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乘凌听见动静掀帘而出,竟见到自己方才还在想的人,正一身船夫打扮,贴着滑稽的胡子,与自己的手下面面相觑。
掀帘的手顿在空中,李乘凌面上闪过一刻空白。
“……将军。”
徐蒙庆幸自己眼疾手快,在李乘凌出来前就收回了刀。
见到李乘凌的身影,李星容将视线转落到他身上。
琉璃色的眼眸在天光江波之间愈显明亮,看神情,呆愣居多,好像并没有生气的迹象。
徐蒙来回打量,见这两兄妹神情各异,一时也不知作何举动。
将军也没说过要带家眷啊?更何况,若得了他许可,小姐又怎会扮作这副模样?
想到这里,徐蒙似有所悟,道:“将军,开船不久,此时折返还来得及。”
李乘凌闻言,目光扫向他,徐蒙敏锐地察觉到一丝警告。
“……不过,多少还是会耽误行程。”徐蒙改口。
“兄长。”李星容犹豫着开口,“我不妨碍你的公务,你也不愿让我陪着你吗?”
李乘凌放下舱帘,一言不发,缓缓走至李星容面前。
他明知道让她跟来是不对的,可却无法抑制心中涌出欢喜。
她并非不在乎自己,她并非心狠到连自己出远门都不理不睬不管不顾。
她执意要来,除了那些她不愿承认的缘由,总有一分是为了自己,对吗?
凝视李星容良久,李乘凌叹了口气,抬起右手,屈指拭去李星容脸颊上沾染的灰。
就当他贪心吧。
-
李乘凌把她带进船舱,上下打量。
“哪里弄来的这身行头?看着就不合身。”
李星容撕下粘黏在唇上和两颊的胡子,“买来的。”
“自然是买的,难不成还会是偷的?”李乘凌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我问的是,哪里买的。”
李星容偏了偏头,“兄长要找人算账吗?”
李乘凌:“……不会,只是问一问。”
李星容:“船行内外多的是船夫,很好找。”
李乘凌皱起了眉,“你的意思是,这是别人穿过的?”
李星容撇开眼,“这样比较真。”
“……胡闹。”李乘凌语气生硬起来,“现在换下来。”
李星容木然看向他,一时没说话。
“不想换?”李乘凌见她一动不动,眉头都快蹙成一团,“还想这样穿着?”
“……”李星容脸上依旧木木的,解释道,“我没带衣服。”
她此行仓促,也担心随身物品会被盘查,于是除了身上的船夫装扮,连自己的衣服都没能收拾几件。
“……”李乘凌沉默半晌,起身进了自己的隔间。
进门前,回头看了李星容一眼,“进来吧。”
李乘凌为李星容找出了一身自己不曾穿过的衣服,里外上下皆齐全。
“新的,哥哥没碰过。先将就着,等到下次靠岸再说。”
李星容接过衣物,顿了顿,才犹豫着道:“下次靠岸?”
李乘凌端详她眉目间的神情,知道她误会了什么,正要张口解释,却忽地心念一转。
“对啊,靠岸了才好把你送走。”李乘凌一本正经道,“难不成现在让你游回去吗?”
李星容本以为他同意自己留下了,此时又听他这样说,眉目顿时垂了下来。
“兄长要赶我走?”
李乘凌眼波忽动,却仍故意道:“谁让你偷偷溜上来呢?”
“……那就不必等靠岸了,不耽误兄长。”
李星容看着脚下木质的船面,声音很低,“眼下还离京不远,我可以先游上岸。”
见李星容真的转身欲走,李乘凌神色慌乱起来,“哥哥说笑呢。”
他攀住李星容双肩,将她拉回自己身前,嘴上乱七八糟道:“没有耽误,本来就要靠岸的,只是顺便为你添置些衣物,不是要送你走。怎么可能让你游回去呢?怪我乱说话,你也不许胡说。”
李星容还捧着李乘凌的衣服,被他一拽,最上面那层衣带滑了下来。
李乘凌叹了口气,“真心说的你不信,玩笑话你倒听进了心里。”
他倾身拾起衣带,重新塞进李星容手里,“好了,先在这里把衣服换上吧,哥哥去安排人给你收拾房间。”
-
“换好了吗,芒芒?”
李乘凌的声音重新在门外响起。
“快了。”
房门很快从内打开,李星容一身天青色长袍,出现在李乘凌眼前。
李乘凌的衣服对她来说太大了,她便用细绳将两袖和衣摆挽起一部分。长袖被她穿成了短袖,露出一截里面的纯白贴身衫袄。
贴身这件也是李乘凌的,袖口被她折了好几圈。
见李乘凌一言未发,李星容偏了偏头。
“怎么了?”
李星容并未重新梳妆,头发维持着带斗笠时的模样,在头顶随意束作一团,活像个偷穿大哥衣服的清秀小公子,挽起袖子准备下池摸鱼虾摘莲蓬干坏事。
“……没什么。”李乘凌将视线从内衫挪开,“很好看。”
“可我觉得,还不如那身船夫装扮合身呢。”李星容点评。
“……”
迟早给你扔了。李乘凌心道。
“将军,小姐的房间已经——”徐蒙突然出现,李乘凌不假思索便一步上前,猛然将李星容搂进了怀中。
宽大的背挡住外人的视线,连李星容的衣角也被他阻隔在内。
“?”李星容一张脸被迫埋进他胸膛,眼前黑乎乎,什么都看不见了。
“……收拾好了。”徐蒙僵硬转身,默默退下。
“……”李乘凌也僵硬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李星容被莫名其妙搂住又被莫名其妙松开,茫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她上下打量自己的穿着。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吗?
“没什么。”李乘凌眼神飘忽着摇摇头,再次给出相同的回答。
很得体。他也不知道自己方才在干什么。
-
李星容到底是如愿留了下来,房间紧挨着李乘凌的。
入夜之后,江风四起,李乘凌合上窗,准备对着烛火再处理一会儿公务,忽然听到墙板的另一边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窸窸窣窣,似是穿凿摩擦之声。
李乘凌循声望去,是李星容的房间。
“芒芒?”李乘凌站在李星容房门前,敲响木板门。
房中异响忽地停下,随后便是李星容的脚步声。
房门打开,李星容立在门口,挡住了李乘凌看向房中的视线。
“兄长何事?”
见李星容无意侧身让他,李乘凌便也不去窥探,只是问,“我听你房中有异响,大晚上的,你在做什么呢?”
李星容回头看了一眼,状若无意又往李乘凌眼前挡了挡,“水路漫长,闲来无事,做一些木工权当消遣。”
李乘凌目光回到她身上,果然在她衣角发现了木屑。
“……衣服都不带,却记得带这个?”
李星容也不辩驳,坦然地点点头。
“好吧。小心着点,不要伤到手了。”李乘凌嘱咐,“哥哥就在旁边,随时叫我。”
李星容再次点头,无声催促他快些回去。
李乘凌无奈地看了她半晌,最后轻笑一声,伸手摘下了她发间的一片小小木屑。
“还真像只干坏事的小花猫。”
-
除了短暂停靠填充补给,楼船在江上一连行驶七八日,终于抵达江南府。
如此算下来,李星容在江南待不了五六日便要返京。
李乘凌是奉旨前往江南,缪家已提前收到消息。楼船抵达之时,迎接的人在码头恭候已久。
李星容将这几日做好的木工悉心包裹好,塞入行囊,而后随着李乘凌一行下了船。
脚底触上地面的那一刻,惊天的锣鼓笙乐响彻码头。
“想必这位便是靖安侯世子镇北大将军?恭迎恭迎!府上已备下薄酒,将军这边请!”
喧闹乐声中,一华服男子走出人群,热切迎向李乘凌。
“缪雨霖?”李星容乍见来人,眉头蹙起,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李星容很快又意识到不对,对方并非是从她院中消失的男装女郎。
他比她高上些许,壮上些许,声线也粗了些许,在这喧哗丝竹声中都显得嘹亮十足。
来人从喧闹声中精准捕捉到李星容的声音,当即转向了她。
“这位姑娘,认识我家小妹?”
小妹?李星容忽而想起缪雨霖所言,她的确有三个哥哥。
难怪如此相像。
“你是?”
“我是她三兄,姓缪名前程!”缪前程上下打量李星容,眼中露出与缪雨霖一般无二的惊艳,“噢!姑娘便是我家小妹挂在嘴边的侯府小姐吧?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缪前程殷切招呼间,不觉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挡在了自己身前。他试图越过那人,继续热情道:“既然如此,妹妹的友人便也是我的妹妹了,在我缪家的地界,三兄罩着你!”
“谁是你妹妹?”
李乘凌立在他身前,俯视着热情过度的男子,眼中没有情绪。
这章算2号的更新,3号的还有
PS.哥妹二人转我能不能写一百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