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小年糕 第13章 葬礼

林瑢玉看着贾琏的身影消失在码头熙攘的人群中，心情不免有些复杂。为贾敏不值，当年她多有照顾的娘家人，如今连她丈夫身死后都不愿认真虔诚送一送，也为林黛玉感伤，由贾琏的态度就可以想见她在贾府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只是自己如今人微言轻，也没必要发作，这样更好些，日后也不至于因为这些亲情被牵扯进那样的乱局里面。如果他的猜测没错的话，这一次钦差下江南，肯定会掀起腥风血雨，身在其中的贾府也好，甄府也罢，肯定不能幸免。

甚至，连贾府为代表的四王八公都应该会被清算。

“瑢儿，走吧，我们送爹爹回家去。”林黛玉抚了抚林瑢玉的背，伸手想要牵一牵他，却落了空。林瑢玉退后一步，“姐姐，既是送爹爹回去，自然得郑重些，族叔说过会通知族里，这会儿怕是已经得了消息，正在赶来的路上，等他们到了再启程吧。”

这时候的仪式流程繁杂，不是他能够懂的，一切还是听从安排，多多请教为好。

几乎是他们的船只靠岸的同时，一直等着的林氏族人就得了消息，大家收拾停当便紧赶慢赶抵达码头。为首的是林家族长，一身素服，面容肃穆，看样子年过花甲，不过精神头还挺不错。林瑢玉听林忠说过，他是林如海的族叔，而他身后站着的应该就是几位颇有威望的族老，以及一些跟林如海血缘较近的子侄辈，再往后才是女眷。

林如海一脉早年在京城定居，后来到扬州当官，跟族里来往并不亲密，但他探花及第，官职也一升再升，始终是族人的骄傲，他的死，与林氏家族而言算是一大损失。

林忠跟在林瑢玉身后，下船后直奔族长面前，深深一揖。林瑢玉上前一步，跪下行礼，扬声喊到：“族长，我送爹爹回家了，林氏如海归家了！”声音微微颤抖，引得站着的众人心酸不已，悲恸的气氛让最后跟着的妇人们都眼眶湿润，低头擦泪。

“知道了，”林承宗苍老的面容上肌肉抖动，眼中泛起泪光，他上前一步，扶起林瑢玉瘦弱的小身板，声音沙哑颤抖。他摸了摸林瑢玉的脑袋，安抚似的说道：“苦命的孩儿们，一路辛苦了！如今到家了，一切有我们呢。”他作为长辈，又是一族之长，当然要承担责任。

将林瑢玉安置在身边，林承宗招呼其他人上前帮忙，众人小心翼翼抬下来沉重棺椁，在码头列队。林承宗站在首位，并指挥林瑢玉走着他后头，“从这儿回去还有些路程，你若撑不住了一定要说，别硬抗。我们林氏不讲究虚礼，尽心尽力就好。”

这话不仅仅是说给林瑢玉听的，还有站在他不远处的林黛玉。此时的她一身重孝，在紫娟和碧萱的搀扶下排进队伍里。原本一路上已经平复过来的心情，在这时候又一次汹涌来袭，林黛玉的脸色苍白如纸，眼泪肆意滑落，丝毫不顾及形象。

显然，也没听到族长的话。

她左右前后都是陌生又似乎有些眼熟的面孔，那沉重漆黑的棺木，一切的一切都如同噩梦一般让她恍惚。只是，视线落在族长身边那个小小的身子上，却又忍不住感叹，幸亏有弟弟，还好有弟弟，她爹爹才不至于无人送终。

临行前，事先请教过的林瑢玉郑重地跪下，给林承宗以及诸位族人行礼，“瑢玉再次谢过各位叔伯长辈，父亲灵柩归乡，劳烦各位亲迎亲送，父亲在天之灵，亦会感念同族情谊，多加护佑的！”说罢，深深叩头，那小小的人儿，礼数周到克制，让在场的人都为之动容。

林承宗也郑重将他扶起，“瑢儿多礼了，你如此懂事，你爹爹在天之灵也会深感安慰。”他原本以为林如海这一支没了这位耀眼的探花郎，余下两个柔弱无依的孩子，骤然败落，肯定需要他多加照顾。未曾想林瑢玉从前懵懂，经此一事，竟已成长至此，态度也悄然转变。

接下来的仪式十分庄严重，林氏族人组成的队伍步行，几个族兄抬着林如海的灵柩，穿过大街小巷往林家村走去。

沿途亦有百姓驻足观望，低声议论，唏嘘的有，议论的也有，但都没人在意。

灵柩并未直接入葬，而是按照当地的习俗，先暂时安放在林家祖宅附近一处灵厝之中，等待择定的吉日再行下葬。林瑢玉他们并未归家，而是在族长家借住下来。舟车劳顿，都有些撑不住，林瑢玉每日都得强撑才能起床，被族长抓着讨论他带回来的那笔钱的去处。

眨眼过了三日，清晨，吉时已到，哀乐低回。

林如海的棺椁被大家缓缓放入早已挖好的墓穴之中，泥土一点点覆盖上去，林瑢玉扶着林黛玉跪在一旁，两人的泪水早就流干了，只剩下茫然。族人们依次上前祭拜，焚香，奠酒，见两个孩子神色恍然，也没有多话。

仪式结束后，族长林承宗接过林忠上前一步递来的木匣子，打开之后，里面放着的是整整齐齐的银票，厚厚一沓，看着数目不小。

“各位宗亲，”林承宗拍了拍手，示意还在交头接耳的大家安静下来，然后才将这两日跟林瑢玉商议的结果公布给大家，“海哥儿临走前交代让林管家拨出五千两来，这笔钱是捐给族里的，归大家所有。”

他的话音刚落，大家顿时安静下来，目光都聚焦在那匣子银票上，五千两！可不是小数目！几乎是瞬间，大家看向那匣子时都忍不住双眼放光。

林承宗扫过众人的反应，暗暗记在心里，继续说道：“这两日我与瑢玉孩儿商量过，也请教了几位长辈，决定了这笔钱的使用，其中两千两将用于青黄不接时在村中设棚施粥，接济贫苦孤寡族人，助他们度过难关。大家也别觉得这钱没花在你身上，毕竟这也是为我林氏积德的好事。”

人群中响起一阵唏嘘声，不少家境贫寒的族人却面露激动之色，深有所感，对族长的话很认同，狠狠点头。

“另有两千两，则是准备购置良田作为族田，加上原来祖辈留下来的那几十亩，每年的产出也不是一笔小数目。这笔钱日后都用于族中孩子读书花用，诸如笔墨纸砚的消耗以及族学里延请先生的费用，还会单独拿出来一笔奖学金，可以奖励学有所成者。”

他目光扫过在尚在进学的林家子弟，苍老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期许，“林家以诗书传家，功名二字最是紧要。凡我林氏子弟，通过童试者，可领二十两，秀才五十两，举人一百两。若是将来有幸某位学子能金榜题名，光耀门楣，族中另有重赏！此例便由族中公议，以后立下规矩，永为定例！”

大家窃窃私语，但是都感念林如海一家三口，投过去的目光都带着几分善意。资助读书奖励功名本就是能泽被后世的善举，让大家都能看到未来的希望，尤其是家里有读书郎负担又重的，个个激动不已，难以自持。

“最后这一千两则是用于修缮宗祠，延续族谱，再有剩下的，就留作族中公共事务的开销吧。”他不给大家质疑的机会，拍板落定，此间事了。

仪式已经完成，将贡品分发给大家，领了东西的人也不着急走，纷纷围过来跟林瑢玉与林黛玉说话，邀请他们到家里坐坐，热情的叫人无法消受。林瑢玉被围地脱不了身，还是族长发话了，才带着姐姐挤出人群，再三感谢。

他并不欲在林家村多逗留，准备带林黛玉回姑苏城内老宅去，接下来三年的时间，还得好好给林如海守孝呢。

回去收拾好行李再出发，等他们回到城中老宅，天色渐暗，下人们去安顿行李，林瑢玉坐在林黛玉屋里，喝了一杯茶，才发现这么些时日过去了，贾琏竟毫无音讯？！

他说自己怎么好似忘了件什么事儿呢～希望他没惹出什么祸事儿吧……

而被林瑢玉忽略掉的贾琏，那日从那头离开之后当然并未去寻找什么故旧，毕竟贾政叫他送的信件早早就已经给出去了。到了苏州城后他竟熟门熟路地穿街走巷，在兴儿的指引下进了一处坐落在巷子深处的院落里。

白墙黛瓦，门扉紧闭，一看就是小门小户人家。

贾琏用铜黄色钥匙开了门，进去之后发现院内收拾得倒还干净，不过能明显感觉到一股冷清气，显然久无人居。身材瘦小的年轻小厮闻声从厢房跑出来，机灵儿鬼似的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往正厅去，有大大惊喜等着。

他推开正房的门，房间布置得略显艳俗，挂着粉红色的帐幔，而临窗的梳妆台前坐着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听见动静，怯生生地回过头来。

正是他在扬州城买下的伶人柳月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