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连山雀相迎 第21章 获救

清晨时分，在溪流的下游，两个人影正静静地躺在礁石边。

“桑雅，你干什么去？”一位白胡子老伯拄着拐杖朝溪边大喊。

被唤作桑雅的少女穿着鹅黄色长裙，背着一个大竹筐：“吴伯，那里有两个人！”

溪水潺潺，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少女脚步轻快，一会儿便跑到了岸边，不过却蓦然愣在原地。

她，还从没有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剑眉入鬓，鼻梁高挺，长长的睫毛如蒲扇一般，虽然双眼紧闭，却丝毫不影响他俊朗的容颜。

只是……何人将他伤得如此之重……

桑雅垂眸看去，男子的伤口触目惊心，而他身边的红衣女子，竟也是面容姣好，绝色倾城，仅是由于落水的关系，显得脸色苍白。

她连忙撸起衣袖，伸手探了探男子的鼻息，又检查起他的伤势，半晌，兴奋地喊道：“吴伯快来，他们还活着！”

……

日上三竿，朱雀缓缓醒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是简陋的木质房梁。

这是哪里？

头，有些发胀……

朱雀依稀记得，昨晚她拖着朱世尘，在无边的溪流中奋力挣扎，而再往后的事情，她竟然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你醒了？”

一杯水，直直地递到朱雀眼前，她顺势看去，凤眸对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这眼睛的主人，是一位看似十二三岁的小女孩。

朱雀坐直身体，礼貌地从女孩手中接过水杯，她发现女孩穿着一件很古老的素花鹅黄裙，像是万年前流行的款式，而女孩身后床榻上躺着一个人，正是她昨夜奋力救下的朱世尘。

“别担心，他死不了~”

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朱雀，然后又歪了歪脑袋，挡住朱雀的视线：“姐姐长的真美，这病着的哥哥也俊俏，你们二人甚是般配！”

朱雀神色一滞：“额，姑娘误会了，我们只是认识而已……”

此时的朱世尘已经换上了一身藏蓝色粗布衣，伤口也已经包扎好了，可是依旧紧闭双眼，面色惨白。

女孩背着手，仔细观察着二人：“他的伤不在要害，只是失血过多而已，我清晨给他服过药了，现在脉象稳定，已无性命之忧。”

“那他何时会醒？”朱雀问。

女孩脸上洋溢着自信，抬起三根手指：“最多三日~”

朱雀瞬间舒了口气，连忙拱起手行礼道：“谢姑娘救命之恩！”

女孩笑得更加得意了：“别姑娘姑娘的，我叫桑雅，是这里的神女，这天底下，还没有我桑雅医不了的病！哈哈！”

朱雀见桑雅笑得明朗，并不像是心怀叵测之人。还好……赤枫寺前的一切没有重蹈覆辙……

朱雀向窗外看去：“这是什么地方？”

“聚灵谷。”桑雅一边回答，一边将手指搭在朱雀的手腕上。

朱雀发现这里的建筑，竟也和桑雅的衣裙一样古老，地上还横七竖八地摆放着许多竹筐和石臼。

就在这时，隔壁的房内，传来了阵阵年迈的声音，正在急促地唤着桑雅，桑雅尴尬地耸了耸肩：“我先失陪一下，吴伯又来唤我了，神女可真是一份苦差事~”

语罢，桑雅一蹦一跳地跑出了房间，而在她走后，朱雀才注意到，这间木屋竟然如此狭小，小到几乎只能容纳下一套桌椅和一张床榻，但由于她的存在，房间内，现在又挤进一张床，这就导致她和朱世尘的距离有点过于近了。

一男一女独处一室，确实容易让人误会，别说桑雅了，就连鹿蜀对他俩，也已经误会颇深了。

无奈之下，朱雀只得爬上房梁，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无聊地甩嗒着双脚。

玄尊曾说，世人皆有善恶两面，仙界引导世人向善，而妖之所以成不了仙，就是因为他们善于放大世人的恶，当恶掩盖住善，那人间便会陷入万劫不复。

山崖之上的抉择，她还清晰的记得，她知道自己救朱世尘，一方面为了结界，另一方面是觉得，人间若拥有此等明主，那不仅是北宸之幸，更是人间之福。

想着想着，朱雀竟然睡着了，恍惚间，她再次陷入了那个久违的噩梦，沼泽中伸出的双手，依旧牢牢地拽着她的脚腕，不过这次，她在梦中还看见了一个男子，在周围人都弃她而去时，逆着人流向她走来……

夜晚，桑雅过来送汤药，本以为只有朱世尘在，谁料一进门，就看见了房梁上的朱雀，她笑道：“你们外面来的人还真是奇怪，躲在梁上是怕我会害你不成？”

“桑雅姑娘误会了，我只是习惯这样而已。”

朱雀一边解释，一边看着桑雅给朱世尘喂药，她的动作娴熟，在喂药之余，还有意无意地抚了抚朱世尘的脸颊，然后对着已经从梁上跃下的朱雀问道：“他的伤是怎么弄的？”

“不知道，我见到他时，他就这样了。”

朱雀一本正经的扯着谎，桑雅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麻利地收拾起东西。

月色无边，聚灵谷中除了百日虫的鸣叫声外再无其他，朱雀跟在桑雅的身后，从这个类似医馆的地方走了出去。

桑雅笑盈盈地问道：“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咧？”

“连山雀。”朱雀的嗓音清脆，和桑雅的稚嫩形成鲜明对比。

桑雅继续好奇道：“那位哥哥呢？叫什么名字？婚配与否？”

“他的事我不太清楚，等他醒了，你亲自问他吧。”朱雀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故意加重了“亲自”二字。

桑雅见朱雀这么说，脸上浮起两团红晕：“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像他那般俊朗的男子，应该爱慕者众多。”

“他的模样算是俊朗吗？”朱雀反问道。

“嗯，聚灵谷民风质朴，我们从来不欺瞒别人。”桑雅找了一个土坡坐下，双手环着膝盖，继续说道：“以前谷中也收留过几个从外面来的人，皆是相貌不凡。”

朱雀一愣：“哦？那他们现在在哪里？”

“有的走了，有的留在了这里，娶妻生子。”桑雅淡淡地说着，朱雀顺着她清澈的眼眸看去，是无边的璀璨星河。

朱雀有些惊讶：“你没出过谷吗？”

“我是这里的神女，不能轻易离开。”桑雅看着天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半晌，她摆了摆手，嬉笑着说道：“罢了罢了，我只是好奇，究竟什么样的地方，才能生出你们这样好看的人~”

朱雀看着她的侧脸，轻笑起来，这个桑雅，到底还是个孩子，那份天生的单纯与直率，让朱雀感到舒适，于是破天荒地给她讲起山谷外的世界。

说笑声响彻山谷，这一聊，竟是彻夜。

三日后的清晨。

朱世尘喝完了最后一副草药，并在桑雅的悉心照顾下悠悠转醒，而朱雀也已经对聚灵谷有了大概的了解：

这里位于北宸、岐邵和凉川的交界，与世隔绝，入谷无门，偶有外人从布满阿曼草的悬崖跌下，误打误撞入谷。

聚灵谷崇敬医术，奉医女为神女，无人习武，更无法利用轻功出谷，所以这里万年如一日，不曾改变，人们以渔为生，活的逍遥，用桑雅的话来说，聚灵谷是人间唯一的净土。

“这里虽好，可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屋内，刚醒来的朱世尘，对聚灵谷的情况毫不关心，只是哑着嗓子，问朱雀何时能从这里离开。

朱雀则反问道：“你这幅样子，如何离开？”

朱世尘瞧了瞧自己重伤的左腿，眉毛拧作一团，牟足力气，也就只能抬起一寸。

这时，门被推开，桑雅抱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若想保下这条腿，我劝哥哥还是不要乱动了~”

她自然地给朱世尘换起伤药，而朱世尘，却本能地躲闪着桑雅的触碰。

朱雀把一切看在眼里，顺水推舟地说道：“那日，我一路从悬崖找下来，直到碰见桑雅……是她救了你，而且她已经不眠不休地照顾你几日了。”

桑雅听完这话，手上的动作一顿，她不知连山雀为何只字不提落水的事，从悬崖到聚灵谷的水路湍急，以这位哥哥的身体，必是有人以命相护，否则……他根本没命到这聚灵谷……

朱世尘还依稀记得自己坠崖时，眼前最后出现的那抹红色，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的执念，不是她救的自己……

而是……

朱世尘看向桑雅，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他内心极度抗拒，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让桑雅替他换了药，然后淡淡道了声谢谢。

“这没什么，身为神女，本就应该治病救人。”桑雅倒是丝毫不避讳，对着朱世尘上下其手，很快便包扎妥当，笑盈盈地离开了。

待她走后，朱世尘别过脸，面无表情地望向窗外，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朱雀知道他的担心，便安慰道：“萧穆那边你且放心，他一定会凯旋而归的！”

朱世尘依旧看着窗外，并没有理会她，半晌，他话锋一转：“连山雀，你可明白本王给你的那封信是何用意？”

“啊？”朱雀一愣，这才想起那已经被她揉得乱七八糟的信。

“为何来救本王？”朱世尘看着她，犀利的眼神仿佛要把她看穿。

这下朱雀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难道凡人都是这般奇怪？不答谢她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审她！

于是，朱雀顾不得人间尊卑，顾不得朱世尘镇远王爷的面子，气愤地说道：“你说我为何救你？我不救你，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吗？再看着这人间被妖魔弄得乌烟瘴气……”

话还未说完，朱雀突然被一道力量拉住，直直坠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本能的挣扎着，可纤细的腰肢，却被朱世尘一把擒住：“嘶~~~别动！”

“你！”

朱雀低头看去，发现她撞到了朱世尘的伤口，丝丝鲜血慢慢渗了出来，她顿时停下挣扎，一动不动地，任由朱世尘将自己的下巴，抵在她的颈窝处摩挲。

“对不起，是本王心软，没能杀掉展鸿图，害得你为我落入险境……”

朱雀错愕地张了张嘴，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朱世尘缓缓倾出的情绪与呢喃，让她感到非常不适。

凡人不过沧海一粟……

鹿蜀的话还萦绕在朱雀耳边，她突然意识到朱世尘对她的感情，可能真的远远超出了主仆之情。

这突如其来的想法，着实吓到了朱雀，天下大乱在即，朱世尘本就生性纯良，若真的寄情于她，那才真是应验了诅咒，中了妖邪的奸计。

朱雀心情复杂，牟足力气将朱世尘推到一边，不顾他伤口的疼痛，径直朝门外走去。

而床榻上，朱世尘宛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目光涣散地追寻着那即将消失的白色身影。

半晌，那身影突然停住，像是犹豫什么一般，再次回过身，对上朱世尘的目光，失望地说道：“也许我不该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也许我注定无法帮人间度过浩劫……”

朱世尘……你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