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宴青还在想怎么把这小鬼带回家,他就自己跟了上来。
偷偷摸摸的,东躲西藏的,和他隔着很长一段距离的,像是怕被他发现一样。
进了他家也是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见到他搁放在沙发上的佛珠更是脸色都变了,整个鬼嗖地就飘了出去,趴在窗口单只影薄的,像是今天晚上准备在那落户了。
谈宴青:“……”
谈宴青把吓鬼的佛珠拆了,扔进了厨余垃圾桶。
嗯?
蹲在厨窗外台阶上的迟年眨眼,再眨眼,又观望了会儿,眼看饭主走过来准备关窗了,他才急忙起身冲了进来,进来后还不忘探头往那垃圾桶远远一瞅。
沉木带着神秘色彩的佛珠七零八落睡在垃圾桶里,迟年开心地咧嘴笑。
饭主真是太好了!
感叹完,后知后觉朝饭主看去,黑漆漆的眼珠带着点惶恐。
有没有发现我又来了呀。
谈宴青收回放在小鬼身上的目光,目中无鬼地走出厨房,洗漱睡觉。
淋浴室的水哗啦啦地流,谈宴青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放在身侧的手一点一点的,计算着时间。
这小鬼居然还是个爱干净的,之前怎么没发现。
迟年把自己洗的白白净净、清清爽爽,准备给饭主暖床。
他可是听那专门压床的小鬼说了,人类睡觉喜欢有人陪,最好是一男一女,虽然他是个男小鬼,但也大差不差嘛,反正都是陪着。
那压床小鬼还说,有人陪的人类睡得更香更甜更好吃,他不吃人类,所以陪饭主睡上一觉,让饭主睡得香甜就够啦。
谈宴青感觉身边的床下沉了点,他闭眼装睡了会儿,然后借着翻身的动作把脑袋往小鬼那偏了偏。
小鬼沾床就睡着了,总是睁着的乌溜大眼睛藏在薄薄的眼皮底下,乖巧静妙,长长的眼睫毛安然地趴着眼睑上,肤色很白,白到透明的那种,脸颊就腮那块有点肉,所以吃饭的时候总一鼓一鼓的,靠右边下嘴角那有一颗小黑痣,要是没记错,是颗被定为好吃痣的位置。
原来还是只小贪吃鬼啊。
不过三个小时,谈宴青就又给小鬼划分了个类别。
睡着的小鬼很乖,丝毫不知情,也丝毫不像前几周上房揭瓦的捣蛋鬼。
“我就要吃那个,不给吃就捣蛋!”
人类幼崽在大人脚边撒泼打滚,哭着吵着要吃黏牙坏牙的芝麻糖。
谈宴青见状,下意识往身边的小鬼看去,果不其然,小鬼目露非常想吃想要的精光。
今天周五,是个赶集日。
谈宴青因为养了只什么都好奇的小鬼,特意带他出来凑个热闹。
“老板,给我来一斤这个芝麻糖。”
城区纵横交错的街道余留出一块小广场,谈宴青走近卖芝麻糖的小摊,给好吃的小鬼付费点餐。
芝麻糖到手,人类小孩哭得更大声了,谈宴青身边的小鬼却恨不得脑袋都钻芝麻糖袋子里去。
芝麻的清香、麦芽糖的甜渍,小火搅拌混和冷却成一块芝麻糖,想想就好吃。
可惜迟年吃不到。
不是饭主做的,迟年吃不得。
迟年蹲在饭主的手提袋边闻了又闻,嗅了又嗅,最后瘪瘪嘴,满眼失落地站起身。
小鬼的丧气直冲天际,谈宴青想不注意都难。
于是,谈宴青在市集买了一袋新鲜芝麻,一罐晶棕麦芽糖,一沓干净油纸,然后带着他家巴巴想吃芝麻糖的小鬼回店铺了。
-
年糕饭店。
难得周五开业,关由接手了老板的厨师高官厚位兼服务员小二,好在他的随心老板还算有良心,只出去了不到一小时就回来了。
店里的客人不多,但都对关由的厨艺赞不绝口。
“小关,今天怎么是你开店做生意,你老板呢,你这做的也太好了吃了吧,要不你把你老板踢下去,自己掌厨师吧,保管你这饭店生意兴隆。”
“是啊是啊,这么好的手艺可别浪费了。”
“这过桥米线味道才对嘛,我上次吃了个啥呀,喷火龙口水鸡嘛。”
“小关,不是我说,你真的要为你们店多着想,也为我们的胃多多着想,你就踹了你老板当你们饭店的主厨吧……”
“……”
小关师傅累得半死,既要做饭,还要服务客人,更要推辞责任,“各位老顾客们,你们能来我们家店吃就已经是我的荣幸啦,本店小本生意,营不营业全靠老板一句话,我的志向也就是个小小的服务员,当不得主厨的,我家老板也就做饭难吃了点,其他的都好说……”
客人们听完都沉默了。
也就做饭难吃了点……这小关师傅是不知道自己店是做什么吗。
做饭难吃了点的老板就是这时候回来的,听了个全程,跟着凑合道,“各位客官,还需要点点什么吗,老板在线为你们服务。”
“……”
一时间食客们吃饭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谈宴青也不在意,兀自笑笑走进后厨,关由正想把主位让给他,就见他摆摆手,关由顿时惶恐,双手在裤脚边擦了又擦,然后一个大鞠躬立表忠心道,“老板你千万别当真啊,我没想篡位!”
“好了。”谈宴青要笑死了,“别逗乐了,我真有事儿,今早你来弄就行。”
关由得了指令,也不管他了,毕竟外边还有好几个嗷嗷待哺的客人呢。
谈宴青走到旁边的干锅前,开小火炒黑白芝麻,不会儿,芝麻的焦香就蔓延整个厨房、前厅,连认真烫粉、煮粉的关由都被香迷糊了。
“老板,你这次真的能成功,这芝麻太香了。”关由把最后一碗粉送出去,回来后凑他旁边讨吃的,“我替你尝尝。”
不行!
那是我的!
我的!
同样被香迷糊的护食小鬼急了,一双大眼睛都睁圆了不少,两脚要不是悬空在地面上,这会儿估计已经跳起来了。
“边去。”谈宴青拍掉关由伸过来的手,没好气道,“想吃自己炒。”
“阿宴,你变了…”关由伤心地捂住肚子,也不叫老板了,“你忘了曾经我们相依为命的日子了吗,从前你可是有口吃的就往我嘴里塞……”恨不得把我的胃糟蹋死。
两人自小一块长大,是上下属的关系,也非这种单一的关系。
“今时不同往日。”谈宴青不理会他的“我见犹怜”,丢给他一袋剩余的生芝麻,“想吃自己弄。”
关由:“……”
关由愤愤地拿起那袋生芝麻,自己动手。
谈宴青护住了小鬼的食物,不经意往小鬼那看,果不其然,小鬼由愤转乐,正喜滋滋捧着那碗盛出锅的芝麻在啃。
“别吃完了,还要做芝麻糖的。”
谈宴青突然出声,关由愣了下,看着自己手里根本没剩多少的生芝麻,瞳孔地震:“你在和我说话?”
“算是吧。”谈宴青凌模两可道。
“???”就剩这么一爪爪给我,还让我少吃点,怎么个少吃法?
关由不为五爪芝麻忍气,把芝麻往灶台一扔,跑外面吃早餐去了。
谈宴青也很无奈,养一只常人看不见又护食的小鬼只能委屈别人了。
当事鬼迟年听了,当即放下了香喷喷的熟芝麻,毕竟比起这芝麻,他还是更想吃芝麻糖块的。
谈宴青又开小火熬糖,熬好糖浆后,把小鬼吃剩的芝麻倒入,快速翻炒搅拌,再用油纸冷却,最后切成小块。
他拿起一块尝了尝,口感还可以,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这时候他又想起关由来了。
不过关由短时间内是回不来帮他试吃味道的,他只好看向糖块所属鬼。
迟年觉得很好吃,很甜,也很香,比他在外边闻到的还要香一百倍,甜一千倍!
小鬼吃得很入迷,手里拿着块完整的,嘴里塞满了芝麻碎糖,眼睛还盯着碗里的。
谈宴青:“……”
这小鬼绝对是个好吃鬼无疑了。
有那么一瞬,他怀疑过这小鬼和他一样没味觉,但细看他吃到东西后的反应又不是。
小鬼闻得到味儿,但还是觉得他做的东西好吃,并且吃得很香、很享受。
这个结论让谈宴青身心愉悦。
一整个上午都跟喝醉了甜酒似的,三分微扬的眼尾就没下去过。
至于关由,他怀疑他老板撞鬼了,但没有证据。
中午吃饭的时候,被糖水填饱了肚皮的小鬼迟年难得没有敞开吃,一碗蒜蓉粉丝虾,一碗鱼香肉丝,和一道莲藕排骨汤,每个菜都剩了点。
谈宴青正准备把菜温着,给他下午饿了的时候吃,就听外头一阵噼里啪啦响。
迟年站在后厨通前厅的窗口,刚好目睹一切,叼着牙签嗖地冲了出去。
有人在年鬼官的面前搞事情啊!
前厅。
几个满脸胡子拉碴的汉子,气势汹汹地拿棍拿酒瓶对着饭店一通乱砸,零星几个不明所以的食客被这一突变吓得尖叫,抱头乱窜。
为首的恶汉鼻梁有道疤痕,他拿着一根粗长的棍子,把食客没吃完的饭菜泄愤似的往地上一扫,黑黄的油渍铺满洁白的地板,青花瓷的碗筷四分五裂,散在饭店角落。
他身后跟着的几个地痞无赖,跟着举起从外边捡来的啤酒瓶往桌上敲,玻璃瓶破碎发出刺耳的声响,没喝完的酒水尽数滴落在地上。
干净整洁的饭店脏污一片,到处都是碎瓷片,无从下脚,几个没来及出门的食客就这样被囚困在这一片糟蹋之地。
迟年很生气,气到整个鬼身都在发颤,他冲出来砰砰往恶人恶鬼身上锤,一拳又一拳,手掌穿过他们的身体,复而又穿出。
恶汉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只觉得打外边带来的冷空气沾身上有些冷。
“几位又是来要饭的?”
谈宴青慢条斯理地从后厨走出去,眼尾的弧度平直又锋利,平静着问。
胆子较小的瘦弱汉子被他这眼神扫射,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伤疤恶汉像堵墙一样闻风不倒,粗里粗气骂道:“要你妈的饭!识趣的话,给我们一万块,我们就不找你麻烦了,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店员每到饭点就会出去吃饭,这儿只有店老板一样,恶汉们早就打探清楚了。
这次他们多带了好些人,又控制了能报警的,该让他吃点苦头涨点教训,老实掏钱孝敬他们——
“啊——”
浑身横肉的伤疤男人突然抱着胸腹发出一声惨叫,倒地不起。
“我妈的饭,你们暂时要不起。”谈宴青脚尖微抬,踩在这人肩膀上,神色淡淡地看向其他人,“你们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
其他人瑟缩了下,他们甚至都没看清谈宴青刚刚是怎么出手的,但事到临头,也硬着头皮举着酒瓶棍子往前冲。
迟年这只鬼倒是看到一清二楚——
空气涌动间,他看见他的饭主以非常人的速度利落出拳,恶汉横肉溢长的肚子生生被凿了洞,整个壮硕的身子也被这一拳带的控制不住向后倒。
在那一刹间,迟年感受到一股很强劲的风力,那一拳是他从未在人类身上见过的力量和劲道。
那一刻的饭主好像也不是总扬着眉眼笑盈盈、洗手作羹汤的和煦男人。
他横眉冷眼的样子很吓人,拿刀切菜的手劲也很大,但迟年不觉得害怕,这是人类保护自己的硬性手段,他为饭主有这样的能力感到高兴。
但是,单打独斗总会受伤。
他又看见他的饭主被七八个人围攻了,吃了两次偷袭,挨了三棍,最后把他们都打趴送进了人类的大理寺。
他帮不上忙,但还是跟着去了,去了后才发现原来那天晚上不是他错过了饭点,而是饭主同样受到了他们的恶意打劫,早早关了店。
而这些山间强盗被关了半个月放出来后,记恨在心,暗地里观察了好一番,又来了。
这次要关上半年呢。
但迟年没有很开心,因为他的饭主又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