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文起用了一天时间,将缝纫机的原理和试做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归纳总结成册,又做了简单的分组和人员分派。第二天一早,施兰亭派了影二随他去城外大营。
早起,薛文起把三七支开,让他出去备车,把钱旺叫到身边,低声吩咐道,“去柜里拿几件换洗的衣服带上。”
“唉?”钱旺一愣,“到城外大营也就半个时辰的路程,晚上就回来了,带换洗衣物干什么?”他家大爷又不是爱美爱俏的姑娘,一天还换个十遍八遍的衣服。
薛文起咂舌,这个呆瓜,他就是晚上不想回来所以才让钱旺准备衣服的好不好,还问出来了。
“让你拿就拿,哪那么多为什么。”薛文起急道。借着做缝纫机的事,他正好出去躲几天,再跟施兰亭这么鬼混下去,他都得废了。
钱旺拿了衣服,两人从院子里出来,又去施不惑的院子接小朋友。
施兰亭怕施不惑和他相处的时间不多,关系淡,有意让施不惑和他亲近,故让他这次做缝纫机的时候带着小朋友一起,另一方面,也算给小朋友一个锻炼的机会。
“小孩子出去玩闹,容易弄脏衣服,给不惑带几身换洗的衣物。”薛文起嘱咐伺候施不惑的影七。影七是施兰亭安排在不惑身边的管事,负责不惑的起居、安全,大大小小的事。
施不惑有时确实挺皮的,泥里来雨里去,一天换三四次衣服的情况不是没有过,影七不疑有他,心里反倒高看薛文起一眼,不愧是他家少主看中的人,品性不错,心思细,对他们小少爷也挺上心。
一行人坐车去城外大营。
薛文起、不惑、影二三人一辆车,上了车,不惑立马挤到薛文起身边,挨着薛文起坐着,缠着薛文起问东问西。他这个年纪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而这个新来的爹爹,好像问什么都能答出来。
“爹爹,你前天给我讲,咱们脚下踩的星球是圆的,如果一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就能绕着星球转一圈,最终还会回到出发的起点。爹爹你是不是走过?什么时候走的?沿路都看到什么了?什么时候咱们再走一次啊。”
施不惑一连串的问题,薛文起只能挑着能答的先说了,不能说的就捡些新奇古怪的事把话题引到别处,好在小朋友的忘性大,很容易就被薛文起钓走。
“要想绕星球一圈,首先我们建一艘很大很大的海船,船要足够坚实,还要装足干粮和淡水——”
“海里那么多水,直接喝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还要装水?”施不惑打断薛文起。
“因为海水是咸的,还有很多其它的成分,不能直接引用。”薛文起答。
“可盐不是人必须的吗,大家还从海水里晒盐呢,直接喝海水多好啊,既能补水还能吃到盐。” 小朋友又问。
一大一小,一个问,一个答,好像永远也说不完,旁边的影二一边听着薛文起哄施不惑一边闭上眼睛养神。他其实也挺好奇薛文起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大学堂里的那些教材,他们少主没说这些教材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是薛文起从京都运来的,是薛文起一个字一个字誊写出来的。
可原版的教材呢?是薛文起做生意的时候从海外淘来的?还是根本就是薛文起自己脑子里的?
影十一和薛文起常有信件往来,讨论青霉素红霉素的制作,讨论大学堂里的事,信件里的问题有时是学堂里其他老师和夫子对教材的不解和疑惑,而所有这些问题,薛文起都能给出答案。这足以说明薛文起对这些教材的掌握和熟悉远超学堂里的夫子。
他专门了解过薛文起,不是他看不起薛文起,若是这些书是薛文起从海外淘回来的,薛文起对教材的理解不该超过学堂里的夫子。
还有这个缝纫机,也是蹊跷得很,有几个人能看到裁缝做衣服,脱口就想出这么大一个缝衣服的工具。
所以他才会大胆的猜测,这些教材会不会也像缝纫机一样,根本就是薛文起自己想出来的。
可这样,比薛文起对教材的理解超过学堂的夫子还让人难以置信。
薛文起一个商户子,书都没正经读过几天,脑子里为何会凭空多出这么多远超常人认知的新知识?
再比如现在,薛文起随口就能答出施不惑各种乱七八糟、天马行空的问题,他不知道薛文起答的这些是真的还是假的,但看着不像在胡编。施兰亭不会让人这么耽误施不惑。
薛文起身上的疑点太多。
影二微微睁了眼,快速扫了眼薛文起的领口。最可疑的是他家少主为什么要不远千里,专门找了西凉以前的大巫,给薛文起的狼牙编了个有镇魂功能的法阵。
为了这个法阵,那大巫折了十年的阳寿,做完法阵直接白了头,而他们家少主也答应保西凉王室为异姓王,不降爵世袭,世代荣华。在这之前,西凉王一直被囚在地牢里。
需要镇魂,那就是说薛文起的神魂是不稳的,至少是他家少主担心薛文起的神魂是不稳的。
为什么会神魂不稳?
影二一怔,手里的茶水洒了都没察觉,薛文起在遇到他家少主那年,救了甄家母女之后,性情大变,突然从不务正业的纨绔变成了现在勤奋上进的样子。甚至有人说薛家一直收留甄家母女的原因是薛夫人觉得是甄家母女的到来薛文起才变好,甄家母女是利薛家、利薛文起的,所以才认了甄姑娘做义女。
与其说性情大变,不如说是换了个人,一个人的灵魂在另一个人的□□里,所以才会神魂不稳!
影二不敢往下想了。
“干嘛这么看我,你手上的水洒了。”薛文起问影二,“喊了你两遍了都没听到,怎么,昨晚没睡好?”薛文起笑问。
“让公子见笑了,琢磨点儿公事,想出神了。”影二辩解,忙低头去擦手上的水。
不管薛文起是神是鬼还是妖,至少目前对他家少主是有利的,而且他家少主也知道薛文起的来历,不然不会大费周章让大巫落下镇魂的法阵。
神是圣洁的,鬼是阴邪的,薛文起和他家少主……不会是狐狸精转世吧。
倒是第一次见这么正派,为国为民的狐狸精,还是男的,公狐狸。就是不知道他家少主受不受得住。
城外大营军械所。
军械所大使笑着迎出来,“大人,这是哪阵风把您吹来了。”
影二羽扇轻摇,笑道,“瞧这话说的,没事就不能来了。”
“李大使。”施不惑从影二后面走出来跟人打招呼。
“哎呦,小少爷也来了!”李大使笑着一把将施不惑举到肩头。
影二羽扇一停,正经起来,“今儿是有正事来找你,给你送功绩来了。”
说到功绩,李大使来了兴致,“此话怎讲。”
影二往旁边侧了侧身子,把薛文起让到李大使面前,“这位是薛公子,京城的那位。”
李大使看着薛文起,从皱眉到一双眼睛瞪成铜铃,兴奋道,“京城的薛公子,你不早说。”说着还责怪地瞅了眼影二。
薛文起走在西州城的大街上可能没人认识,但若说京城的薛公子,西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三岁的小娃娃都能聊上两句。建大学堂的银子是这位薛公子出的,军营里的汗血马有一半都是薛家茶马生意换来的,每年还给军营拿十几万、二十几万的军饷,不说其他的生意、营生,只这几项,说一声衣食父母都不为过了。
只是没想到,竟然是位这么年轻俊俏的小公子,看起来也娇生惯养的……
李大使又埋怨起影二,“你自己来也就罢了,带着小少爷和薛公子过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你说一声,我至少提前洒扫洒扫,弄得干净一些,现在这破破烂烂的,到处都是铁疙瘩、木屑的,下脚都没地方。”
“不碍事。”薛文起道。简单寒暄后,开门见山与李大使说起了此次来的目的。
李大使听了,和服装厂管事的反应差不多。而他在前线,更清楚将士们的处境。旧衣服补了又补,两件补成一件,新装却迟迟送不上来。
他家少主从不克扣人,棉花、布料都备足了,城里服装厂也在日夜不停的赶制,但衣服要一针一针的缝,但凡少了一针都成不了,大家伙眼巴巴地望着成堆的布料和棉花就是穿不上身。
“薛公子放心,我这就给你挑人,保准年前就把这事解决了。”李大使拍着胸脯保证。缝纫机只要做出第一台,第二台、第三台来的就简单了,若是年前赶出第一台,明年上战场前兴许所有人都能换上新衣,甚至还能备上一件两件的。
“那就麻烦大使了。”薛文起客气道。
迟疑了下,又问,“若是方便的话,能否给我腾间空房,不用太好,能休息就行。”
施不惑听薛文起跟李大使要休息的房间,立马拉了拉薛文起袖子,仰头道,“爹爹可以跟我睡哦,不惑在这边有屋子的。”他还记得新爹爹身体不太好,水土不服,来西州半个多月才出院子,军营里条件艰苦,新爹爹如何受得了,这边只有他的房间是最好的。
“爹、爹……”听施不惑喊薛文起爹,李大使惊掉下巴,没忍住,结巴了。
影二瞅了眼李大使,强调道,“亚父。”
“亚、亚父?!”李大使更震惊了。
影二一本正经,肯定道,“嗯,亚父。”
亚父这一称呼自古有之,是君主对重臣、辅政大臣的敬称,表示敬重,关系亲近,仅次于父亲。就是薛文起这个亚父,嗯……只能说他们少主很会钻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