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柳湘莲的那一瞬,施兰亭只觉得自己的火气噌一下就窜到头顶,杀了薛文起的心都有了。
薛文起怎么敢!!
他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知道人竟然可以被气到这个地步。人竟然可以这么气人!
薛文起竟然敢!!
当年的情谊都算什么!
怪不得这么多年一封正经的信都没给他回!感情是身边有个可以慰藉的假货!哪有时间给他回信!
他满怀思念写给薛文起的那些信,他自己以为的情深意切,到头来竟然就是笑话一场!薛文起美人在怀,好不惬意。
竟然还敢堂而皇之地把这假货带到西州,带到他面前!
薛文起把他当什么了!把他们之间的感情当什么了!
薛文起想怎样!
还想三妻四妾,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美不成?!
这和京里那些斗鸡走狗,不务正业,评花问柳的游荡纨绔有什么区别!
枉他高看薛文起一眼,竟是一片真心全喂了狗!
施兰亭要被气疯了,丢下一脸愣怔、惊讶的柳湘莲,转身就去找薛文起。
但凡薛文起敢答一个“是”字,地牢里的十八般武艺就让他挨个受去吧。
施兰亭阴着脸朝薛文起的帐篷找过去。
薛文起看着三七把钱旺从他身上揪下来,拎小鸡崽儿似得拽走,视线稍微一动,便看见大步流星正往这边来的施兰亭。
背后是旷野雄浑的大漠,一身利落的劲装将他衬得越发的身高腿长,器宇轩昂,几年不见,施兰亭身上的气势更胜了,许是才下战场的缘故,周身浓重的萧杀之气还未散,让他整个人如泰山一般肃穆沉稳,已经初具了少年君王的意象。
看着朝思夜想的人,薛文起倏地就红了眼眶,多年的相思与爱意化成离弦的箭,身体不受控制,当薛文起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时,已经朝着施兰亭飞奔过去,扑上去,一把抱住,声音激动到发颤,几乎不能呼吸,“我好想你,施兰亭,我好想你。”
突然被薛文起扑了个满怀,施兰亭瞬间愣住,一声低哑喃咛的名字,一声发颤的“我好想你”,满腔的怒气瞬间就被薛文起这一扑撞散了大半,怀里的人好像直接撞进了他的心窝里。
薛文起抱他的力度很紧,几乎要把两人揉成一体,施兰亭嘴唇微动,气愤而难听的话压在嗓子眼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字儿。
还能怎么办,施兰亭一脸无奈,不自觉地用下巴蹭了蹭薛文起耳侧的头发,他总得先给薛文起一个解释的机会。
西州这两年发展如此迅速,薛文起功劳苦劳哪样都不少,又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西州,跋山涉水,风餐露宿,不就是为了见他吗,他哪下得了手对这样的薛文起恶言相向。
施兰亭眉头一松,回抱住薛文起,轻笑问道,“想我?想我怎么一封回信没有?”
不提信还好,一说到信,薛文起憋了一肚子牢骚,一把推开施兰亭,瞪着施兰亭,还不是因为那句“妻文起”!
让他怎么回信!
施兰亭人模人样,却满肚子坏心思,想先下手为强,占他口头便宜。他薛大爷风流倜傥,仪表堂堂,从来只有“妻”别人的份,怎么可能被人“妻”!
回个屁的信!
回了施兰亭的信,不就相当于屈服于施兰亭的淫威了!
想都别想!
但也不能耽误正事,施兰亭偶尔会问一些有价值的问题或者事,他就在回影十一的信里一起回了施兰亭的,合着写成一封。横竖那信说是回影十一的,但肯定是施兰亭先看的。
影十一问的都是大学堂里的一些事,这两封回信合成一封就跟十万个为什么似的,全是问答题,写出来跟教材一样,厚厚一摞,已经算不得信了。他也就没按着信的格式写,直接就是正文,没说具体是给谁的,没有开头和署名。既如此,施兰亭看也看了,怎么能算没给施兰亭回信呢。
“还偏得指名道姓,才是给你的?难道你没看?”薛文起问。
施兰亭挑挑眉,“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种回信。”
薛文起冷笑一声,这也太瞧得起他了,就他这三脚猫的古文,就是想写情诗也憋不出来啊,施兰亭实在想多了,异想天开了。
“少主,那边开饭了。”影一突然道。
他看施兰亭黑着一张脸过来找薛文起,便跟着过来了。他太了解施兰亭了,气成这样,非血流成河不能解,他怕还没回西州呢施兰亭就把薛文起弄死了,那损失可就大了。可谁能想到,薛文起一个飞扑,投怀送抱,就把他家少主哄的眉开眼笑。
影一无声无息的突然冒出来,吓得薛文起一把推开施兰亭,但他哪推得动真刀实枪杀出来的施兰亭,反被施兰亭握住了手腕,往身边一带,介绍道,“这是影一。”
能被施兰亭这样摆在明面上介绍,那就证明影一已经不再干影卫的活儿了。影卫出身,即使不干影卫了,那也是施兰亭的心腹。薛文起作揖,恭敬道,“幸会幸会。”
影一忙回礼,“不敢当,不敢当。薛公子才是咱们西州的贵人。”笑话,这可是未来少主夫人,真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今天受了薛文起的礼,不知道啥时候就得被小心眼的施兰亭挖个坑算计回来。没看薛文起一个投怀送抱,他家少主脑袋上才扣的绿帽子都忘了吗。
薛文起谦逊的笑笑,他不过是沾了多活一世的便宜,但这些却不能往外说。
“这么说,是有些饿了。”薛文起转移话题道。饿是真的饿,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正经吃东西了,柔然的实物他实在吃不惯,饿了这么多天,感觉能吃头牛。
“走,带你去吃饭。”施兰亭亲昵地拍了拍薛文起后腰,虽然隔了三年,虽然是第一次,但娴熟自然。薛文起瞬间一僵,一双水杏眼瞪得溜圆,不可置信地转头瞪着施兰亭。
这动作,一般都是上位者保护的姿态,他活了两世,笔挺笔挺的钢铁直1,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拍,第一次被人拍这个位置。这和掀老虎尾巴看铃铛有什么区别!轻佻!狎昵!大逆不道!不知死活!这个施兰亭,果然贼心不改,还想“妻”他。
薛文起莫名其妙地被激起斗志,摩拳擦掌,咬牙切齿,他倒要看看,谁能妻了妻。薛文起嘴角一扯,扯出一抹玩世不恭、浪荡不羁的笑,长臂一伸,搭上施兰亭的肩。
刚伸出的手臂忽然一顿,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丝滑流畅,手臂竟然有些不够长。
薛文起不禁蹙了蹙眉,仔细打量施兰亭,他这几年长了不少,绝对超过一米八的红线了,但施兰亭怎么还比他高半个头,都多大岁数了,还长个头,肩膀、胸膛也比他宽厚,没仔细看施兰亭之前,他以为自己这几年炼得不错了,坚实挺拔,没有一丝赘肉,绝对算得上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好身材了,在京城一众公子哥之间,也是出类拔萃,鹤立鸡群的。
但和施兰亭一比——
他薛大爷什么时候输过!
施兰亭不就是仗着比自己多吃了三年的饭和盐吗,三年后,三年后,他肯定比今天的施兰亭更挺拔。
薛文起不服输地使劲抻了抻手臂,又往施兰亭身边靠了靠,终于把施兰亭揽个满怀,一脸满足,得意问道,“柔然大营那边怎么样了?”
施兰亭只当没看到他这些小动作,不动声色地拍了拍薛文起右腰,示意他往那个方向去,晚饭摆在那头,嘴上边笑着与薛文起说起柔然大营的事。
他们是今天凌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发起的攻击。柔然大营还沉浸在睡梦里,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便结束了这场战事。相比战事,处理从柔然大营获得的物资更费时间。
“他们这边牛羊和战马是主要物资,战马还好,大批的牛羊赶回来却需要费一些时间,留了两千人善后。商行那些货,也随这批牛羊一起回来。”施兰亭解释,“现在营地这八千人,明天一早就会出发,提前回西州。”
薛文起点点头,眉心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虽然施兰亭没明说,但字里行间也可以知道,柔然大营的五千多人是被施兰亭全部剿灭了,一个也没留。
和柔然攻打大晋时,动不动就屠城相比,施兰亭只是剿灭了军营,并没有杀到部落里去,已经算仁慈了。今日你遇到柔然的兵不杀,心慈手软,明日,这个兵就可能杀死几十几百的大晋百姓,你的心软,就会成为害死自己百姓的利剑。
慈不带兵,义不养财,善不为官,情不立事,仁不从政,这就是乱世。
“薛公子,你是没看到咱们少主在战场上杀敌的样子,威风八面,杀敌就跟砍白菜似得的,那咋咋呼呼的郁久闾几招便被斩杀在马下。可怜那郁久闾,人都死了,狠话还没放完呢。”影一边说边夸张地比划着,逗得薛文起一笑,不觉打量了眼施兰亭,回头问影一,“哦?真这么厉害?”
“那是自然!”影一一口应道,几人边走边说攻打柔然大营的事。
施兰亭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招呼路过的一个士兵过来,低声吩咐了句。薛文起疑惑地看看施兰亭,转念一想,军里的事,他也不好事事都打听,便继续和影一说柔然的事。
几步便到了摆晚饭的地方,老远就能闻到勾人食欲的饭菜香,军中的伙食都是大盘大碗,桌上已经摆了些碗碟,还有人在陆续上菜。
影一道,“今儿这是才打了胜战,为了庆祝才有这么些好饭好菜,您可得好好吃一顿,明儿上路了,可就没这么些可吃的了。”行军在外,一切从简,这次为了救薛文起,他们走的又格外匆忙,施兰亭几乎是一收到消息就出发了,更没时间准备,这些饭菜大部分都是从柔然大营抢来的。
三七端了水盆过来,薛文起净了手,抬头便见柳湘莲被人带了过来。
看着柳湘莲那张酷似施兰亭的脸,薛文起大脑轰一声,擦手的毛巾“嗵”一声掉进水盆里,他怎么把柳湘莲忘了!
施兰亭眼皮微垂,不动神色地扫了眼一脸惊慌、好像天要塌了的薛文起,勾了勾嘴角,扯起一抹冷笑,他倒要看看薛文起怎么解释。
“柳公子,这边坐。”施兰亭笑道,如谦谦君子,“多谢柳公子照顾我家文起,军中繁忙,还未来得及道谢。”好像之前黑着脸把柳湘莲仍在一边的人根本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