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声渐渐的销匿了,宫里愈发静了。只偶尔传出些甲胄摩擦的声音,现下殿内是御林军值夜,三班倒,一路到宫门都是守卫。
皇帝最近突发急症,正疑神疑鬼。
殿内的烛火彻夜长明,皇帝躺在床上还是加重了仙丹药量。
月亮被云遮住,夜黑的更甚。一丝也没有,静的只剩烛火的爆鸣声。
噗噗的闷响开始在皇宫周围蔓延开来,宫门被撞开了。
街上也乱起来了。
猩红的火光撕裂了寂静,刀剑相撞,叮当的脆响配着呲呲的血肉声,叛军一路打到了内门。
内门关上,御林军守的很严,但没有用,内应早早的就埋下了。
血淋了一身,人走的每一步都会留下暗红的脚印。
太子终于看到了温室殿的屋檐。
与平时的威严不同,混乱的光影下显得格外落魄。
父皇该休息了,我长大了。太子提着剑感觉这辈子从没如此痛快过。
天边的一粒小星落了,刀剑声直到后半夜才停。
一月以前。
最后的一滴雨渗入地下,空荡的树旁兀的生出了一朵小芽。
一抹红乍的现在了初春绿意中,只听的马蹄声渐远,“绿妩,我们回大都了!’’
太尉府早早开了门预备着两个小祖宗的归来。
打从早上黎悯、黎疆回来,老夫人和黎母就没消停下来,一会操心黎悯什么时候回来,一会问他们在山上过怎么样。厨房的菜色是早早预备着的,黎父特意从库房里挑了好酒。
梧桐又被风卷落了几片叶子,门口终于热闹起来,久别重逢,除了在外办事的黎执,一家算是齐了。不必说新收拾的院子,二人归家带来的各色礼物,只说眼下一家人团坐花厅听着二人学武时的趣事,真真好一幅和乐景。
黎疆最是嘴快,“爹娘、祖母,我跟你们说,我师傅的可厉害可厉害了,前些时候山中忽然来了只山君,师傅一人就降服了,那山君的皮还挂在我们堂里呢!我又是我们师兄弟里最聪明的,来日定也能打虎。当然,这可不是我说的,师傅都说我是他教过最有天分的!”
“是是是,我们阿疆最棒了,山下的不太平事人人都知道要找小疆公子。前些时候王家的话小孩丢了,急得那样,还是你出去找,硬是与那拐子打了一顿给救回来的。”
黎疆听姐姐夸自己眼镜都亮了,“那是,不过还是阿姐更厉害,阿姐的枪除了她师傅以外山上再没有比不过的了!她师傅每天看到阿姐就笑。那些师兄弟都只能早早起来练枪以免落下阿姐被她追上或落下太多。”
“你们寄的信娘都记得呢,疆儿不仅救下了那孩子还帮忙把拐子窝端了,悯儿昨年末就打败了最后一位师兄。”黎母笑着接到
“你们是不知道,你们母亲每次看信那个仔细,生怕你们两个在外过得不好。”黎父听后看着黎母调侃到。
“母亲疼我们嘛,阿父呢?还有祖母,难道就不担心我们?”黎悯果断选择站在母亲这边。
“哎呀,祖母可是想悯儿的紧,还有疆儿,祖母也疼你们!可不跟你们阿爹一样!”黎老夫人向来是顺着孙女的,跟着“质问”起了儿子。
“看看,看看,这才回家就鼓捣的阿父是娘也不疼了,夫人也不爱了,阿父可不敢想你,还是想疆儿吧。”话是这么说,黎父眼里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祖孙三代借着久别重逢这一遭好好的热闹了一番。
酒又上了一轮。
“好,悯儿疆儿也是大人了,我和你们爹娘算是放心了。”黎老夫人笑吟吟的夸到。
“那是,也就是现下战事平歇,否则什么
时候爹再出征我们也能为爹分忧了!”黎疆从小除了阿姐之外最崇拜阿爹了。
“好,爹的小英雄也能为国效力了。探子来报,草原今年换了王,近几年怕是要打。疆儿定是要历练。只是悯儿,你同爹说,你呢?爹知你心中抱负并不比疆儿少,若你是个庸才也就罢了,可偏偏这世道误你!”语罢,众人纷纷看向黎悯。
这世道多为难女子黎悯是知道的,“悯儿自知身为女子多坚,但我不怕,我黎维清是黎家的女儿。我既已学了这一身本领便不会再自缚于这些规训,大母和阿爹阿娘放心”黎悯穿着一身绛红暗纹劲装脊背挺得很直,与着暗沉秋雨格格不入,亮的扎眼。
厅外忽的一声惊雷,大都今年的雨水格外丰盛。
“好了好了,孩子们也都累了,今日便早些休息。”黎老夫人年纪大了精神不济,也念着二人舟车劳顿催着人歇下。
黎悯刚刚回到院子绿芜便紧跟着回来了。
“宋小姐和瑶小姐都可喜欢小姐送的礼了,说好了明天来看您。”
屋外的雨小了,浅浅的,发出细微的响,海棠的叶子混着果子散了满地。屋里没熏香,只摆了几个佛手,新换的被子泛着淡淡的暖意,黎悯好久没睡的这么舒服了。
雨后半夜就不下了,这几条街的排水做的还不错,姬瑶和宋凝来的时候路上已经没什么积水了。
姬瑶和宋凝几乎是前后脚到的。
绯红色的衣袍翻飞,黎悯在练枪,她的手早早的便磨出了契合枪的茧子,四肢也在一年又一年的苦练中变得强健,她的枪很稳,身体随着动作绷出漂亮的弧度,枪风所到处隐约能听见破空声。
“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呀,枪舞的这般好,真真是叫人挪不开眼了呢!”宋凝率先看着黎悯笑道。
“维清一走好久啊,我们久未见过如此英姿了!”姬瑶也跟着喟叹到。
黎悯收了枪转身笑到,“两年未见,我可想死徽莹和檀荣了!”姬瑶和宋凝今天一人着柳绿一人着碧色倒是极配这几天的天气,烟雨不断,水汽氤氲。
“就你嘴甜!可备了好茶?”
屏退左右,三人去了屋后的湖里的亭子上。
“马上秋猎了,我今年上场定给你们一人猎一张好皮子回来!”
“好啊,我等维清给我添件裘衣。”宋凝笑着应下。
“嗯嗯,维清猎的皮子定是暖和!”宋瑶也紧跟着应到。
“不过维清还是要小心点儿,秋猎怕是不太平。”
“我怕什么,不太平最好避着点我,当心我给它搅和了。”黎悯向来胆大妄为。
“我偷偷配了药,维清要是遇到了什么,抹在枪上一盏茶内必倒!”姬瑶也是个爱拱火的,她从袖里取出来个两个小瓶,拿了一个塞到黎悯怀里。
黎悯眼尖,收了问到,“那个瓶里是什么?”
“我爹的把柄,我派人盯着他,见他跟个太监私底下联络。”说着她掏出帕子取出里面的粉末展开,“这是我爹进献给皇上的仙药,此药面上的确温补,可再加上苗疆那边的一味奇香却是大毒!这是我从阿母遗物里看到的,大都没人认得。维清,你帮帮我。我得和大公主联系上。”
“大公主能信吗?我知你报仇心切,但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轻举妄动!”宋凝向来是考虑的周全些。“让维清先去探探,公主是她大嫂,登门方不打草惊蛇。”
“是啊,正好大哥明日归府,我为你打探下公主态度。可之后呢?你是要大公主进宫揭发你父亲和皇后的阴谋吗?皇上会信吗?”
“好,我知道,但此事的确是大公主最为合适。老头子面上显得只听皇帝的,可背地里又与皇后合作,等闲人拉不下他,我又不能参与到那些个皇子的纷争里。只有大公主了,我得为我娘报仇。至于其它我与大公主详谈。”
她们是自幼的情义,小时宫中挑选伴读,宋凝陪二公主,黎悯陪四公主,姬瑶陪五公主。小孩总是闹腾的,公主金枝玉叶自是不能罚,于是便只能罚伴读,抄书,罚站甚至还被打手板。二公主被皇后惯的厉害,带着两个小的很是气了夫子几年。她们三个便是此时结的“患难”情。后来二公主年纪大了,沉稳一些三人才算是逃离了夫子的魔爪。
宋凝的眉头自听了姬瑶的打算后便没在展开过。
“阿母给我留了人手,我若应付不过来定找你们,可别拧着眉了,瞧着乖累的。”
黎悯手快,点了下宋凝眉头,“瞧给咱们宋大小姐愁成什么样了,我看着她呢!”
“没大没小!”宋凝原是想横她一眼的,但太久没见没舍得,轻飘飘的一眼实在没什么威慑力,便只能转头看向宋瑶。“檀荣,你记住,我们陪着你呢。”
宋瑶握住她们二人的手,“好,你们陪着我呢,我记得呢!”
风送来几片海棠叶子,雨后的果子显得格外娇嫩。
“今年这海棠格外的好,我前年酿的海棠酒还埋在树底下呢,你们两个说句好听的,我们喝酒。”
“哎呀,我的好姐姐,黎姐姐,你就拿出来吧!”宋瑶年纪最小撒起娇来最是拿手。
黎悯看向宋凝,眼睛亮亮的。
“你呀!”宋凝带着点调笑说道,“维清,好悯儿,拿出来吧!”
宋凝话落,黎悯就利索的翻出亭子,随意拿了把花锄就挖了起来。
“哪里就这么急了,你看你黎姐姐,咱们去帮她。”宋凝拉着姬瑶走到树下。
只见宋凝拿着花锄三下五除二就挖到了酒瓶。
“我费好大功夫酿的呢,肯定好喝!”每瓶都不大,黎悯把酒瓶拿出来用帕子擦净了表面递给二人,“咱们别叫她们换杯子了,一人一瓶拿着喝?”
“好啊!我们也体会一把豪气。”姬瑶知道这是她们换着法的开解自己呢,索性便也放纵自己醉一场。
“干!”
这酒一喝就喝到了弦月初生,月光明晃晃的,给三人照了层纱。
黎悯歪在宋凝身上,还拿着酒瓶不肯放,姬瑶拉着宋凝的手靠在树上,捡了颗发青的海棠果被酸的脸都皱成一团,三人喝的醉醺醺的,还是宋凝硬撑叫人着安排三人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