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视线从半空中划过,最终对上,又一触即分。
“虽然大多走到这里来的都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但也不乏有些从头走到尾,只为了求一个能够懂自己的知心人”
“这腰挂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物件,但也是个好寓意的象征,两位大人就收着吧”
知州的话让人猜不出他是否别有深意,只不过来都来了,一路疲累走到这里,这玉佩腰挂也算是个不错的赏品。
康乐点点头,掠过知州接续着向前走时,将那腰挂挂到了身上。
银枝跳脱,柳雪稳重,她们两个人早早地就到了这街尾处,正看着河里水光潺潺,彩灯漫流。
“殿下!”银枝惊喜笑着,指着河里的某一盏灯说:“你快看这盏灯上面写的字”
康乐往前凑了凑,瞧着那灯上不算大的字,仔细的辨别着。
突然,身旁传来一道清润松风似的嗓音:
“男可歌姬,女可杀敌,两方居平,才称佳亲”
萧封止念着念着就有些绷不住的微皱着眉弯眼,嘴角想往外扯但生生忍住了。
倒也不是这几句话有多么的惹人笑谈,只是‘男可歌姬’……光是想想也足够惹人发笑。
康乐想来,写这几句话的人大约也是向往着能有个堪称知己的爱人出现,但不知道为着自己心中的这份坚守,要何时才能实现这样的愿望。
夜渐渐往更深的地方去了,花节的热闹程度也不似刚开始的那样,玩闹累了眼皮就开始昏沉,康乐找个有靠的地方,席地而坐倚着休息。
马车驶过来时,她抵着石栏的脑袋已印出青红。
本是对睡觉环境极为苛刻的康乐,在细小但清晰的热闹声中竟然也休息的安稳。
“殿下?”萧封止走过去,试探的叫了声她,见她只是睫毛煽动几下,并无其它反应,于是他半蹲下来,与康乐齐平着去看她。
银枝走的远远的不想掺和,柳雪也一脸为难的要去不去,她最终拿手臂甩了一下到闻征身上,在他惊恐的目光下示意他过去提醒。
闻征:……
他摇摇头,誓死做不到打断这事。
三个人站在马车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换做平常,银枝早就叫醒了她家主子,回去睡更舒服不是?但如今她家主子在这儿能睡着已然奇怪,何况她身边还蹲着一个萧令使。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一会摸摸脖子一会挠挠头,等了好久,河岸边上的那两位才终于有动静。
只见她家殿下将头支了起来,下一秒,竟往离萧令使更近的方向凑过去!
银枝第一时间是捂眼睛,还没捂上,余光里柳雪就一副要冲过去制止的架势,被她和闻征一同拉了回来。
柳雪震惊,不知道是先怪银枝胳膊肘外拐还是先赞叹闻征的爱主心切,只能憋着一肚子气死盯着某处方向。
但事态好似不像他们想的那样。
康乐往前凑一分,萧封止就往后撤一分,直到原本弯下的背支了起来,又变的极限后仰,整个过程中,康乐的嘴皮子都没动一下。
终于逼得萧封止退无可退的时候,康乐还是没从他脸上捕捉到类似于惊慌失措的神情,她有些失望的自己向后退了退,有些不甘的对上萧封止那双暗自幸灾乐祸的眸子,觉得他挑起的半边眉毛尤其的招人烦。
“萧令使难道看不出来,本公主走不动了吗?”
“……”
萧封止不答,又反问她:“那殿下觉得,臣应该怎么做?”
一时无声,两人之间的氛围再次归于平寂。
河水里的灯从刚开始的络绎不绝变成了现在的零星几个,光线微弱,康乐只能看见从萧封止眼睛里面映衬出来的光。
她嗤声一笑,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但坐如稳钟,倔强的就是一动不动。
发起脾气起来,就连是当今圣上也是无从下手的,她们两个当下人的自然了解。
望着迅速利落的转头动作,柳雪品出了点决绝,但她家殿下既然生气了,为何还坐在那里不动,为难自己。
正当她觉得这是个不错的穿插机会,要去将两人拉回正轨时,萧封止起身了。
他两只脚踩在高低错落的两阶台阶上,将手上那枚从知州那里得来的玉佩挂在腰间,随后又是将自己的佩刀往后转了转,又一俯身,把康乐打横抱了起来。
银枝:?!!
柳雪:???
闻征:!!!
没心思想什么以下犯上要掉脑袋什么的了,几人手忙脚乱的一会转身一会摸头,震惊之余,又瞥到公主主动抱上颈肩的动作,银枝只觉现在脑袋里有烟花绽放。
从岸边到马车不过几步路,抱这一下着实多余,萧封止表面像是个难敌强权的受害者,但对上康乐那双傲娇眼神时又丝毫不惧。
行至马车前,萧封止垂眼看她,示意她该下来,可是康乐装作不明白的看了他一眼,下一秒就移到了别处。
他心下了然,嘴角微扬哼笑了一声,因笑而引起的胸腔震动让康乐一时有些僵,但很快便反应过来。
弯腰俯身将康乐送进马车上,势必是非常考验臂力的,但全程康乐都没感到身下的手有一丝颤抖,她稳稳的坐在了马车内的软椅上,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随意搭着。
刚坐稳,轿外就传来银枝喊车夫可以走的声音,萧封止本要后退的动作停下,就着坐在了侧边。
康乐歪头,扳回一局的她还是没忍住打趣:“怎么?萧令使送我回来,委屈了?”
他看着萧封止浅吸一口气将背挺直把头抬起,轻佻的抬着双眉看向对面空无一人的窗框上,就是不去转头看康乐的眼睛。
“怎会?能送殿下入矫,是臣的荣幸”
不知是这车娇空间狭小逼仄的缘故还是什么,刚才零距离感受到的殿下身上的某种香气还在鼻尖萦绕,萧封止思绪飞远,把根本归结于女人的胭脂水粉上。
不过他倒是第一次知道,这胭脂水粉的香气能弥漫到如此程度的。
距离明日一早的回京时间已经不到四个时辰,知州府内原本安睡的氛围被一声开门声打破。
云席走出来,外跑都没脱,还穿着去游玩时候的衣裳,走到台阶上坐下,抬头仰望着月亮。
天底下的月亮就只有一个,他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今晚就是他在江南待的最后一晚了,也是最后一次身处这里看江南的月亮。
小时候没心没肺被人说没爹娘的时候他没哭,师傅收养他视他如亲子时他也没哭,偏偏现在要离开这地方了,云席突然感觉鼻子酸酸的。
医馆离不开人,师傅总是一个人忙前忙后,也不知道他走后,师傅还能不能忙的过来,可能再收一个有缘的小徒弟,也可能就这样回归于平淡继续守着医馆一人孤独。
偌大的院子里只坐着他一个人的身影,小小一道被月光投到了身后的地面上,渐渐拉长,变浅,又逐渐的变深,变短。
天亮了,云席脑袋懵怔的想。
回京路上要走大约小七天,日夜兼程的话也要四五天,这一路上所用吃食全部都由知州府提供,念在今天日子特殊,大家也是昨晚一起过过节的情分,知州带着他的夫人也一同来送。
她带着自己准备的家常,递给康乐嘱咐她路上记得吃,知州准备的特色点心不少,甚至占用了马车内部的大半,不怕不够。
一行人不算浩荡的上路,康乐来时骑着马,走时却坐在了轿子里与那些有大有小的木盒子同行,想先补个觉。
多出的那匹马就被好奇的云席占领了。
尽管一夜没睡,此刻他的精神也是好的很,骑上马嘴角久久放不下来,走一步都能让他高兴的笑出声来。
之后的声音在康乐的意识里渐渐变得弱小,她垂着眼皮,渐渐阖上,在颠簸中睡了不算多么沉的一觉。
京城,长安。
宫外传来康乐他们已然踏上归途的消息时,文祯帝连着几天紧绷的神情终于有所缓和。
只靠那些报上来的消息,不足以让他放心康乐的安全,还得是完好无缺的站到他面前才算。
康乐殿被打扫了一遍又一遍,时时刻刻的一尘不染,等待着主人的归来,窗角前那棵已经败了的绿叶植物也被撤了下去,换成满含生机的新的一棵。
夜色中前进的几匹马打头阵,身后就是载着公主的马车,再然后,就是关着莫永安的囚笼。
从审讯室之后的初见,就是今早的知州府门口,康乐看他虽然狼狈,但精神面貌好了不少,于是就想那天萧封止其实也没把他怎么样?
只是吓人有一招。
车娇内就她一个人,还有也同样受挤的高贵妃,魂魄无饥无饿,不劳不累,所以自打康乐能看到高贵妃到现在,她永远是醒着的,而自从将云席找回来,她的目光总会追随到云席的身上。
可怜天下父母心,康乐也不知道这句话该不该用在贵妃娘娘身上。
随手翻开了一盒糕点,康乐一样尝了点,稍稍垫了垫肚子,就一把将帘子掀开,要把云席赶下去。
“你下去,来坐轿子”
她不容拒绝的命令着,在马车停稳后自顾自的往下下,忽略云席不舍的瘪嘴,脚下一蹬翻身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