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调很咸 第8章 甜豆腐脑

“暖床和睡觉有这么大的不同？！”

长草的坟头，迟年在跳脚，“可是我没有身体啊，碰不到他怎么办？”

一个颧骨突出、鼻梁塌陷、嘴角下垂的长发鬼粗哑着嗓子说，“人鬼殊途，你要么趁早放弃，要么就一直缠着他，直到他死，你看你选哪一种。”

迟年当然选第二种，他是知道人类迟早会死的，而他鬼生还有看不到的长，花漫长鬼生的一节陪一个短命的人类睡觉很值，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人类盛心脏的位置，他空荡荡的，被墓地的阴风灌来有些不舒服。

迟年取完经跑回饭店，饭店乒乒乓乓一阵响，以为又有人来找事了，他忙冲进去，只见饭主的店员正指挥几个戴黄帽子的人在做些什么，不见饭主。

迟年又跑进后厨，干净整洁的后厨没有一个人，也不像要做饭的样子。

可明明已经到饭点了呀。

迟年很困惑。

谈宴青也很困惑。

挂了那通没什么收获却还是价格不菲的越洋电话后，他对于找小鬼这事依旧没有头绪。

他仰躺在郊区的林地里，秋末冬初正午的阳光打在身上凉凉的，他没有什么做饭和吃饭的心情，闭眼感受了会这不同于周五夜晚的风和声。

没多久，他又烦闷地睁开眼，掏出挂在脖子上、煨在胸口里隐约有些发烫的玉牌。

拇指大的玉，通体乳白无瑕，正中央隐隐约约刻了几个字，是自他有记忆起就佩戴在他身上的——

正面刻着：尕秊餻

反面纂着：池年

正面是“小年糕”的异体字，反面是一个人名，谈宴青有限的记忆里没这个人，也不清楚两面刻字的意义。

只知道这东西嗜血，每周五都会发烫，像块烧红的烙铁，催促着告诉他它要吃饭了，他要放血了。

所以他才不信他哥谈纵明最后那句“除了驱鬼，没有其他用”的鬼话。

小鬼吃了他的血，他就能看见他了，那么再吃一次会怎么样呢。

头顶的太阳被飘来的一片乌云挡住，天光暗了下来，有一丝偷跑进了谈宴青眼里，他浅色的眼珠似黑雾笼罩一样暗沉，只一瞬就又复明，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小鬼迟年找来时，就在他身上闻到了浓重的甜血腥味儿，比昨天晚上还要浓。

怎么又受伤了？？？

怎么一点都不会保护好自己？！

迟年圆亮的眼睛满是焦急，发射炮弹似的冲到他身上。

谈宴青在看到他那一瞬间就笑了，笑得散漫又随意，好看极了。

池年被蛊惑，小心翼翼凑上去，轻轻在他嘴角落下一个吻。

长发情鬼说人类喜欢亲吻，没有拒绝亲吻就是喜欢的意思。

这也意味着很长一段时间亲吻过的两个人都会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做更多更喜欢的事。

迟年安安静静吻着他的饭主，闭眼的，虔诚的，青涩的，没有被拒绝的。

谈宴青不知道这小鬼出去一趟受什么刺激了，但不得不说他还挺受用的，尽管落在嘴角只有一丝凉风。

天边的乌云不知何时落了下来，伴随着细密的雨丝打在迟年后背，又穿了过去，落在谈宴青身上，谈宴青还是保持着原来仰躺看天的姿势，迟年见他脸上沾了雨水，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个和饭主续情的好时机，他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大红塑料袋，罩在谈宴青头上，替他遮风挡雨。

谈宴青站起身，他就跟着飘起来，唯一不变的还是那个大红袋的位置。

谈宴青：“……”

谈宴青脑袋微抬，眼皮子微扬，也不好和这只趁人之危又什么都不懂的小鬼说些什么。

身上的血味在雨水的浸润下，终于如他所愿地又露了出来，小鬼却迟疑地看了一眼，又一眼，始终没有动作。

到底还是昨晚避开的动作伤了他。

谈宴青捂住胸口靠下的位置，轻喃：“好痛……这次血小板怎么不起作用了，一直在流血……”

一只单纯的小鬼果然被这拙劣的演技欺骗住，忙上忙下的，一会帮饭主打伞，一会帮饭主止血。

血水慢慢从衬衣解开的第三四颗扣子中渗出，又被一只小鬼吸食住。

甜的，咸的，酸的……人间的烟火味在迟年口腔炸开，味蕾受到冲击，疼痛仿佛也转移了般蔓延到迟年身上。

“好痛……”

他跟着喊疼，喃痛。

全说给谈宴青听见了。

谈宴青惊得退开半步，去看面色痛苦、浑身仿若要撕裂开却还在帮他止血的小鬼，他想要伸手摸一摸他乖软的眼、疼痛的身子，安抚他，却触不可及。

迟年很痛，这是他第一次吸食饭主的血而感到痛苦，露在他眼前的那片胸膛有两个血骷髅似的伤口，一个靠上，位于正中间，是个很深的十字血口，仿若经久被打磨的器具，烙印着时光，十字横竖的周边经过一晚上的凝固恢复已经结痂，唯有十字的那个小洞口还在隐隐渗出血，靠下的那个伤口只有一刀，却流着新鲜的血液。

他喝了很痛，通体胀热烧红，仿佛要爆炸一样，空荡荡的心口好像也被塞进了什么，很堵，很不舒服，皱巴巴地攥在一起。

他没忍住痛呼出口。

然后在一片痛苦白茫中，隐约看见他的饭主向后退了一步，解救了他，用那双好看的眼焦急又担忧地看着他，向他伸手。

他皱巴巴的心脏好像又慢慢平整了下来，血也不再流淌，天地之间仿佛就只有他们二人，相向对视，又触碰不及。

雨还在下，谈宴青扣紧衬衣扣子，披好外套，领着一只看起来状态很不好的小鬼开车回家。

小鬼趴在后排驾驶位，透过后视镜看去，圆溜的黑脑袋像枕在他肩上一样，雨里疼到发红的面色也好看了许多，像枫叶褪了色一样。

不想再次吓走这只胆小但好吃的小鬼，谈宴青开启了和AI对话，并把手机音量调到中间值偏下。

“小度，中午没吃饭，附近有什么好吃的推荐。”

手机一连串报了好多个地名美食，老街的肠粉，南门沙茶面，东边小笼包，烧鹅饭、擂椒拌饭、煲仔饭……小鬼一个感兴趣的都没有，蔫巴巴地趴着，脑袋放在他肩颈上。

谈宴青揉眉，跟着导航把车开到街区的停车位，开门下车，等着蔫巴的小鬼从驾驶位挤出来。

小食街周六的下午门庭若市，门店发菜单的小女生走近推销邀请，谈宴青后背挂着的那只赖赖唧唧的小鬼终于出了声。

“吃不了，只有他做的才能吃。”说完，还特意偏头往谈宴青身上点了点，示意他是谁。

女生听不见他的话，依旧在热情地邀请，“帅哥，一个人嘛，不如来试试我们店的单人豪华套餐？”

谈宴青微微侧开身，嘴角带笑，推拒道，“不是一个人，下次来你们店试试双人套餐。”

拒绝了一众热情的服务员，食街也走到尽头，一人一鬼在微凉的天里饥肠辘辘地抱团取暖。

迟年是不懂饭主要做什么，所以跟点了自动跟随一样挂在谈宴青身上，谈宴青是觉得今早委屈了这小鬼，想带他来这边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回家弄给他吃。

一人一鬼两个频道，都没意会到对方的意思。

巷子口避雨的角落，停着一辆小推车，推车的把手挂着一个破旧的小喇叭，喇叭朝声喊着卖豆腐脑、卖甜水汁儿，又香又甜，好吃不贵……推车一角坐着个头发发白的老太太。

一路上不知道扶正了多少乱停的电动车、共享车的纯善小鬼又被吸引住，从谈宴青身上撕扯开，飘了过去，立在一只浸了雨水颜色变深的木桶前。

“阿婆，这箱子里盛的什么？”谈宴青走近询问。

年迈的老人坐在破旧的小板凳上，眯着双浑沌的眼，和蔼地回：“豆腐脑儿，中午刚做好的，年轻人你要尝尝嘛，不收你钱。”

[要要要！也要付钱！]

一只阿飘小鸡啄米点头。

谈宴青笑着应：“好啊，给我盛两碗吧。”

老人揭开木桶盖，露出里边热气腾腾又白嫩可口的豆腐脑，手脚利索地盛出两碗，“要加糖，还是加辣椒酱？”

小推车的后座除了一个木桶盛豆腐脑，一个不锈钢铁通盛甜水，还放了一张小桌子，桌上摆满了各种小料。

谈宴青看了眼，几乎没怎么思考就说只放糖，其他的都不要。

小鬼在他旁边嗯嗯地附和。

“看不出你一个小伙子这么爱吃甜的啊。”老人家边舀放白砂糖，边笑着感慨，“爱吃甜的好啊，只有生活过得好，尝过了甜头，才会喜欢，蛮不错哩小伙子……”

谈宴青接过她手里的甜豆腐脑，弯着眼，温润地笑：“生活好不好，都要吃点甜的，您也是。”

趁老人转身去扯塑料袋的功夫，他动了动桌角放小料的瓶子，提醒道：“阿婆，你这罐辣椒酱要用完了，回去记得续点。”

“欸，好。”

老人装好一碗放进塑料袋，谈宴青跟着把手里的这碗也放进去，“多少钱，阿婆？”

“本来说是不收你钱的，让你免费尝尝，但阿婆我这也是小本生意，不这么赚钱，也看出你这年轻人想照顾我的生意，就买一送一，两碗三块钱吧，你看可以不？”

绿牌的二维码从老人腰侧的小布包量亮了出来，老旧的智能机播报——

“微信收款十元。”

“欸！多了多了！”

老人家延迟反应过来，年轻的客人早已走远，留下一句记得添辣椒酱的话和一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大红塑料袋遮在她小推车的车头，露出两个小尖角。

辣椒酱下有什么——

红辣椒×

红钞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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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甜豆腐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