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辛成来了今华殿,刚刚跨进来,他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于是不自觉皱紧了眉头:“怎么了,听你的下人说宫里换了你的药。”
姜烟看了看擅自做主的华灯一眼,温声解释。
姜辛成看着她这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内心乍然升起一股子恶劣和火气。若说国家昌盛的时候还好,逢此战乱事多之时,每次看到姜烟这般弱柳扶风,矫揉造作的样子他就心烦。
他张口讽刺道:“你的婢女千辛万苦都要来觐见,我还当你要死了呢!”
还是齐玉这场联姻划算,至少有了吴国出兵,姜源守西南,吴国帮助出兵正南的广阳,才有了这两年的僵持。
此话一出,华灯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对面的大王。
姜烟抬眼盯着他道:“华灯自小服侍我,习惯了我日日要饮用汤药,但即便她不去觐见,我这两日也想亲自去问问大王。”
“你说要让二后成为佳话,她齐玉日日燕窝不断,到我这里,便连一如既往的汤药都供不上了吗?让出未央宫是自愿,让出宫权有大王的相劝,但归根结底我身子不好,也不愿意破坏了大王所谓的“佳话”,但她齐玉若妄想欺凌于我之上,恐怕还不是时候!”
姜烟昨晚派华灯亲自取了宫中的支出细看。
她从不愿意嫁人到妥协至此,若还要伏低做小,岂不是笑话。那又如何对得起那些续命的汤药和华灯这些衷心的婢女。
姜烟从来不会去证明自己的存在感,但前提,别来争对她。
姜辛成看着她难得盛气凌人的样子,表情有些怔愣。
曾经的长烟公主,即使身娇体弱,但到底是自小被前后相拥着长大的,她不会以权压人,但并不代表她不能。
可是,姜辛成偏偏讨厌她的能力。
凭什么?她弱柳扶风的姿态呢?她为何不软语哀求,他今日来只是想听她蹙眉低泣,然后他趁势施舍而已啊。
他是大王啊,他自幼时开始便心心念念要成为大王啊,为何到他上位后,就国不国,家不家了呢?这不公平。
姜辛成仔细打量了他这位王后一遍,试图看出破绽,终于他注意到了她略显苍白的唇色。
到底只是个病秧子。
于是他讥讽一笑:“王后的份例,自然无人敢克扣。毕竟即便父王如今薨了,朝堂上也有的是人为王后撑腰,寡人岂敢呢?”
姜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语言,并不想同他继续搭话。
姜辛成自讨无趣,甩袖离开,到了院子之时,他停下转身,好似有什么话必须说出口:“公主府时,寡人曾问你有没有心仪之人,你说没有。如今看来,你恐怕与那个贱民出身的早已私相授受,可笑,真是谎话连篇,恶心至极。”
人总是喜欢美化自己过去的想法与言行。
姜烟知道与他争论口舌除了徒增烦恼,激怒对方,并不会有任何的作用。但看着姜辛成自以为被辜负的样子,她沉声开口。
“我不想同大王口舌,但我清楚记得,我明确说过,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也要为你另谋贵女。大王既然执意成婚,难道不是看中了我的身份?”
是的,那时姜烟觉得自己没有喜欢之人,但她清楚地记得,她说她不喜欢他。而口口声声深情之人,却是真真正正娶了齐玉。
姜辛成回到勤政殿后发了一通大火,吓得伺候的下人们通通噤若寒蝉。
姜烟的分例终究还是恢复了,齐玉听说后,带着亲手熬制的参汤去了勤政殿。
“大王,妾身在后宫制定章程的时候就说了宫中主子要以身作则,长烟姐姐这般不按规矩办事,妾身很难做啊,那帮女官可不好管呢。”
不止恢复份额,姜烟直接叫华灯带着她的命令将药房总管打了板子以示众人,逐出王宫,宫人们紧了皮子,终于清楚记得“一王二后”的佳谈。
姜王后虽性子淡漠,但也不是宫人们可以冒犯的。
姜辛成被吃紧的战事烦得一个头两个大,听见这话后抬起头斥道:“以身作则也要视情况而定,药物不是荤腥,说减就能减。”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盯着人:“莫忘了,你是王后,她也是王后。”
齐玉垂眸,脸色难看一瞬后又重新挂上微笑:“我当然知道姐姐是王后,只是妾身前几日请平安脉的时候听说了,熊医师一直在行宫随侍公主,为了得到重视,用药一直过于精细,姐姐平日喝的药,其中有几味就不必要。”
姜辛成被这话吸引了注意力。
齐玉接着道:“我这才做出减药之举,也是为了大王给天下做表率。”
姜辛成皱了皱眉,“宫中有记录,长烟将大部分私库捐作西南军费,不必再做减药这种多余之举。”
齐玉:“我自然是知道的,长烟姐姐捐出私库,天下都知王后仁德,妾身没这家当,只想着为大王谋取名声,想着拉姐姐一起,也得个王,后齐力的美言。不过是我想岔了,长烟姐姐捐钱的功劳,自然也是大王的功劳才对。”
姜辛成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是他功劳个屁!
是了,他这大王自登基后天天处理姜国各地恐慌暴乱的政务,征兵劝农,处理得焦头烂额,但天下的目光却全数放于战场,何尝有夸过他半句,他这大王,朝堂上还要时常受武将的掣肘。
如果没有姜烟,天下应该对他感恩戴德才对。如果没有姜烟,姜源这贱民身为姜国子民,该直接效忠他这个大王才对。
齐玉在一旁看着大王若有所思的脸色,悄然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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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岭,赵**帐。
赵王在青阳举办隆重祭祀,太子赵钰连夜赶回,几日辛劳再次回到战场后,一来便接收到一个糟糕的消息。
“我们的人本来已经翻过鹰嘴崖,没曾想山顶那片林子里,姜源早已带人埋伏着了,属下惭愧,去的兵将全部被杀,只有一个被俘虏扔了回来。”
这是钟相献出的计,鹰嘴崖险峻无比,但翻过后便是过了天险,且那附近防守最为薄弱,只要有士兵成功,无论混入敌军潜伏也好,还是趁机打开关卡攻打也好,都将事半功倍。
谁知姜源滴水不漏,这两年借着南岭天险,不仅将西南守得密不透风,偶尔还出奇兵给赵国迎头痛击,实在恼人之极。
在南岭相持的时间早已远远超过赵钰的预期。赵国是虎狼之师,但国力不如姜国,在此处僵持简直得不偿失。
他向来礼贤下士,今日终于对钟相露出了不满道:“这就是钟相说的,一定叫义子归顺我国?姜源可堪大用?如今,就是这般可堪大用的?”
钟相自从在姜国任国师,来到赵国后官衔直接与荀方同级,已经很久没有人这般直白地对他露出不满了。
可这事,他还真不好反驳。
钟相看错人了。
姜源幼时文治武功,学什么都飞快,天资极高,他暗中观察,觉得此子野心极大,恐怕是借着长烟公主当跳板,不甘心只做一个亲卫的。
直到吴国之战,钟相彻底满意,收姜源作义子,于他们二人来说是双赢之事。
谁知,大丈夫败于罗裙之下,钟相始终怀疑这点,如今终究选择相信了。
他叹息一口气,对赵钰道:“是臣眼拙,如今尚可弥补。姜源并非忠于姜王,臣与他相处多年,一直以为他也是追名逐利之人,此子性傲,与臣论政之时,对王室敬重有余,臣服不足,故属下认为他会随我同来。”
赵钰沉声开口:“那钟相如今觉得如何。”
钟相:“以臣看,姜源并非效忠姜王室,事实上,姜公主对他有救命之恩,他效忠的是姜公主。”
赵钰挑了挑眉:“那个身患血症的长烟公主?”
“是。”
“这倒是稀奇。”
“所以要从姜公主突破。”
赵钰若有所思。
赵国是同时对姜国正南和西南边界发起进攻的。西南有姜源驻守,正南的广阳沦陷两城后,吴国便出兵相助了,两国进行了联姻。
饮章台宴饮之后,赵钰曾与齐湘有过一次密谈,听吴国口风,他们与姜国那场战败让他们有些犹豫,对于赵钰暗示的同攻之事便没有回应。
但若姜源死了,或者姜源归顺赵国呢?面对姜国这块富饶之地,齐湘定然不会放过。
姜公主,恐怕还得从齐湘那处入手。
仔细斟酌一夜,第二天,赵钰对钟相下了新的指示:“姜源既是钟相义子,那此次暗自出使吴国自然非你莫属。”
钟相领命,带着赵钰信物和口信即日往吴国都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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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湘与钟相会谈之后,半夜独自于窗前思索。
下人在门外禀报:“殿下,聚丹来信。”
齐湘精神一振,当即面见传信死士,齐玉在丝帛上写了密信。
与姜国那一战后,齐湘对姜赵两国的实力持怀疑态度。
齐玉是他的一步棋。
若赵国兵强,他可自聚丹安排内应,里应外合,到时候天下共睹,吴国亦可分得姜国天下。若姜国成功击退赵国,吴国自然更有功劳。
可是目前摆在他面前的是更大的诱惑,那是平分姜国的诱惑。
齐湘思索到天明,当即召集幕僚商议,傍晚时分便写了一封密信交给传书来的死士。
四下无人,他眯眼低声对死士吩咐道:“告诉她,只要她听话,聚丹破城之日便是姜王后齐玉殉国之时,本殿的别院自会多一位夫人。”
那年他在御花园外经过,齐玉冷宫中的母妃病重垂危,她奔出冷宫撞上了这位与她同父,但地位截然不同的王兄,权利与**的交织中,展开了一场禁忌和沉迷。
死士听命返回聚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