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薛公子临行前让人收拾了和小少爷的换洗衣物。”有影卫回报。
施兰亭笔尖一收,顿了顿,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嗯,下去吧。”
傍晚,果然有大营的人来替薛文起传话,缝纫机研究到关键时刻,大家加班加点,他离不开,就不回来了。
施兰亭不禁失笑,躲他就躲他,找借口就不能找个像样的,才第一天,怎么就关键时刻了。
“找后院的管事,回去的时候给他带两床被褥,告诉他——”施兰亭话到一半收了口,来传话的是大营那边的人,并非影卫或者贴身伺候的,叮嘱多了,让外人听了,难保不传出去,惹人口舌,对薛文起倒不好。
薛文起不在家,施兰亭也懒得回去太早,守个空房,过了三更才回去,本以为回去洗洗也就睡了,不曾想,一进了院子,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少了一块。
薛文起才来了一个多月,就让他这么不适应了。
施兰亭坐在床边,捏着床上叠得整齐的被褥,若是这个时候薛文起在,肯定就从被子里钻出来,一把把他拉被子里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那种事哪是一个人热乎就能成的,薛文起分明也享受其中,却不肯承认,还要倒打一耙,说他逼得急。
他是挺珍惜这段日子的。
他从未想过薛文起会喜欢他喜欢到抛下母亲和妹妹,千里迢迢来西州找他。他以为,要再过几年,等他进了京,一切尘埃落定,才会和薛文起重逢。
薛文起来找他,他真的要疯了。
他很珍惜这段日子,所以才缠薛文起缠得紧了些。
薛文起明年开春就要回京,他也要北上攻打柔然,下次见面,不知何年何月,让他如何不珍惜现在的日子。
扒扒手指就能数得过来这样的日子还剩多少,过一日少一日,让他如何不珍惜。
下次再见面——
他就不再只是施兰亭了。
但他对薛文起的心意不会变,薛文起为西州所做,足够和他共享江山,平分社稷。
所以,薛文起愿意留在大营就留在大营吧,他不去找了。
且说薛文起,李大使找来的工匠各个身怀绝技,缝纫机的研究十分顺利,他却失眠了。
从来大营的第一晚就开始失眠。
绝对不是孤枕难眠,更不是习惯了施兰亭睡在他旁边。
要怪只能怪施兰亭特意让人送来的那两床棉被。
棉被太暖和,焐得他睡不着,有的没的,想些乱七八糟的……
这个混账王八蛋!
施兰亭是不是给他种情蛊了!
离了他还活不了了啊!
薛文起辗转反侧,晚上睡不着,第二天天未亮就醒了,眼底乌黑,出门见一个人就要被问候一遍,这已经是第十个人,也是影二的第三遍。
“公子,您看,这边缝纫机进行的蛮顺利的,传动皮带的问题也解决了,之后的,大家伙根据您整理的图册商议着做就行,年底前总能完成。您和小少爷就先回城?”影二小心措辞,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刻意,“这边有问题再差人进城找您。您看,马上小年了,您今年在西州,生意那边,是不是要查查铺子,看看帐,还得请掌柜的、管事的吃吃饭,聊一聊?”
薛文起眼珠子动了动,这倒是,影二不提这茬他都忘了。往年在京城也就算了,今年既然来了西州,铺子里的管事、掌柜的也都知道他来了,若是不见见,不显得他这个少东家不务正业,不重视他们吗。
“好不容易来一趟,又赶上年末,是该去铺子里看看。”薛文起道。
影二松了口气,高兴道,“那我让人备车,咱今晚就回城。”薛文起再不回去,他都要让影十一过来给薛文起把把脉了。少主把薛文起交给他,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还没活够呢。
年末,西宁王府摆筵席,施兰亭在筵席上便听说薛文起回府了,酒过三巡,提前告了辞,急急地赶回来。
一回府,正赶上薛文起沐浴完,闭着眼歪在榻上,旁边三七在给他烘头发。
三七见施兰亭回来,才要起身行礼就被施兰亭使了眼色,立马闭了嘴,轻手轻脚地撤出去。
他和施兰亭都是习武之人,脚步轻起来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比猫儿还细,薛文起毫无察觉,忍着瞌睡和疲惫,半梦半醒地歪在榻上等施兰亭回来。过了会儿,只觉背脊发毛,头发丝都感觉不对劲儿,酥酥麻麻的,忍不住面红耳赤起来,好像被什么灼热的视线盯着,三七可不会这么看他。
薛文起猛地转头,一睁眼,小凳子上坐的不是施兰亭又是哪个!他就说,能这么放肆、不要脸的,除了施兰亭还有谁!
“醒了?”施兰亭笑道。手里还捧着薛文起一缕头发,起身挪到榻上,挨着薛文起坐着。
“哼。”薛文起轻哼一声,眉间、嘴角,小别重逢的喜意却无论如何也忍不下来,索性也不扭捏拿人了。
“回来这么早?”薛文起问。眼下才将将二更,那种规模的筵席,怎么也要三更才能散吧。
施兰亭道,“听说你回来,就提前离席了。”
说着欺身向前,在薛文起的唇上蜻蜓点水地吻了吻,问道,“怎么这么憔悴。”
薛文起怎么可能说自己在大营里一个人睡不着觉的话,一把推开施兰亭,“你喝酒了。”
“是喝了些,怎么?嫌我?”施兰亭笑问。
“那倒没有。”薛文起笑着一把搂住施兰亭脖子,把人压了下来,仰头去吻施兰亭的唇,“我尝尝你喝的什么酒。”
施兰亭眼色一沉,手臂一抄,抱起薛文起就往里屋去,嘴上说,“乱*的酒。”
西州的茶马生意年年扩张,已经从最初的三间铺子增加到二十几间,薛文起用了三天时间才把这些掌柜的、管事的见了个遍,说话说的嘴都瓢了,又摆了两日宴席,才把这事过去。气都没来得及喘一口,转眼就是除夕。
今年除夕是腊月二十九,薛文起不禁咋了下舌,又少了两天。他开了春就要回京,若是腊月三十一的除夕,就能和施兰亭多呆两天。
施兰亭过年都是在城外大营,除夕这一日,大营里有比武大会,下午还有射箭、骑马、蹴鞠等各种比赛和活动,傍晚天黑后祭祖,祭祖之后开筵席,守岁。
腊月二十九,天未亮就出城,施兰亭一到大营,比武大会就正式开始。
比武大会人人都可以参与,过了小年就开始预赛、淘汰赛、半决赛,除夕这天是决赛。一路赢到决赛的十六个人要在这一天决出八强和三甲。
前三甲可以升一个级别的官职,八强有两千两到两百两不等的奖银,能进入十六强的也会有一百两的赏银。
一百两,足够普通家庭好几年的生活嚼用了,而京中的官员很多一年也就几百两的俸禄,因此,每年的比武大会都十分激烈。
今年却被别的抢了风头。
比武大会结束后,军械所把遮了红布的缝纫机搬到擂台上,由一个大学堂刚入军械所的年轻士兵熟练操作,缝纫机针头“唰唰”的快出剪影,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那年轻的士兵便用缝纫机跑出一条棉被套,针脚细密,比服装厂里最有经验的妇人还要整齐。而缝制的速度,更非人力所能为。
台下一片寂静,鸦雀无声,不知哪个先起的哄,忽然又热烈沸腾起来,大喊着“神器!神器!”他们以后再也不用眼巴巴地望着成堆的布料穿不上身了。
“赏!”施兰亭大手一挥,“军械所,每人赏一百两银子,缝纫机小组,每人记大功一次。”
军械所的士兵们斗志昂扬,志气满满,下午的骑射、蹴鞠都没参加,一头扎进工坊,准备大批量的赶制这种缝纫机。
太阳落山后开始祭祖。施家祖坟在京都,这边祭拜的只有施兰亭的父母和兄嫂。
薛文起还记得才上京那年,施兰亭拒绝他陪同,一个人去给父母做衣冠冢。
虽然现在看来那衣冠冢未必真的做了,但过年出城祭拜那次肯定是真的吧,也没让他去。
呵,施家传承了几百年了,规矩肯定比贾家还大,领个男媳妇回去,断子绝孙的,怕是会把他施家列祖列宗气得掀了棺材板吧。
薛文起冷冷道,“不去。”他和施兰亭只谈感情不领证!他薛家的长房长孙凭什么去祭拜施家的列祖列宗。
“这是……”施兰亭拉长语调,笑着逗薛文起,“还记恨着京城那次?”
薛文起不语,朝着施兰亭翻了个白眼。
施兰亭挑挑眉,这反应,那就是猜对了,还挺记仇。
他摆摆手让周围人退下去,趁着无人,从后一把抱住薛文起,双手圈着薛文起腰身,下巴磕在薛文起肩头上,耐心解释道,“当年做衣冠冢是假,根本没什么衣冠冢,过年那次要见京中的线人,不方便,就没带着你去。”
解释还算合理,薛文起磨了磨牙,发狠道,“你再敢骗我——”
施兰亭一把捂住他的嘴,肯定道,“不会。”
“那现在可以跟我去见见我的父母了吗。”施兰亭又问,“我还让人准备了祭品,可以让你祭拜薛家的伯父。”
薛文起咬咬牙,又听施兰亭沉声道,“你,总要替他好好尽孝的。”
薛文起一愣,施兰亭这个“他”指的是谁,彼此心知肚明了。他占了原主薛蟠的身体,自然要替薛蟠好好尽孝,尽管薛蟠没死,还跑到他那个世界,用了他的身体,过着神仙的日子!
狗屎,月老这个该死的乌鸦嘴,把他拽到这个世界,让他来寻“夫”,真的就被施兰亭“妻”了!
顺便给月老也烧两张纸好了!
“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