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小年糕 第12章 送葬

林如海的头七刚过，沉重悲痛尚未过去，却到了启程将林如海的遗体归葬姑苏祖坟的日子。这段时间对林家姐弟俩而言，实在是太煎熬了。

也多亏了弘晓留下的太医，否则林黛玉得跟着大病一场。她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早就哭得肿成核桃，宽大的孝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林瑢玉揪心不已，却并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多多找她聊天开解开解。

林府上下都十分悲痛，大家步履匆匆，神色哀戚，暗地里也时常会讨论，到底何去何从。林黛玉和林瑢玉是要回姑苏去，原本的家生子们自然是跟着一起，可后来在扬州这些年陆续添的丫鬟小厮，甚至管事们，又该如何安排，始终没有得到消息。

而且，贾琏这位京城来的至亲，表现得有几分精明过人的样子，不被下人们看好，总是会不自觉关注他的动态，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叫他哄了自家两位小主子去。

府邸的正厅撤去了灵堂布置，放置了许多桌椅，召集来林家的管事以及账房。年仅十岁的林瑢玉穿着一身缟素，面容青涩稚嫩，但表情很严肃。他挺直的脊背单薄但很有力量，旁边坐着林黛玉，另一边站着林忠，贾琏落在下首位置。

账房先生噼里啪啦拨着算盘珠子，空旷的厅堂里显得有些刺耳，但大家都不敢大意。管事们一个个轮流禀报田庄地亩，铺面收益以及扬州城几座宅院，甚至还有里头放着的难以估价的藏书和古玩字画等等。每报一项，贾琏的心就跟着颤一颤。

他原本以为来扬州走这一趟，不说能将这泼天的家产全都带回去，起码能从中捞到一些好处。谁知道不会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林瑢玉，还养的这么好，他加上林忠，以及坐在那边围观并未开口的林家族老，倒是叫他根本无从下手。

贾琏看了看柔柔弱弱却被护得滴水不漏的林黛玉，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戚，心头却是一阵莫名的烦躁。

林忠红着眼眶听着他们说话，主持大局。不过管事也有代表，是绸缎铺掌柜，姓钱，是个面相精明的中年人，大概四十岁的样子，声音沉稳，娓娓道来，叫屋里头的人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安定。

“老爷在世时待我等恩重如山，如今剩下少爷小姐，我等自当尽心竭力办好老爷身后之事，不负老爷所托。”他顿了顿，从随身带进来的匣子里取出几本厚厚的账册，双手奉上，“这是几家铺子里近三年的账本，大部分部分盈利不好的铺子都处理了，折成现银。这里还有各位掌柜的身契、以及几处田庄宅子的地契房契，请小姐少爷过目。”

林忠上前一步接过账册和那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子，放到黛玉和林瑢玉面前。林黛玉从来不关心这些，但是看着那厚厚的的账本，眼里忍不住泛起泪光，林瑢玉与她说过，爹爹早有准备，已经在几个月前就开始处理家里的产业。

可想而知，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他都还在强撑着为她和弟弟苦心筹划。林黛玉颤抖着手轻轻抚过匣子，却无力打开。

贾琏在一旁看得眼热，轻咳一声，插话道：“姑父深谋远虑，实在是令人感佩。只是如今表妹和表弟年纪尚小，又要扶灵归乡，一路舟车劳顿，哪还有心力处理这些繁琐俗务呢……不若将这些账目产业暂且由我……”

他的话未说完，一直沉默的林瑢玉却突然开口了，小小少年的声音还带着稚嫩，却异常清晰镇定，直接就打断了贾琏的话，“多谢琏二表哥好意，只是爹爹既已有遗命，一切都按爹爹的意思办便是。”他转向钱掌柜等人，吩咐道“钱掌柜，两位叔伯和在场的各位，爹爹请大家来肯定是信重各位，才将身后事托付给你们。我与姐姐年幼，她一个内宅女子，不好出面管理，我还要继续进学，精力有限，所以日后还需多多倚仗各位。眼下，一切照旧，田庄铺面，依旧由各位经营照看，账目也都按旧例每月送至姑苏老宅由忠叔核验即刻。”

说着，他看向几个掌柜，扬声道：“若有大事也可以遣人送信至苏州商议，或是求助城中刘大人，他与爹爹也是多年交情，会多照看的。”

当然了，这样的事情能不麻烦他尽量就不麻烦了。

他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让在场的人都对林瑢玉有重新认识一番。贾琏的提议直接被拒，面色涨红，反倒是钱掌柜等人闻言，脸上都露出些许意外和感动的神色，连忙躬身应“是”，看向林砚的目光里多了几分郑重。

他们原以为这位突然出现的小爷年纪太小会被京里来的琏二爷忽悠住，没想到竟如此明白事理，而且听着他的逻辑思维都挺清晰的，颇有主见的样子。

贾琏在心里暗恼，越看越觉得林瑢玉这小崽子碍事得很，原本从他那儿得了一千两，对他还挺有好感的，这会儿全耗光了。不过被当面撅回来，他也不好翻脸，干笑两声给自己找补：“表弟年纪虽小，却很有主见。只是这扶灵归葬，需得有大人看顾才是，你这小身板儿怕是撑不住。”

林瑢玉知道贾琏的小心思，对他整个人反正是嗤之以鼻，但是这会儿还不到闹掰的时候，再次开口时语气依旧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谢过表哥，家中大小事务都是忠叔打点，一应丧葬守孝都有他安排，至于路上，叔伯看顾，也辛苦表哥陪着走一趟，送一送爹爹。”

这会儿说给钱当然不好，他给林忠使了个眼色，立刻就被接收到了。林忠躬身回话，“回少爷的话，老爷早有安排，老奴从公中支取了一万二千两银子，其中五千两是老爷吩咐要给族里添置族田并在姑苏施粥三天，已经单独封存。剩余的七千两已是足够丧仪，回姑苏路途以及到家后安顿守孝的花用。银票和现银都已装箱，由老奴亲自看管，出不了岔子。”

这话反正是说给在场的族老听，也是借机将贾琏的嘴堵严实，林忠实在不喜欢这位表少爷，呱噪的很。不过他还得靠着对方送一程，不好这时候翻脸。

两次开口都被堵了回来，贾琏的脸色微微涨红，心中又气又恼，却不好当着这些掌柜的面发作，只得讪讪地笑了笑：“既是如此，那我便跟着去一趟姑苏就是了，姑父果然周到，处处都安排得极好。”他心下却暗恨林如海算计得精，明明事儿这么多，竟没留下多少让他插手的机会。

接下来的交割过程便按部就班进行中，几位掌柜依次上前跟林黛玉和林瑢玉简单汇报了产业现状，并再次立军令状，保证会尽心经营，并且按时汇报情况。

好在林瑢玉从前读书的时候数学还不错，虽然没学过金融会计，但是家里做过小生意，耳濡目染还是有点底子在。这会儿听的极其认真，偶尔问一问还总能问到关键之处，显露出超越他这个年龄的聪慧与冷静，叫大家都眼前一亮。

两位族老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的欣慰。这孩子若是好好培养，不日定能为林家争得荣光！

林如海后继有人啊！

与他相反的是林黛玉，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听着，偶尔还会低头垂泪，啜泣出声，全靠林忠和林瑢玉撑着场面。一旁的贾琏如坐针毡，只觉得自己在这儿挺多余的，偶尔要看一看林瑢玉，眼珠子转着转着，也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好不容易将事情捋顺捋直，等几位掌柜和管事账房告辞时，已是晌午。守孝期间自然只能用素斋，阖府上下都很忙，轮着用饭，然后准备打包行李搬迁棺木等事宜，林忠将一部分奴仆的身契放给他们，还给发了一笔安家费，如此便算是了断。

马车哒哒，行李运送至扬州码头，此时还有小雨靡靡，托人租好的硕大官船停靠在岸边，仆人早早上船去，此时已经挂上白幡。林如海的灵柩被小心翼翼地抬上船，安置在船舱正中。林黛玉被碧萱搀扶着一步一泪，登上甲板。

林瑢玉很忙，他带着林忠到处巡视，生怕出一点问题。林黛玉回头望了一眼烟雨朦胧中的扬州城，她的爹爹为了这座城鞠躬尽瘁，死在了扬州城里，日后她定不会再踏进一步了！

船只解缆，缓缓驶离码头，一路水路颠簸，十余日后，船只终于抵达了苏州码头。码头上人来人往，喧嚣依旧，安排好的车队在忙着卸行李，林瑢玉正在安排卸下林如海的灵柩，而贾琏却像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根本不关注这些事情。

船刚停稳后他便急匆匆过来，一脸愧疚地对黛玉和林瑢玉说道：“表妹，表弟，一路劳顿，你们先回去安顿。我需得先去城里寻个故旧，离京时父亲交代的事儿，不得不从。”

林黛玉此时身心俱疲，根本不想知道他的去处，只木然地点了点头。林瑢玉却抬眼看了贾琏一眼，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似乎一闪而过什么东西，并未多言，只是躬身道：“这一路有劳表哥费心，族老们说了需得先回村里，城里老宅也已经派人收拾好，表哥尽管去吧。”

贾琏敷衍地摆摆手，立刻带着兴儿和昭儿下了船，很快便消失在码头上熙攘的人群中。