悲催地拉了肚子，从卫生间出来后肚子依旧发胀，然而比之前要好多了。

我妈原本在卧室睡觉，被我惊醒后跑到客厅，听完原委，没好气地说我。

“吃什么米线，活该，那东西是垃圾食品，不好消化，对身体不好，让你吃点蔬菜你不听，蔬菜才是健康的食品……”

我妈穿着睡衣训我，唠叨不休，我扶着门框一脸委顿，很想拿手堵住耳朵。

我妈念叨完了，重新回卧室睡觉，经过卫生间时，一把捂住鼻子，嫌弃道，“快！快拿出去丢了，让你臭死了！”

“……”

我今晚的身心都受到了伤害，一声不吭地掉头回卫生间，收拾好了垃圾袋准备下楼丢掉。

谁知道刚走到一楼，就在单元大门那里碰到了陆冀为。

他才回来，突然撞到我也不吃惊，反而问我，“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啊？”

“像只撒腿的兔子。”

他右手还抓着一把东西，昏暗的光线里看起来眼熟，我微微睁大了眼，那不是我的笔袋、校园卡和一个……苹果吗？

陆冀为把东西塞我怀里，似乎很无语，“你自己掉了东西都不知道吗？”

“没听到……”

八成是书包拉链没拉好，幸好没丢，否则光校园补办起来就麻烦死了。

我‘咦’了一声，忽然想到，“你是在哪儿发现的？我掉哪里了。”

“你掉了一路，”陆冀为皱着眉头，“我帮你捡了一路。”

他就差翻我个白眼了，语气很是无奈，还有点儿气呼呼的。

“还有几支笔，滚进下水道里面了，你要是想要，自己去捞吧。”

我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怀里的笔袋啊，校园卡啊，还有那个苹果，脑海里忽然就脑补了下陆冀为追着苹果跑的画面，特别喜感。

“晚上也看不清，还掉了什么你自己回家翻书包看看吧。”

我笑眯眯的，一连点头，“好的，好的，谢谢。”

陆冀为一定搞不懂我为什么还笑，他摇摇头，一脸对牛弹琴的挫败，绕开我就要推着车子进去。

“等会儿等会儿！你急什么呀，我还没向你表达我真诚的谢意。”

他冷笑，“你打算怎么谢我？”

“呐，请你吃苹果。”

我把苹果往他眼前一送，他这时看到了我手中还提着什么东西。

“你大晚上的丢垃圾？”

“啊……”我含糊其辞，“对、对，丢垃圾。”

我手背在后面，垃圾袋被我使劲儿往后藏。

陆冀为伸长脖子看，我就拼命往身后藏，特别怕有什么若隐若闻的味道飘出来，万一被他闻到了怎么办，我还是很要面子的。

陆冀为接过我硬塞到他眼前的那个苹果，在我头上敲了一下，我趁这个功夫，一溜烟从他身边跑掉了。

几大步跨到垃圾桶前，往里一丢，完成，心腹大患已除。

回身往后走时特意慢悠悠的，避免表现得太过急切惹人怀疑，我还非常体贴地帮陆冀为扶住单元大门，方便他把车子推进去，不过他显然也用不着我帮忙。

我和陆冀为一起上楼，十点多了楼道里很安静，只有二楼有户人家似乎是夫妻俩在吵架，闹得鸡飞狗跳，声控灯隔十几秒就灭，得用力跺一脚才会亮起来。

我跺了一路，于是从一楼到六楼我们的身边始终有光，陆冀为还拿着那个苹果，我还在竖耳朵听二楼那户人家的吵架动静，好奇心比猫还大。

遗憾的是，离得越远，声音越难听到了。

隔着一扇门，大家谁不是演员，我记得那对中年夫妻，楼道里碰到时总会礼貌地叫声叔叔阿姨，他们也总是对外表现得和睦恩爱，原来关起门来，吵得是那样难听。

越是对外亲热的夫妻，对内越是凶残。

我摇着头叹息，大有一种看破红尘琐事的老成感，然后冷不防就一头撞在了陆冀为的书包上。

我是跟在陆冀为屁股后面爬楼的，为什么不走旁边呢，因为我实在懒，不想绕大弯，陆冀为一声不吭地猝然止步，我又没防备，当然会一头撞上。

“你干嘛？”

我捂着额头冲他龇牙，音量放低了吼他。

“看路。”

他个子高，灯泡古老的昏黄在他发旋渡上柔柔一层光亮，他边说，边把手中的那个苹果又抛给了我。

我手忙脚乱地接住，苹果才没有轱辘滚下去，而抬头看，发现已经到家门口了。

“晚安。”

我朝他挥挥手，打着哈欠用钥匙开门，直到关门前，也没听到陆冀为对我礼尚往来地说句晚安。

那个苹果被我随手放在茶几上，洗漱好后，我舒服地钻进了被窝。

直到人已经躺下，才想起今晚还有几项待做的计划，比如物理和化学有几道题需要再理一遍解题思路，历史的课堂笔记我还没有整理好，政治的随堂练习还有一页没做完……

可被窝实在太软了，我也实在太困了，这些琐碎的待做小事压在我脑袋上方飘啊飘啊，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最终以我迷迷糊糊睡过去告终。

失去意识前，我睁眼望了望没完全拉阖的窗帘，隔壁有束淡淡的白光越过来，灯一直亮着，不知道要亮到几点。

陆冀为还没有睡啊，怪不得他不跟我说晚安。

我翻了个身，脸朝向背光的一面，因为知道身后有道光始终在，于是很快安心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