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那几天,萧云淮带我去游乐园玩。
很老土,但我喜欢。
和不同的人逛同样的地方,体验也不同。
我和暮谦去过两次,一次国内,一次国外。
他会把所有攻略都做好,排队时间都计划的滴水不漏。
跟暮谦逛,如果累了,他能很快察觉到,找位置,或者提前结束。
回酒店或是改变计划,找个安静的小店。
我和萧云淮,
像两个疯子。
我累,但我想累死自己,我半点不想结束。
云霄飞车也好,跳楼机也罢。
这些都是我不舍得让暮谦体验的,我知道暮谦怕。
贵公子像个琉璃美人,我呵护着他,怕他碎。
怕吓到他,
我心疼他。
我拽着萧云淮,我把他按在跳楼机上,让他陪我一起不死不休。
我不心疼萧云淮。
我只想弄死他,带着笑,用一种向死的狠劲,拉着他一起疯。
——我们是病态的同类。
他陪我一遍遍的疯,越疯笑得越开心。
从始至终,他就是个嗜痛的人。
我看的出来。
父母、家庭,对一个人心的形成,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他拥有看似华丽实则破烂不堪的家庭。
他有自虐倾向。
他极度恋痛。
他是疯子。
那我呢?
我又是如何长成这样的?
……我生来如此。
烟花漫天时,萧云淮把我裹进大衣里。
他拿出一条浅紫色手织围巾,拢住我的腰,然后绕在了我脖子上。
“买的?”
“织的。”他说,“给他们开会的时候也在织。”
“他们不笑你吗?”
“他们不敢。”他将双手交叉,浅紫色的手织围巾勒紧了我的脖子,“但每一个人我都告诉了,我给女朋友织的。”
我踩在他的脚面上,踮起脚去啃他。
他疼的直挑眉,接着报复回来。
他用手指帮我擦着嘴唇,又扯紧了围巾,对我说:“如果你不要我了,就用它勒死我再走。”
我掐着他的手腕。
摘了围巾,勒上了他的脖子。
我用力,最后,松开手,给他打了个难看的死结。
他在暗爽。
他得跟我一起死,我的心说。
圣诞节那天,我还问了闺蜜。
假如有个人,她本来就是想拉着爱人一起死的神经病。
然后,她的爱人太美好了,她不舍得让他死。
她放手给了爱人一条生路,转身拉着另外一个神经病,与他同死。
那么,她最爱谁。
闺蜜回我:“我是正常人,我回答不出你们这种神经病的神经问题。”
“而且,你称呼暮谦是爱人,萧云淮是神经病,你自己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最后,她告诉我。
“也别美化暮谦,他要是没点病,也不会看上你。”
我和萧云淮手拉着手,漫步在寂静的街上。
门店几乎都关了,他钻进唯一亮灯的便利店给我买热饮。
我的视线被路对面已打烊的花店吸引,熄了灯的橱窗内,有一株白色蝴蝶兰。
暮谦的最爱。
萧云淮把热饮放在我手心,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
“快过年了。”他说。
“嗯。”
“想怎么过。”他问我。
我几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惊讶地抬头看他。
他说:“让我去见见爸妈吧,过年。”
我飞回了父母家,匆匆忙忙的。
总要交待的。
到家,爸妈问我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我只敷衍点了点头,看向玄关挂着的婚纱照。
放下包,我默不作声收拾起了所有和暮谦有关的东西。
摆在卧室的,我们的合照。
我们的相册。
他给我买的首饰,衣服,玩偶。
甚至是我爸正在喝的茶叶。
我收拾出了六个大箱子。
沉默地封装好。
我蹲在这些箱子前,头也没抬,宣布:“我跟暮谦离婚了。”
二老无响应,许久,我爸紧张道:“是他家出什么事了吗?”
我爸能想到的,我和暮谦离婚的理由,只能是暮谦的父族倒台。
我说不是,只是我不想跟他过了。
他什么事都没有,他很好。
但我不好。
我妈起初不理解。
“你要把这些扔了吗?”她看箱子的眼神充满了可惜。
“为什么?”我反问。
扔了多可惜。
我舍不得,我无法忍受暮谦的照片出现在垃圾桶的可能性。
我卑鄙无耻抛弃了他。
但他不能被任何目光玷污。
我不想让人知道,他被抛弃了。
何况抛弃他的是个烂人。
是我玷污了他,所以我不愿让人看到他身上溅满泥点的样子。
我开着车,拉着这些箱子,将它们寄放在了老家。
那个老家,爸妈隔三差五会回去住一住,维持点人气儿,好让空房子延长些使用寿命。
“还有,”我说,“今年过年,我会带萧云淮回来。”
“谁?”我妈声音又飘又急,差点破音。
我爸默默调低了电视音量,他抬起眼,从眼镜上方审视我。
“没婚内出轨。”我只能这么说,“但我离婚,确实是因为萧云淮。”
我爸妈失眠了好久。
这是我妈后来说的,最后,她给我发了长长的一段话,像栋墙,凌晨三点半,绿底黑字密密麻麻砸向我。
我飞速地看,跳着看,速度很快,因为怕给我的大脑思考的时间。
直到我看到“绿墙”里的一行字:你看上萧云淮,妈妈不觉得奇怪。
于是,我又重头去看我妈发的这栋墙。
她和我爸想了许久,不是想不通,只是需要开解自己。
她说她现在回忆起,我与暮谦刚谈恋爱时的事。
她心里嘀咕过,怎么找到的暮谦。
我能和暮谦恋爱,才像个意外。
“想来想去,也能理解。那孩子很优秀,又漂亮,主要是很有谈吐。第一次来家里,他同我们讲如何喜欢你,怎样追求的你,我就想,这孩子怎么能把那么平常的事,说得那么有文化。那你喜欢他,我完全能想明白。”
“但那个时候,妈妈就看出来了,他更喜欢你。”
和暮谦的爱情里,我在扮演一个正常人。
会很累,但我愿意。
我可以同他说俏皮话,我可以调戏他,调侃他,但我无法同他说脏话。
我说过,暮谦是云层上的神像。
而我愿意用洗干净的手,托举他。
因为他爱我,而我不愿意辜负他的爱。
我也爱他,连同他的期望一起。
原来,和他坠入爱河的我,一直都很累。
我爱他,我愿意欺骗自己。
我的双手捧着白玫瑰。
手酸了,腿痛了,也不敢松开,
我怕他染尘。
妈妈说:“跟萧云淮,你想清楚。但只要你开心,爸妈也不会说什么。”
我还是松手了。
白玫瑰有没有染尘,我没去看。
我不敢,也不忍心。
这很残忍,但也是我还能给他的,为数不多的善良。
妈妈,我想拥有一朵红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