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过比脱臼还要重几十倍伤的闻征此刻呲了呲牙,无意识的开始扭动自己的肩膀。
柳雪冷着一张脸转身就走,莫府侍女被吓得不轻,全都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直到自家主子在哀嚎中被那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拖走后,她们这才从静下来的氛围中抬头。
“他们是谁啊?”
“……我也不知道”
……
光天化日之下,虽然不是在正大街的当道上,在自己府里被这么拖着走也是将脸丢尽的事,莫永安不管嚎什么都不管用,于是泄愤似的又一刻不停地骂了起来。
直到看见书房主位和次位上坐着的两人……
他眼神转换的异常迅速,堪称痴迷的盯着高高在上的康乐公主,在不经由大脑思考的情况下,脱口而出一句:“美人……”
康乐倏然抬眼,眸中威慑乍现。
萧封止冷睨着起身,腿上没收着力道,一脚将他踢去接近一丈之远,莫永安滑到门槛处才停下。
喉间有些腥甜,莫永安抚着自己的前胸,不多时就呕出一口血来。
他望着地上的鲜红,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
仅剩不多的理智告诉他,能对他们莫家肆无忌惮的人,或许着实是他惹不起的,对了,刚才下人说是谁来着?
莫永安知道自己就算把脑袋锤烂了,也想不出这俩人名号。
浓香的味道闻的康乐有些头昏脑涨,她拿着帕子虚虚的抵住口鼻,示意柳雪将这附近的熏香都处理掉。
萧封止像一堵墙一样挡在她视线前方,她只能浅浅的看到一点莫永安歪倒在地的窘相。
“康乐公主面前,岂敢放肆?”
他声音不大,只是有些半哑着施压,一字一顿不疾不徐,像在逗弄一只不听话的疯狗,意犹未尽的想要看看谁更胜一筹。
康乐懵然一瞬,有些好奇此刻萧封止脸上的神情,该是多么精彩。
莫永安一怔,不知悔改的瞪着眼睛,木偶似的左右歪了歪脑袋,突然开始诡笑起来。
萧封止不可捉摸的眯起眼,饶有兴致的睥睨着看他。
“什么公主”莫永安好笑的挥了挥那只健全的手,说:“戾王上位,我在这天下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会怕一个公主?”
他的样子有些失心疯,但眼睛又清明得很,不像是精神有问题的。
萧封止不理会他这样子,从闻征那里接来一张画像,甩开到莫永安的眼前。
“画上这位,你见过吗?”
莫永安佯装认真的仔细打量一番,嘴里哼哼啊啊的不知道是故意拖延他们时间还是什么,半晌也不说个准信儿。
萧封止将那画像卷起来,一个稍微往前倾身的动作,就惹得莫永安想要自保的动作。
被识破后他也只是讪讪笑笑,说:“认识啊,我熟”
“不就是贵妃入宫前的私生子吗”
他气焰太过嚣张,萧封止垂下眼皮安静的盯着他,任由他现在的胡作非为。
这里对萧封止来说不是一个趁手的地方,江南乡里虽然没有靖玄司,但好在有知州府。
任谁见了那吃人刑罚,不审也能招,更别说莫永安这狗仗人势的气焰了。
知州府兵任凭萧令使差遣办事,莫永安被拖走时,还死不悔改的扬言他二人实属放肆。
距此百里的长安京中,几道夜影忽然闪现。
原本静寂非常的千米长街上,马蹄哒哒声尤显突兀,几人有前有后,将昏黄的夜从中隔裂开来,一路直到皇宫脚下。
文祯帝听到是韩王求见时,手上的折子刚拿起来又放下,他蹙着眉沉默两秒,不知道韩王所为何事。
白日里上朝有言不发,非要等到这快要用晚膳的时候。
“宣”
文祯帝将折子扔回桌案上,趁着这时间自己也休息了好一会儿。
韩王沈祁,是他当初在宗室里挑选继位皇子时,一眼就看中的。
他眉宇间的英气很像年轻时候的自己,虽然年龄不大,可眼眸尖锐,能看出心机深沉,谈吐不凡。
这种感觉直到后来遇见少年萧封止时才有所被替代。
沈祁姓沈,被选为皇子自是有可能在将来继承大统,只是令文祯帝没有想到的是,这孩子时而沉稳时而又容易冲动行事,摇摆不定,就把他放大了宫外去。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跟康乐性子过于不合。
回忆到此,在韩王进殿后结束。
他走近前来第一件事便是跪下行礼,却在文祯帝准他起身后依然没有动作,颇有些长跪不起的决心。
“祁儿,这是为何?”
韩王面上倒是看不出来什么,板着一张天塌下来还是那样面皮不扯一下的脸,抬眼仰看着坐上的皇帝。
“父皇,祁儿有罪”
他说着,脑袋就先一步磕了下去。
有罪?
文祯帝掀起一边的浓眉,好整以暇的望着地上前来认错的沈祁。
“祁儿何罪?”他好似对此并无过多关心,像走流程那样,一句一言的问。
“前些日子,从南方有匿信传到祁儿手上,信的内容便是可助祁儿为陛下心头之最,进而能立太子之位”
“但祁儿当时并无肯定回绝,也无倒追其溯源,只是暗中跟踪了信件动向,直至高贵妃薨逝前,祁儿才成功拦截到了一封”
文祯帝思索一瞬,问:“这信中,写了什么?”
沈祁从袖口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将它双手呈上。
“回父皇,信上原句皆在此,还请父皇过目”
徐古接过,递到了文祯帝面前,他将那信展开,只见纸上赫然躺着几个大字:
朝中支持韩王一党,方能保你女儿性命
接受到圣上一瞬望过来的目光,沈祁一刻不敢耽误,又说:“那时祁儿才察觉到,这两封信件之间必有关联,且与贵妃娘娘的薨逝脱不了干系”
短暂的两秒沉默后,文祯帝又再次等来了沈祁的下文。
“祁儿心中矛盾,但自知此事瞒不过父皇,故特此来请父皇降罪”
他什么都说,什么都认,甚至嘴上已经把降罪的机会留给了圣上,但是话说回来,身为皇子,又不为诱惑倾倒,主动承认错误,若真降罪,又能重到哪里去。
徐古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身旁稳坐着的帝王家也是漠然睥睨,随后忽的笑了出来。
“祁儿这番主动诚实,父皇心中自是欣喜万分,不过既有错处就不得不罚,天下的人都看着,朕也要一视同仁才是”
“既然如此,就发你闭门思过,半月”
眼看不到半月就是中元节,圣上脱口而出的话哪里是随意定下的,其中深意不可而知。
不过相比于事后被揭发来说,这个结果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了。
沈祁走出宫门,转头就吩咐了一件事:“告诉母妃,以后我的事,她不要再插手”
“是,王爷”
那日虽被康乐公主甩了一鞭,但好歹没真要了命,做下属的有苦说不出,一边吃完还要吃另一边,不过若是日后王妃不再插手王爷的事,倒也能耳根清净不少。
韩王近侍是个爱捣蛋的,和主子差不多的年纪,活泼性子却是比自家主子的稳重差的十万八千里。
……
远在江南的康乐头回没有坐镇萧封止那专门的审讯场合,原因无他,只是莫永安这人光是看着就已然心烦到极致。
一个男人,满身的胭脂气息,就已经足够让人恶心。
她不由得想,若是萧封止出来也染上那浓重的催情胭脂味儿,自己还会不会这么觉得。
思绪放飞,不知道飘到多远的时候,被一声惨叫吓了回来。
康乐抖抖肩膀,无意中看见银枝那紧闭着发抖的眼皮,嘲笑似的撇了撇嘴。
又不是第一回听这场面,至于吗……
她理了理自己的两个长袖,有些无聊的想要起身,被柳雪一个上前制止住。
“怎么了?”康乐不解。
柳雪以为她要找萧封止,但又听她话里并没有这个意思,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小退一步,让出空隙来。
随着康乐走出两步然后伸懒腰的动作,柳雪刚放下心想转过头,就发现自家殿下竟真的朝着某一方向去了。
拦也没拦住,到了审讯室的门口,莫永安已经叫哑了的声音还在继续,康乐实在有些无趣,忘了上一秒自己还在各种嫌弃,现在只想进去看看是何场景。
门留了一条缝,大概是莫永安嘴巴闭不上的缘故,康乐轻手轻脚溜进去时,没有人发现她。
眼看转身就要到了内室,她脚尖点着地,却猝不及防的抬眼跌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她面前的萧封止的眸子里,还差点摔个狗啃泥。
她稳住身形,一瞬间摆上毫无感情的笑脸,扯着嘴角哼哼两声,缓解气氛。
“本公主来看看,萧令使进展如何了”
她熟练地搬出公主气度,理所当然的将刚才的事揭过。
萧封止微微合了合眼皮,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又不想拆穿康乐的心思,只是自作主张的动了动唇,说:
“还没结束,不过倒是有不少收获,殿下不妨进来看”
这话正中康乐心底,她佯装勉强答应似的思索着点头,蹙起的长眉在萧封止转身后倏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